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人?”
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紙扎鋪里的喪葬用品。但是憑心而論,一直夢到喪葬用品我感覺他是沒機會活著坐在這里。迷信的說法叫丟了魂。
“你在那里見到閻王沒有?”我邊記筆記邊提問,他表情突然僵硬,顯然沒想到我會這么問。
“你他媽的到底是不是醫生?”
他開始惱怒,我覺得正常,是個人都會惱怒,特別是你在面對一個沒有醫師資格證還患有精神病的醫生時,問你一些不嚴肅的問題,自己的痛苦被娛樂化,怎么都會生氣。
但是沒辦法,我總不能告訴他:你說的對我不是醫生我是精神病。而且如果涉及到玄學,那就不該我們管了,剩下的直接帶走交給隔壁的喪葬服務一條龍。
“我只是為了排除掉其他可能性。”
我盡可能讓他相信我是醫生,其實就算露餡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樣,但是我丟不起這個人。
“也不是陪葬的紙人,是人,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但是皮膚看上去是紙做的。”
“不只是人,那個地方所有的東西都是紙做的。建筑,街道,河,樹,都是紙做的。”
“你在那個地方做了些什么。”我覺得我像在搞刑偵。
“我在那里生活,跟里面所有人一樣,只是是作為一個學生,生活,學習,吃飯,乘車約會,你能想象到在現實生活中的一切那里都會存在。”
他情緒冷靜下來,語序穩定了很多,但是說話時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自卑個什么。
“聽你說沒負面影響啊,你記不住白天的東西每天睡前列個備忘錄,第二天起床讀一遍,能恢復記憶的藥是不會有的。”
這是我能想到的最有效的方法,我也是說的實話,雖然不是學醫的,但我知道治療記憶的藥確實不存在。那些阿茲海默癥的藥品,也僅僅起到預防和阻止加重的作用。這點人類醫學恐怕幫不到他。
“不。不是。不是我記憶的影響。”
“在一個月前,我在夢里的狀態發生了略微的改變。以前我是以現實中形象存在的,即使在那個世界我也有人的皮膚,毛發,有溫度,有觸感,柔軟靈敏。”
“但是在一個月前,我睡著后發現我的手掌變成了紙糊的。”他的聲音開始顫抖,我感覺他好像對這段記憶十分恐慌。
“然后一覺醒來,我發現我的手沒知覺了,只有手臂還正常,手掌已經沒有任何知覺了。”他向我伸出了手。
我也是第一次見這種反胃的東西。
他的手掌空了,手上的皮像極老舊的羊皮紙一樣出現裂痕,放在燈光下居然還透光,隱約看得見里面的骨頭縮水成了一根根火柴粗細的黑棍子。
最離譜的是,這雙手摸起來也像羊皮紙。
“你變成這樣就只用了一個晚上?”
“對,我已經不敢睡覺了。”
他眼睛干得鼓出血絲,“身邊的人害怕我,醫院不收我,我無處可去才來了這里。”
“你這樣的病我也不知道治療方法。”我尋思剛上任就給我來最難整的疑難雜癥,感覺自己的報酬太不值了。而且先不論我醫學知識少,這個人的問題就算放在全國數一數二的醫院我估計也無藥可救。人關于夢的探索直到現在都很模糊,界限也很不清晰。生理上有病,可以用藥,但是你夢里面有病,能用什么?這雙手還不如截肢了。
“我知道。但是還是請按之前的要求給我一些能讓意識清醒的藥。”他很絕望,很害怕。
“本來應該是有救的。”他哭了起來,
“最開始拒絕掉那個紙人就好了!我現在一點都走不了了,只要一睡著,它就會出現在我的夢里按約定把我帶去那個世界。”
“太久不睡覺我已經撐不了多久了,下一次一旦睡著,我可能會半身殘廢。”他開始發抖,說話發音也開始含糊,我看著他有點莫名其妙。
?
“我沒有時間了。”這是他說的最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