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憲假冒向太后口諭,讓開封府尹盛章從高俅身上審出趙吉與曾布密謀的內容。高俅為了少受皮肉之苦,不得已開始陳述昨晚的經歷。從天擦黑時到內宮給皇上送禮開始講起,一直講到三人在皇城守衛兵丁值房內換衣服……高俅不經意間一抬頭,望見公案左側一直關著的耳房,忽然閃了一條縫,一雙眼睛正透過門縫,直勾勾盯著他。
高俅對這雙眼睛太熟悉了。“皇上!”他差點叫出聲。
皇上是干什么來了?如果是為了救他,為何不進來與他相見,而躲在一旁?高俅腦筋飛速的轉著,他忽然意識到,皇上之所以這樣做,也許是為了考驗他的忠心。對,一定是那么回事!但剛才他已經承認昨夜皇上偷偷出了宮,想改口是來不及了。
怎么辦?高俅腦門上出了汗。相向而坐的盛章,由于背對著耳房,所以沒有看到高俅望見的一切。見高俅說著說著停了下來,催促道:“向太后還在等著下官回話,請高大人快些說。”
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地步,高俅只得順著剛才的思路繼續說下去:“卑職伺候皇上換好衣服,皇上就帶著卑職和韓世忠出宮了。到了宮外皇上才跟卑職二人說實話,他剛登上皇位不久,對民間疾苦知之甚少,想了解了解,所以才要夜間微服私訪……”
盛章不耐煩道:“別扯那些閑話,說說皇上跟曾布之間是怎么回事。”
“下面就該說到曾布了。”高俅一邊搭腔,一邊又望了望那間耳房。門縫還在開著,里面那雙眼睛卻不見了。高俅算定,皇上是怕他發現,躲到門后去了。他穩住心神,繼續道:“卑職二人陪著皇上,順著皇城外東大街往前走,一直走到了頌圣坊……”
高俅的話到了緊要處,盛章往前探出身子,盯著提道:“曾布就住在頌圣坊,皇上直接去了他家?但據李憲李總管告訴下官的情況,皇上并沒有進入曾布府邸,二人是在一家小酒館見的面……”
“盛大人不要急,您聽卑職繼續說嘛!”高俅打斷盛章,咽下一口吐沫道:“皇上確實到了曾府門前,見曾布正在連夜搬家,就沒有進去打攪,而是轉身往回走。那時夜已經深了,卑職建議找地方宵夜,皇上答應了卑職,正好旁邊有一家小酒館,皇上讓卑職在門外守著,他帶著韓世忠進去用餐。卑職一直在外面等啊等啊!一直等了大半個時辰,才見皇上他們出來。那么冷的天,一口熱湯都未喝上,沒差點把卑職凍死。”高俅渾身顫抖,像是對昨夜的事仍心有余悸。
盛章問:“沒了?”
“沒了。”高俅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繼續道:“以后咱們在醉春樓打抱不平,韓世忠打傷兩人,打死一人,估計李總管都應該告訴了您。”
盛章冷冷道:“高大人,皇上與曾布在酒館如何見的面,合謀了哪些事,你好像一個字都沒提吧。”高俅不假思索道:“卑職所說都是實情,皇上昨夜跟曾布曾大人根本沒有見面,他們怎么會有合謀。”
“高俅,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盛章猛地一拍桌子,向外面大聲喊道:“來人,夾棍伺候,看這廝還敢裝傻充愣。”
在外面守候的眾差役聞訊而入,一副夾棍扔到高俅的面前。“男怕夾棍,女怕拶”,古代大堂之上,這兩件刑具最令人望而生畏。
兩名差役過去將高俅從椅子上往下拖,高俅嘴里不再客氣,大聲質問道:“盛章,高某剛才所說都是實情,你不問青紅皂白動用非刑,就不怕王法了嗎?”盛章一陣冷笑道:“王法?在開封府本大人就是王法。”咬牙切齒指揮差役:“給老子狠狠地夾,別怕把他的骨頭夾碎嘍!”
行刑差役都是此中老手,無論高俅怎樣掙扎,仍是干凈利落將夾棍夾住了他的雙腿。剛一用力,高俅就殺豬似的嚎叫起來:“皇上,救命呀!救命,皇上…..”
盛章滿臉陰笑:“喊皇上救命?皇上即便真的在此,也救不了你。”話音剛落,突聽得身后有人道:“在開封府你盛章就代表著王法,難道開封府已經不屬于大宋王朝的管轄所在?”
盛章滿臉驚懼扭回頭,見趙吉推開耳房的門,從里面走了出來,身后還跟著一位年輕英俊的少年,只是讓人驚奇的是,這少年身上卻穿著一套禁軍普通士兵的服飾,肩膀上還扛著一桿大槍。
原來趙吉去找人商量營救韓世忠,卻巧遇扛著大槍的韓世忠迎面而來,仔細一問才知,他一直惦念祖傳的這桿綠沉槍,擰斷禁閉室的窗欞,從里面偷跑了出來。
見到趙吉,韓世忠極是惶恐,跪下謝罪道:“小人違抗劉太尉的軍令,私自從禁閉室跑了出來,請皇上治罪。”趙吉笑道:“禁閉室都是關押那些平庸之輩的地方,如果你也在里面安心待著,就不是韓世忠了。”
韓世忠知道皇上赦免了他,謝了恩從地上爬起,轉身剛要走,趙吉問道:“韓卿家這是要到哪里去?”韓世忠回答:“俺是從禁閉室跑出來的,俺還得回禁閉室去。”
“既然出來了,還回去做什么,跟朕一起去開封府,看看高俅那廝咋樣了?”
按說想讓開封府放人,一道圣旨就可以解決,趙吉在影視劇中見開封府見得多了,想親自看看,真實的開封府到底是什么樣子。
跑了大半夜,又跟向太后聊了半天,趙吉著實有些累了,讓韓世忠給他找來一頂小轎,拒絕值班侍衛跟隨,只帶著韓世忠一人就趕往了開封府。
由于趙吉沒有帶著鑾駕,在開封府門前被守門軍士攔住。但這些軍士,久在開封府當差,都見多識廣,當一身龍袍的趙吉打開轎簾,軍士們嚇得趕緊跪下叩頭謝罪。趙吉安慰他們道:“你們忠于職守,何罪之有。你們開封府尹盛章現在在做什么?”一名軍士回答:“稟報皇上,咱們的盛大人正在審訊一名殺人兇犯,據說是從聞名全城的醉春樓捉來的。”
趙吉向立在轎側的韓世忠笑道:“這是在審問高俅呢,咱們正好看看熱鬧。”讓一名軍士帶著進入了公堂左側的耳房。這間耳房有小門與大堂相通,由此可以直接進入大堂,但平時只準府尹大人一個人通行。
趙吉冷不丁在大堂出現,此刻的盛章就像入室行竊的小偷,東西沒偷到,主人卻突然堵在了身后,直愣愣不知如何是好。仍被差役按在地上的高俅得了意,大聲道:“大膽盛章,皇上駕到,還不跪下叩頭。”
一句話提醒了盛章,連袍襟也忘了摟就猛地往地上跪去。他雙腿被袍襟絆住,身子往前一栽,腦袋搶了地。
開封府不同于地方普通府衙,都是青條石漫的地面。等差役過去將盛章扶起,大堂內所有人都看得真切,此刻的盛章,鼻子歪在了一邊,嘴巴腫成了豬嘴頭,并順著嘴角往下流著血沫子。
盛章受傷雖重,仍強忍著傷痛叩了三下頭,甕聲甕氣道:“陛下圣駕駕臨開封府,微臣沒有遠迎,請陛下恕罪。”
趙吉往公案后的椅子一坐:“盛章,你僅僅是沒有迎接圣駕這一丁點的罪過嗎?”盛章心里清楚,皇上這樣問話,明顯是剛才審問高俅的過程都被他偷聽去了。
盛章內心開始很慌亂,但很快坦然下來,事牽向太后,他只得裝著糊涂反問:“陛下話中所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好像微臣還有另外的重罪,微臣實在想不起來,請陛下示下。”
趙吉起身彎腰,把腦袋伸過公案,大聲問道:“盛章,你用酷刑威逼高俅,打探朕昨夜的行蹤,這不是重罪?”
皇上的質問直截了當,盛章感受到無可比擬的威壓,此刻也顧不得替向太后隱瞞了,抬起頭直視趙吉:“微臣并不敢胡為,審訊高俅的那些話都是奉太后圣諭,皇上如果不信,可以去問太后。”
雖然經過上午的極力彌補,看來向太后仍是不信任自己呀!趙吉深知,如果此刻在盛章面前服了軟,高俅救不出去,酷刑之下將昨晚的事全部抖摟出去,他將失去向太后全部的信任,直接的結果就等著皇位被廢吧。一時間趙吉不知如何回答盛章,坐回椅子上想著主意。
趙吉許久沒有說話,高俅看出事情不妙,大聲道:“盛章,你說是奉太后圣諭審的卑職,請你把圣諭拿出來給皇上看看。”
趙吉從高俅口中聽出了些滋味,跟著看向盛章。盛章一臉輕松道:“啟稟陛下,向太后的口諭是由李憲李總管前來宣讀,李總管現在就在簽押房歇著,皇上如果仍不相信,可以把他找來問問。”
李憲昨天被暴打一頓,聽說一直趴在床上無法動彈,向太后心腹并非他一人,例如那個譚禛,向太后完全可以讓他前來宣旨,未必非得李憲不可。其中難道有詐?趙吉眼前閃現著最后的希望,向韓世忠道:“你帶兩名差役,把李憲叫到這兒來。告訴他,就說案子已由盛大人審問清楚,請他來商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