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對面河岸又升起的裊裊炊煙,金人去而復返,居然在岸邊建起了水寨,無數士兵如同螞蟻一樣搬運著木材工具,在長江邊上建造船塢,建造木箋,又建造浮橋,然后擴大著自己的營地。
并且還在旁邊擺上的大批的火油,阿里命令士兵嚴陣以待,等宋軍大船來襲,就會派人直接用沾染著火油的火箭射之。
金兵這副作派,也讓宋軍大吃一驚,張俊都是帶著兵馬來來回回的巡視,不知道金人葫蘆里面賣的是什么藥。
金兵這樣穩扎穩打有錯嗎?
并無大錯,前提是他們的糧餉能夠撐得住,再其次,如此大規模的動作耗費的人力物力太多,得不償失。
這種慢吞吞的動作只會讓宋軍擁有集結兵力的時間,等大宋主力匯聚在此,金兵還有什么機會渡江?
況且,金兵可熬不住南方這邊的酷熱,等到六七月份,那就有樂子可瞧了。
趙舊與張俊,李寶,田師中等人也是在中軍大帳商議,李寶初來乍到并沒有發言,卑謙的說道:
“微臣初來乍到對局勢不明,不敢胡亂言語,還請官家見諒,還是由幾位將軍說說高見吧。”
趙舊抬頭看著眾人,臉色無喜無悲,穩座帥帳中軍寶座,一指地圖,道:
“議一議吧!情況便是這個情況,金軍動向如何我們一概不知,金兀術除非腦袋缺根筋才會跟咱們硬橋硬馬的架橋對攻,咱們這兩次出兵也該把他打疼打醒了。
金兀術必有謀劃,張伯英,汝可看出了他想干什么嗎?”
趙舊心里面也是發怽,可不得不裝作從容應對的樣子,他很慌但他是官家。
趙舊這些日子也有些夜不能寐,歷史可能就從采石磯上戰后,發生了無法意料的偏折,歷史的蝴蝶扇動了翅膀,趙舊也就發現了自己失去了先知先覺的大局觀。
事實上,他覺得自己贏得有些僥幸。
那些與他同甘共苦的士兵看來,卻是天命。
張俊以前不信命,只信刀子和銀子,現在隱約有些信了,天命這個東西真的是說不清,道不明。
見官家點名,張俊便道:
“官家,臣也有些理不清頭緒,但是不得不提防此處的金兵,就算是就算是一萬兵馬,也能將咱們江南給徹底打爛,幾年都難以恢復生氣。
船隊和精兵布置三五萬人才成,一定要嚴防死守,不給金兵一絲一毫的機會,而且還要布置援軍。”
田師中抱拳拱手說道:
“官家,諾大的長江根本不能面面俱到,李寶將軍的船隊最好不要停留在一處,否則就是有些浪費長江天險了。
官家,采石磯其實已經沒有了開戰之前的作用,咱們都知道了金兵可能會從釆石磯登陸,金兵失去了先機。
咱們大軍沿途憑借著大城天險水勢節節抵抗,總能讓金兵吃盡苦頭,當務之急反而是要摸清楚金兵的動向,調集重兵做好防守。”
張俊重重地拍了拍田師中肩膀,喜形于色的說道:
“汝果然是長進不少,倒是學會計較了,果然不錯。”
張俊并不惱,并沒有因為田師中和自己意見相左而感到生氣,反而十分的欣慰。
并非他張太尉心胸多么的寬廣,只是因為田師中是他女婿,平常他沒怎么提起,不是親近之人,也不知道這個隱秘。
眾人議了許久,趙舊命人登記造冊。
帳外有人來報,稱李相公,孟太后距離此地已經不足十里了。
趙舊苦笑道:
“張卿,汝等說得不錯,回頭你們把奏折遞上來,朕拿去同相公們商議一下,李寶將軍合該馳騁長江,以壯我大宋軍威。
田愛卿的功勛,朕也記在心頭。
朕在這邊呆不久,還是有些體己話要說,可是話到嘴邊也不知該如何說出口,朕嘴笨,總想著該如何拉攏人心。
別人教朕一手蘿卜一手大棒,昨日的這個時辰,朕卻想明白了,別人如何朕管不著。
你張俊張伯英又何須我趙構拉攏,已是生死患難之交,算得上是背靠背可以托付的澤袍兄弟。
昨日亂戰之時,張卿在前面沖,朕也不曾落后,緊隨其后。
汝言張俊今日死于此處之時,朕心里想著,就是陪汝以全這份慷慨赴死的豪氣,朕多有負于張愛卿。”
張俊眼眶也不知不覺的紅了,他怎么不知?從官家跟在他身后直面絕境的那一刻,他不再是一個小小的土匪,而是變成了黃河邊上那個浴血拼殺的西軍張俊。
帶著幾千兵馬硬生生的殺出重圍的張伯英,他們那一戰的對手是金國戰神完顏宗翰,種老太尉都折在了那一陣,十幾萬西軍就此潰散在黃河邊上。
“官家,臣其實早就力乏了,臣對自己的部下也是知根知底,換做平常早就潰敗了,那不僅是臣護著官家,更是官家在護著臣等。”
趙舊點頭,并沒有否認。
狠狠的一縮鼻子,抬頭望天說道:
“朕就暫且留你在此護著此地,釆石磯之戰也算得上是大勝,實在鼓舞士民軍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應該在此筑碑立傳,傳檄州府。
陣亡將士的名字也應該鐫刻在石碑之上,生前慷慨共赴國難,死后英靈永固神州,一應撫恤工作應該齊全萬萬不可出現紕漏。
朝廷倒是缺錢,如今這個時節,兵事最為重中之重,朕咬咬牙總該能擠出一些來,該給的銀子不能少給,誰若敢貪污孤兒寡母的血饅頭,朕認人可朕手中的天子劍不講情分,烈士遺子可選入少羽營考核。
少羽營,總得擴充為羽林軍,朕暫且領著,十年之后,當為北伐第一軍也,寧欺白發翁,莫欺少年窮。”
趙舊一方面對于將士的撫恤看得很重,不保全他們的身后事,誰愿意甘心給你趙官家賣命?
另一方面他也擔心軍中那些小人搞小動作,欺負烈士遺子和貪污烈士的撫恤金,少羽營以后壯大起來誰人又敢無視?
“是……”
少頃,吳娘子身穿盔甲側著身子進入大營。
言道:
“官家,太后和李相公已經到帳外了,李相公好像不太高興,太后娘娘也不怎么說話。”
“哼,慌慌張張成何體統?朕一生行事,何須向他人解釋?朕貴為天子更是九五之尊,如今立下大功,為大宋挽回了傾頹之勢,有何懼之?”
趙舊挺直了腰桿。
張俊等人肅然起敬。
帳外,人還末至,趙舊就聽到一個熟悉而又刺耳的聲音。
“官家,正所謂君子不立危墻,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
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