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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請君入甕

小說:水龍令 作者:快哉峰

  身為開國四大柱國將軍、當朝相國的祝云雀耳目極多,不消一個時辰,韋貴妃和龍少陽歸云閣二樓雅間上演的這一出便傳入了城南祝府。

  一個是齊帝寵妃,炙手可熱,一個是新晉才俊,聲名漸起,當祝云雀在書房里聽下屬匯報完這件事時,他嘴角淺笑,未發一言,跟著擺擺手,那人見狀便退了出去。

  房中熏香絮絮繞繞,祝云雀一個人在房中來回緩緩踱著步子,右手卻在不停地摩挲腰間那塊紅色佩玉,過了半響,他突然停住腳步,轉身向房外,揚聲道:“來啊,著人去叫靜思少爺,讓他即刻來書房見我。”

  恭候在門外的仆人忙不迭連連答應著,轉身飛奔而去。

  不及片刻,安靜思大步流星跨進書房,躬身行禮,道:“義父,您召見孩兒?”

  祝云雀點點頭,轉過身來,向安靜思道:“靜思,今日午間歸云閣,韋貴妃和龍少陽的事你可曾聽說了?”

  安靜思點頭道:“孩兒只是剛剛風聞,不甚真切,說是韋貴妃和龍少陽杯酒之間鬧了一些不愉快,正在京師巡防的武駿將軍拍馬趕到,眼見雙方就要沖突,說是……說是這時小姐突然出現,替那龍少陽解了圍……”

  “冰兒這孩子,前腳剛從南方回來,后腳就出去胡鬧。”祝云雀笑著道,瞧了一眼安靜思,沉聲道:“歸云閣這事,你怎么看?”

  “依孩兒愚見。”安靜思道,“若是小姐不來攪局,這出戲就精彩了,龍少陽這回多半要栽在韋貴妃和武駿手上。孩兒聽說是龍少陽酒后失儀,竟想去調戲韋貴妃,幸好武駿及時出現,他才沒有得逞。龍少陽這小子仗著太子撐腰,色膽包天,忘乎所以至此……”

  “靜思,這種無稽之談你也信?”祝云雀淡淡的道。

  “想當初,他竟敢謝絕義父招攬之意,還有什么事他不敢?合當該有一報,只是可惜啊,可惜……”安靜思牙咬得緊緊的,眼中放著惡狠狠的光。

  “靜思,你真的這么看?”祝云雀喟然嘆息,踱著步子,“你的見地不深啊。為父倒覺得冰兒這一棍攪和得好,攪和得妙。”

  見安靜思一臉疑惑,祝云雀續道:“試想這一出戲,若是龍少陽輸了,于韋貴妃有利,若是韋貴妃輸了,于龍少陽和太子有利。無論是哪一種,對咱們都不利。最好是雙方打個平手,兩敗俱傷,這種局面才是為父最想看到的,這樣才對咱們最有利。所以,冰兒的這一出,明面上是幫了龍少陽,暗地里也是助了咱們啊!”

  一席話說得安靜思醍醐灌頂,他又是感嘆,又是恭維的道:“義父心思,神鬼莫測,孩兒佩服!”他本就是一介武人,喜歡直來直往,于刀槍劍戟天賦甚高,對機謀智計卻是先天不足。說罷,想了想,又道:“只是這種兩敗俱傷的局面,不知何時才會出現?”

  祝云雀笑道:“眼下便有一個機會。抓住這個機會,這種局面轉瞬即來。”說著轉過身去,悠悠地望著窗外。

  安靜思一喜,脫口而出,道:“請義父指教。”

  祝云雀道:“靜思,稍安勿躁。一月前,西涼的探子送出信來,說西涼皇帝決定派出使團,來我大齊為剛成年的皇三子求親,以結秦晉之好,固兩國之誼。西涼皇帝對這次求親很是看重,親自修書一封,又欽命一宗室王爺做正使,兩名大臣做副使。使團十余日前便已出發,浩浩蕩蕩沿甘涼大道東來。下午為父又接到兵部訊息,說西涼使團已入了京兆府地界,估算下腳程,今日天黑時分,他們便能入京。”

  安靜思疑惑道:“這西涼雖然偏局西域,較我大齊國小,卻向來以武立國,民風彪悍,數十年來,數次與我大齊交鋒,均不落下乘,是以秦老將軍至今仍駐守邊疆,綏靖西北,大家心里都知道主要是為防范北魏,可兼防西涼也是題中之義。不知這次西涼,怎地突然向我大齊提出和親,之前從未有過先例啊?”

  祝云雀笑道:“孩兒,平日不要總是沉迷于舞槍弄棒,閑暇時多讀讀文章,多留心政務,不要小瞧了我這書房里的一堆堆文書,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多讀讀它們,你心里便清楚啦。”

  說著在房里踱著步子,緩緩道:“在為父看來,西涼此舉,一是為了請罪示好,前段日子秦、代二州一大批百姓流離失所,背井離鄉,其中便有西涼縱容邊境官兵肆意搶掠的緣故;二是為了找一強助,北魏這幾年野心日益膨脹,不單與我大齊摩擦不斷,就是對以前的老搭檔——西涼也是屢屢下手。聽說上月,北魏又拔了西涼一座城池……西涼如與我大齊結為姻親,唇齒相依,實為保家安民之上策。”

  安靜思拱手道:“義父教訓的是,孩兒今后必定多讀文章,留心政務。”低頭沉思半響,說道:“義父,孩兒愚鈍,只是……只是這齊涼兩國聯姻之事與龍少陽、韋貴妃之間有何關系?”

  祝云雀道:“齊涼二國若是聯姻得成,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愁。”說著倏然轉身,盯著安靜思道:“若是這群西涼求親使臣們在驛館之內突遭變故,慘遭殺害,大家登時會想到,誰是這幕后兇手?”

  安靜思眼前一亮,接口便道:“自然是北魏。齊涼二國聯姻,這是北魏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定然千方百計想要破壞。”

  祝云雀點頭道:“不錯。咱們不妨借一借北魏這把快刀。”

  安靜思忙道:“請義父吩咐!”

  祝云雀抬起右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他不要著急,轉身對外揚聲道:“誰在外面?去叫高管家,派人現在就將那件東西送來。”

  不及片刻,一個家丁裝扮的年輕人躬身走了進來。

  安靜思抬眼瞧去,只見那家丁手中捧著一套新衣,進來后一言不發,徑直走向桌前,將衣服放在桌上便躬身退去。

  他心中疑惑,又向那衣服瞧去,只見雖折疊整齊,色澤鮮艷,卻是普通衣物,并無異常。

  祝云雀笑道:“靜思,這件衣服可曾見過?”

  安靜思沉吟半響,如實道:“孩兒……孩兒想不起來,只怕是未曾見過。”

  “哈哈。”祝云雀笑道,“這確是一件普通衣物。若是一般人穿在身上,只怕你不會留意,但有個人卻在今年正月十八陛下壽宴之上,穿了跟這件一模一樣的衣服。”

  “義父,您說的是龍少陽?”安靜思驚道。

  “不錯。龍少陽當日便穿了與這件一模一樣的衣服。可如今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那你便是龍少陽了。”祝云雀淡淡道。

  安靜思道:“孩兒便是龍少陽?義父,你的意思是——”

  “不錯。西涼使團今晚便會抵達洛城驛館,不日就將覲見陛下,呈上國書。事不宜遲,靜思,你今晚就動手。記住不要將使臣全部殺光,要留活口,那個活口便是最好的人證。這身衣服你見過一次或許不會記在心上,可是對那個活口來說,只怕是刻骨銘心,終生難忘了。”祝云雀舒了一口氣,緩緩道,“雪兒這孩子,畢竟還是聽話的。”

  正說著,“呼”的一聲,一陣迅猛涼爽的風從窗外襲了進來,裹著一股雨腥味,壁上字畫登時被吹得蔌蔌作響。

  祝云雀走向窗前,怔怔地向外望去,只見鉛灰色的云腳已壓得低低的,大半個天不知何時已陰灰一片。喃喃的道:“月黑雨欲驟,行事了無痕。好一場及時雨!”

  安靜思連忙應聲,喜道:“孩兒定當不負使命。有了西涼使臣這個人證,只怕龍少陽他這回,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祝云雀冷笑一聲,道:“算盤要打得周全,只怕這還不夠。等你得手之后,那幾個被我們盯上、如今尚在洛城的北魏細作,命令兵部立即收網,將他們通通擒拿。是他們派上用場的時候了——這一切不必你勞心,為父自會安排。專心辦好你的差事便是了。”

  “是。孩兒領命!”安靜思躬身答道,“義父深謀遠慮,原來早已智珠暗握,謀篇布局。”

  “兵法有云,以謀為上,先謀而后動。老夫行伍出身,戎馬半生,這個道理焉能不懂?”祝云雀呵呵一笑,又道,“西涼的使臣在洛城驛館被殺,負責整個洛城巡防治安的忠信侯武駿自然也脫不了干系,失職之罪在所難免。”

  祝云雀的語氣突然冷的像結了冰一般,悠悠地道:“老夫既送了個燙手山芋給武駿,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還要順便給他賣個人情,助他順藤摸瓜查到那個北魏奸細龍少陽。到時人證物證俱在,看太子殿下還如何回護他。”

  一陣寒意從背脊升起,安靜思看了一眼義父那高大的背影,尋思道:“自從十八年前那場謀逆案起,齊帝便下令整個洛城關防治安由禁軍統領一體負責,此舉實是為擴大禁軍的護衛范圍,卻也帶來了諸多事務責任。

  “身為禁軍統領的武駿,此時只怕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將會被一樁使臣被殺案牽涉在內。至于那個龍少陽更是如此,那小子身手不錯,只是陰差陽錯,一直無緣切磋,或許再無機會了,倒是一樁憾事……”

  想到龍少陽,突然又想到自他來到洛城之后,祝家小姐與他交往頻頻,關系似乎非同一般,對自己較以往似乎更加疏遠,念及于此,心中不免忿忿,故意試探道:“如此一來,太子折了臂膀,武駿受了斥責,真是妙計!只是……只是義父前番還夸龍少陽是個難得的人才,打算攏入袖中,若是這一回他……”

  他的話還未說完,祝云雀眼中閃過一道陰冷的光,接口道:“沒辦法,誰讓他當初自甘入局?這一回是生是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說罷,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安靜思嘴角微微吊起,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拱手道:“義父放心,孩兒這便動身。”

  話音剛落,陰沉的天幕像是被硬生生被撕開了口子,一道明光閃過,跟著便聽一陣響雷,自遠處低低傳來,宛若貼著大地一般。

  大雨頃刻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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