今日與向太后的一席交談,向太后數次提到高俅,重新喚起趙吉對高俅的考量。經過一夜的接觸,趙吉基本上判斷,高俅就是一個如假包換的小人。但此人對人情世故的判斷以及處理能力的確令人刮目相看。并且趙吉也能看得出,高俅是皇權的堅定維護者,在一切大事小情上,一點都不敢違背他這個皇帝的意志。像高俅這種人,想用他來辦大事、正事不行,但如果當一根攪屎棍子來用,或許能產生出人意料的效果。
想到這里,趙吉對向太后道:“兒臣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母后能否答應?”
已被趙吉完全迷惑的向太后,失去了必要的警惕,笑道:“咱們娘兒倆還有什么話不能說。說!”趙吉字斟句酌道:“兒臣想說的就是那個高俅,在兒臣身邊服侍許多年了,一直還是一個八品的微末小吏,兒臣想把他往上推一推……”
太后嘴角露出善意的譏笑:“你想重用高俅,也是為了投桃報李吧。據娘了解,高俅原本只是開封府的一個混混,聽差跑腿還行,將他放在力所不及的重要位置上,耽誤了大事可不得了。”
趙吉道:“兒臣想給高俅的并不是什么重要位置,諸班直統領而已,從六品的小官,估計她還是能夠擔當起來的。”
諸班直統領,官雖不大,卻是整日能在皇帝身邊轉的主。按照向太后的想法,趙吉要將高俅提拔到這個位置上,顯然是為了以后一起蹴鞠,斗雞,出宮鬼混提供方便。如果趙吉要將一個能文善武的正人君子放在這個位置上,向太后還會有所警覺,像高俅這種猥瑣小人,卻讓她徹底放了心。略加思索后道:“任命一個六品小官并不是大不了的事,皇帝認為高俅能行,看著辦就是了。”
趙吉今日一切順利,不想再看向太后那張皺紋堆壘的臉,起身告辭道:“兒臣攪鬧了母后半日,兒臣先行告退了。”
太后雖然是政治上的女強人,但也免除不了一切老人的心性,總想跟兒孫輩多嘮叨一會,趙吉是皇帝,有許多政務要處理,只得戀戀不舍道:“你去吧,有空多到娘這兒來轉轉。”
趙吉出了福寧宮,快步趕往王皇后居住的韻暢閣。離著老遠,便望見梁紅玉在那兒駐足觀望,當看到趙吉的身影,忘卻了一個女孩子必要的矜持,快步迎了上來,趙吉看到她火燒火燎的樣子,于是道:“你不要行禮了。韓世忠呢,怎么不見他陪你,跑哪兒去了?”
梁紅玉未曾說話,眼睛里先冒出了淚花,哽咽道:“韓家哥哥陪著俺,在皇城內剛轉了小半圈,頂頭遇到一個大官,叫什么指揮使劉大人,叱問韓家哥哥昨夜去了哪里,韓家哥哥就按照您的囑咐,告訴他,昨夜侍奉您出宮看病去了,誰知劉大人勃然大怒,說韓家哥哥擅離職守,以軍法當斬,既然有皇命,罪責折半,要打八十軍棍,暫時先關禁閉,等明天他辦完正事以后再執行。韓家哥哥就這樣被帶走了。八十軍棍,韓家哥哥非得被他們打死不可,您是皇上,說的話那位劉大人不敢不聽,俺求求您,去救救韓家哥哥吧。”
梁紅玉所說的那位劉大人,非劉仲武莫屬,連他這位當今天子都不放在眼里,飛揚跋扈到何種地步,趙吉真想現在就去找他算賬,剛想挪步又停住了。昨夜曾布曾跟他詳談過這個人。劉仲武是正牌子的武舉出身,武藝謀略都來得,只是因為沒有戰功,在官場上多年躊躇不前,向太后當政以后,為了收買人心,將劉仲武由從六品諸班直統領官,一下提拔到正三品的殿前司指揮使,劉仲武對向太后的感恩戴德可想而知,除了向太后,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人。向太后也十分看重他的忠心,從來都是言聽計從,曾未忤逆過他的心意。
趙吉暗想,如果這時興沖沖去找劉仲武算賬,一但他不服鬧到向太后那兒,今天與向太后剛剛和解的關系,豈不是立刻又得分崩離析?
趙吉向梁紅玉道:“你的韓家哥哥,朕會救的,朕先給你安置好,再去想辦法。”
皇上救一個普通士兵,還需要想辦法?梁紅玉遲疑片刻,點了點頭,跟隨趙吉進了韻暢閣。
王皇后見趙吉帶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滿心狐疑問:“這是誰家的小女子,大家為何將她帶到臣妾這兒?”趙吉沒有回答問題,笑著問:“皇后看她長相如何?”
王皇后仔細打量一番,點點頭道:“以相貌來論,算得上人尖子了,只是年紀太小,也略顯瘦弱了些。”
以王皇后的想法,趙吉將這女子帶進后宮,十有八九是想自己收用。趙吉猜正了她的心思,搖頭說道:“皇后想哪兒去了,皇后一直未曾生育,朕是想讓你收她為義女,你看可好?”
自嫁給皇上已經兩年多時間,王皇后一直沒有開懷生育,從科學的角度,皇上今年才虛歲十八,皇后十六,生理上未必完全發育成熟,但對一位母儀天下的皇后來說,不免視為嚴重的缺憾。無論民間還是皇宮,從古至今都有壓子的風俗,所謂壓子就是多年不孕不育的夫妻,過繼一個子女到身邊撫養,整天有個孩子在眼前轉,時間一長,也許就能生育了。
在王皇后看來,皇上找這么一個清秀水靈的小姑娘讓她收養,定是有嫌棄她多年未曾生育的意思。王皇后心里有感覺,嘴上卻道:“大家這是真心對待臣妾,臣妾還敢說不愿意嗎,定會將她當成親生女兒對待。”
趙吉哪會想到皇后心中想的是什么,向梁紅玉笑道:“朕給你找了皇后當娘,你該滿意了吧。”
以梁紅玉的智商,當即看出王皇后內心的凄苦,性情乖巧的她,立刻跪下叩頭:“紅玉打小沒了娘,現在竟又找了一個娘,紅玉給您叩頭了。”
“好,好!”看到紅玉如此乖巧,趙吉十分滿意,囑咐她道:“你以后就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朕該去營救你那位韓家哥哥了。”
趙吉走出內宮的大門,并沒有馬上去尋劉仲武,而是奔到了垂拱殿,他要先找人商議一下,如何既不與劉仲武發生沖突,又能讓他把韓世忠放了。至于高俅,先讓他在開封府大牢中待上幾天,好好磨磨性子。趙吉萬萬沒想到的是,由于他的這一決策,差點釀成大禍。
在皇城西北角外的地方,座落著一座規模極其宏大的建筑,說她規模宏大,是因為整個開封府,除了皇宮內苑,就數她的房間最多。這座建筑的主人便是剛剛駕崩的哲宗皇帝的親弟弟簡王趙似。當年在哲宗趙煦剛剛親政不久,為了善待他這位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不顧其他皇兄御弟、滿朝大臣的反對,為趙似建了這座明顯超越規制的王府。
時間已過辰時,在簡王府九進院落最后一個院子的東廂房,簡王趙似仍然摟著他千嬌百媚的第四個小妾呼呼大睡。廂房門外,兩個內侍模樣的人互相看看,年紀較輕的小黃門為難道:“梁總管,王爺昨天新納了一房妾,睡得著實太晚了些,您是不是等下午再來拜見?”
“十七歲不到就娶了四位姨娘,身子要不要了?”這位被稱作梁總管的宦官,是簡王親生母親朱太妃身邊親隨宦官梁從政,簡王趙似由他從小帶大,所以才有此不滿。身邊的小黃門猥瑣一笑道:“你老可別這樣說,沒聽咱家王爺說,‘皇上都可以三宮六院,他為何不能多娶幾房妾’。”
梁總管正色道:“劉曠,咱沒時間跟你扯閑篇,咱來求見王爺,是奉太妃娘娘的懿旨,你不趕緊把王爺叫起來,耽誤了大事,你吃罪的起嗎?”
“好,小的叫,小的這就叫……”名叫劉曠的小黃門,干咳了兩聲,用手輕輕拍打房門:“王爺,王爺……”過了許久,才聽到里面一個聲音甕聲甕氣道:“大膽奴婢,前日那頓打轉眼又忘了?”劉曠苦著臉向梁從政道:“你老都聽見了?小的人敢再叫,一頓板子是免不了了。”
梁從政腦門青筋暴得老高,忍無可忍一把將劉曠推開,用手掌猛擊門板:“王爺,太妃娘娘有懿旨給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請您即刻起床。”只聽里面不耐煩的聲音道:“大清早,還讓不讓人活了。劉曠先將梁總管請去內書房,本王馬上過去。”
梁從政由劉曠領到了前院的內書房,兩杯熱茶喝過,才見簡王趙似晃晃悠悠走了進來。對梁從政將他從溫柔鄉中叫起,趙似雖滿心的不悅,但怕他到朱太妃面前告狀,自己免不了挨一頓訓斥,只得收起不滿,擠出一副笑臉道:“小王昨夜偶感風寒,所以才多睡了一會,讓梁總管久等了。”
梁總管雖也是滿心的不悅,但畢竟是自己的小主人,只得隨著趙似的話音噓寒問暖了兩句。等彼此一番謊話說完,趙似才問:“聽梁總管說,是母后讓你找的本王,不知所為何事?”梁從政向劉曠掃了一眼。劉曠馬上意識到,下面有些話不能讓他知道,慌忙退了出去,并隨手將門關上。
梁總管道:“小的聽從太妃娘娘安排,這些日子一直派眼線盯著皇上,今日早晨,據一名眼線來報,昨夜皇上微服出宮,整整在外面呆了一夜……”趙似呵呵笑了兩聲,不以為然道:“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這位皇上哥哥,在端王府時就風流成性,偷偷出宮夜不歸宿,十有八九吃野食去了。”梁從政道:“王爺說的在理,但讓人奇怪的是,皇上并沒有進入任何一家書寓、jiyuan ,而是偷偷去見了一個人……”
“皇上見了一個人,那會是誰?”趙似驚奇起來,拿眼睛瞪著梁從政。
“曾布,曾大人……”
“什么,皇上偷偷見的人是他!”趙似從椅子上一躍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