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趙吉說要重用他,高俅屁股上的痛疼似乎也忘了,急忙表決心:“皇上愿意重用小的,小的即便是肝腦涂地,也絕無二心……”
趙吉譏笑道:“別看你現在說得好聽,一離開朕的眼,只怕什么都忘記了。”
“皇上,小的……”
趙吉打斷高俅:“朕不要你發誓賭咒,朕要看你的實際行動。”然后從衣袖內掏出一張黃綾紙,遞向高俅道:“這是朕給你的旨意,你自己看吧。”按規制,高俅雙膝跪下,接過圣旨,展開閱讀。見他由從八品的普通諸班直直接提升到從六品的統領,激動得腦袋一陣眩暈,差點昏了過去。
“謝,謝皇上恩賞。”高俅剛要叩頭,趙吉又將圣旨拿了回去:“你現在不要忙著謝恩,朕有一件機密大事交你去辦,如果辦成了,這諸班直統領身份才能正式歸你,如果辦砸了差事,朕定將你二罪歸一。”
“皇上請放寬心,不是小的跟您吹,小的……”
趙吉阻止高俅繼續吹下去,貼近他的身邊,嘀嘀咕咕說了許久,問道:“這件事說難也不難,說簡單卻也不簡單,你能辦得下來嗎?”
以高俅混世界的經歷,此事并不是太難辦,關鍵是一但消息捅到向太后那兒去,向太后能要了他的小命。
高俅一時間臉色變得煞白,像是成了啞巴。趙吉微笑道:“如果你害怕了,朕可以另找他人,但此事朕已經向你交了底,只怕朕……”
趙吉的話沒有說完,但其中含義高俅完全領會到了。即使皇上將此事交給別人去辦,為防消息走漏,皇上也定會殺他滅口。
自古都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高俅在開封府混了那么多年,深諳其道。暗自咬咬牙道:“請皇上盡管放心,小的不把此事辦成,小的提著腦袋來見您。”
“朕不想要你的腦袋,只想你把此事辦成,風風光光回來走馬上任。”趙吉吩咐韓世忠道:“你去把盛章盛大人叫進來吧。”
等盛章重新回到大堂,趙吉告訴他,太后雖然法外開恩從輕發落了李憲,但他畢竟是欽犯,自己決定從皇宮侍衛中派出人押送他去給神宗皇帝守陵。
皇上都這樣安排了,盛章沒有可說的。點頭答應道:“不知陛下準備派何人押解?”趙吉一指高俅和韓世忠道:“他倆都在殿前司當差,朕就派他們吧。”
高俅今天差點栽在李憲之手,讓他押解,李憲此行苦頭肯定不會少吃。盛章也憤恨李憲到了極點,哪里會為他說情,嘴巴緊閉不再言語。
趙吉起駕回皇宮。高俅跟盛章要了一輛馬車,然后向韓世忠道:“你今天下手太狠,俺的屁股差點被你打爛,這趕車的差事只有勞駕老弟您嘍!”
韓世忠性情憨直,不愿跟高俅爭執。所幸他加入禁軍之前,為了謀生幫人趕過幾天馬車,所以并不感到為難。高俅陪著李憲坐在車廂里,車轅上坐著韓世忠,手中鞭子一甩,很快便趕到了李憲宅邸。
在高俅催促之下,李憲讓下人簡單收拾了行裝,即時登程出發了。
東京汴梁西門外,有一條數里長的大街,街道兩側店鋪林立。韓世忠趕著馬車剛出了城門不遠,高俅從車簾內伸出腦袋讓把馬車停下,說是要打打尖再趕路。
高俅的年紀職位都比韓世忠高得多,韓世忠在心理上自然感覺應該聽他的。把馬車停在街邊一家酒館門前。
高俅向趴在身邊的李憲微笑道:“李總管,咱們吃點東西再趕路吧。”李憲強忍著周身的痛疼,眉毛擰成一個疙瘩:“要吃你們去吃,老夫在馬車里等著。”
高俅道:“那可不行!皇上讓卑職護送您去皇陵,將您一個人丟在馬車里,出了事,卑職可吃罪不起。”
“護送?”李憲哼了一聲,“高大人,您盡管放心,老夫差點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還會跑?再說我年老傷重,又能往哪兒跑。”
“李總管說的這話卑職信。”高俅道,“但現在天色已晚,咱們說不定得趁夜趕路,下頓飯還不知什么時候能吃上,你老還是聽從卑職的勸告,好歹墊補一下吧。”不由分說半拖半抱,將李憲弄下了馬車。
高俅在開封混日子的那些年,這兒常來常往,與酒館掌柜的很是熟稔。掌柜的看到他,一雙眼睛簡直瞇成了一條縫:“高爺,好久不見您來,小的可是聽說了,您現在成了皇上身邊的紅人,以后小店還得請您多多照應。”
高俅還真是不拿大,笑罵道:“光顧給老子說奉承話,就想不到替老子搭把手。”
“都怨小的眼瞎。”掌柜的趕緊過去從高俅手中接過李憲,攙著走到一張方桌之前,正要往椅子上放,高俅把眼睛一瞪:“你說的一點不假,眼睛確實瞎了,沒見到總管大人脊背屁股都是傷,抬條春凳過來,上面再搭條毯子。”
老板指揮伙計在方桌前放好春凳、毯子,李憲半躺半坐,歪在了上面。
在吃喝玩樂方面,高俅不愧是行家,在他的擺布下,這家酒館最拿手的酒菜很快擺上了方桌。高俅親自給李憲斟滿面前的酒杯,道:“這酒名叫醉春泉,李總管應該最熟悉不過了,過去卑職難得一見,今日陪總管大人一醉方休。”
醉春泉是醉春樓自釀白酒,名滿京城,像高俅這種等級的人,平時真的很難喝上。醉春泉這名字還是李憲所起,他從開封府被送回家中時就聽說,花費許多心血建起來的醉春樓,上午已經被開封府查封了。
“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呀!”李憲自嘆自哀,端起酒杯“嘎”的一飲而盡。
酒入愁腸,人易醉。何況李憲受簡王趙似蠱惑,要扳倒當今天子不成,卻如同從天堂直墜地獄。剛五杯醉春泉下肚,就趴到桌上瞇瞪過去。
“李總管,總管大人……”高俅連晃帶叫,李憲一聲不出。
高俅方才放心,把酒壺往桌上一放,吩咐韓世忠道:“今日出門匆忙,忘了對家中打聲招呼,現在我需要回家一趟。你把李憲弄上車先走,二十里外有座將軍塋,你在那兒等我。”不等韓世忠回答,急匆匆出了酒館的門。韓世忠直心腸的人,沒作多想,匆匆忙忙吃完飯,將李憲抱上車子,繼續出發。
為了等高俅,韓世忠馬車趕得很慢,眼見西邊天幕已經降下來,才到達高俅所言的將軍塋。
這是后梁武帝朱溫時期,一位大將的墳塋。神道兩側的石像生,斷腿少胳膊殘敗不堪。神道盡頭就是那位在戰場上被砍去腦袋的大將軍的墳墓,被黑壓壓一大片柏樹林掩映其中。
韓世忠把馬車趕下道路,停在將軍神道上,他將馬拴在一匹石馬僅存的腿上,并不跟李憲搭話,順勢坐在了旁邊的一只石羊腰部。
左等右盼,直到一輪明月爬到東方的天空,才依稀望見,遠處一輛馬車風馳電掣般而來。
這輛馬車同樣被趕下道路,上了神道。未曾停穩,高俅從車轅上縱身而下,不等韓世忠開口,先搶著問:“李憲呢?”韓世忠指著馬車內:“應該還在睡著。”
高俅滿意的點點頭,指揮韓世忠:“把馬車趕到柏樹林那兒去。”
荒涼的野外,為何要將馬車趕到那兒?韓世忠剛要問,卻見高俅已經牽著馬的韁繩,順著神道往柏樹林去了,他只得趕上馬車跟了過去。
高俅拴好馬匹,再次吩咐韓世忠:“我趕了半夜的路,著實累了,你去把馬車上的人扛下來。”
高俅又帶了一個人來?韓世忠萬分驚奇,拉開車簾,借助月光一看,里面果然有個人,胳膊、腿被捆得結結實實,嘴上還堵著一塊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出于好奇,韓世忠未先扛人,而是把此人嘴里的布扯了出來。此人干嘔了數聲,緊接著大聲罵了起來:“你們這些混賬王八蛋,敢綁架老子,要是讓老子的爹知道,非得活扒了你們的皮……”
夜深人靜,罵聲能聽出幾里路去。韓世忠趕緊又將此人的嘴緊緊堵住。回身問高俅:“這人是誰?你為何將他綁了來?”高俅終于緩過了神,得意道:“他是李憲的兒子,至于為什么綁架他,過會你就知道了。”
“李憲不是宮里宦官嗎,他還有兒子?”韓世忠更加奇怪了。
“他是李憲進宮之前生的。”高俅回答道:“詳細情況咱們以后再談,該干正事了。”然后走到原先那輛馬車前:“李總管,到地方了,請您下來吧。”雙手去扶李憲,李憲掙扎道:“老夫一路勞乏,還是這兒睡得香,就不進旅店了。”
以李憲的想法,他不愿進旅店,高俅身負看押他的重任,必也得在馬車上陪他一起受罪。
“請您看看,這是旅店嗎?”高俅掀開車簾。一直趴在車廂內的李憲,將腦袋揚了起來,立刻大怒道:“荒郊野外,你讓老夫與野鬼相伴?”
“真有個女鬼陪伴未必是壞事,可惜卑職找不到。”高俅嬉皮笑臉,一哂道:“有個您最親最近的人要見您,卑職不得不委屈您一下。”扭頭問韓世忠:“人弄下車了嗎?”隨著一聲肯定的回答,韓世忠半抱半拖,將一個人送到馬車近前,李憲借助月光仔細瞅了瞅,驚叫起來:“紹宗,我好傻的兒呀,你怎么會被他們綁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