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是亥時,很多學子都已入睡,提名客棧也很安靜。
方展突如其來的一聲慘叫,響徹整間客棧,在這靜夜里顯得格外瘆人。
方平三步跨兩步,急忙奔進來。
只見方展雙手抱著頭,在地上打著滾兒,雙腿亂踢,腰身佝僂到一塊兒,苦苦掙扎。
臉色泛著陰青,肌肉駭異的抽動著,卻再也叫不出一聲。
方平大驚,藥壺一放,急忙去扶方展。
可此時的方展完全失了控,一雙眼睛突然翻起,方平只嚇得“啊”的一聲大叫。
只見方展一雙眼珠變得奇藍無比,卻不是先前的重瞳,整個眼白處遍布血絲。
他就這樣看著方平,然后又突然雙手抱頭,顫抖著說:“我……快……死了!我的頭……要……要炸了!爹!你……離我遠點!……就快炸了!”
方平又去扶方展,發現根本絲毫也拉不動他,突然大叫:“荀夫子!李郎中!”
荀夫子和李郎中其實已經趕到了門外,進門后,一人架起方展的一條手臂,方平忙抬起方展的雙腿,三人合力把方展弄到床上。
此時門里門外也聚集了很多人,錢掌柜也在其中。
李郎中善意的驅散了包括錢掌柜在內的旁觀眾人,命方平和荀夫子給方展褪去了外衣。
然后他取出針灸袋,出手極快,不停變換位置,雙手同出,瞬間,方展的頭上,胸前,后背都已入了很多針。
李郎中站在方展身前,說道:“方展,睜開眼睛!”
方展沒有回應。
過了一會兒,突然暴睜雙眼,雙手握拳,一聲大叫。
滿身的針突然一起激射而出,撞到屋內墻壁、桌椅、以及三人身上,等等等等各處。
方展仰身倒了下去。
李郎中道:“把藥與他喝下。”
方平和荀夫子扶起方展,給他喝過了藥,方展疑問的看著李郎中。
李郎中一笑:“有我在,你死不了!”
方展只覺得毫無精神,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李郎中看了一眼方平:“沒事,不會耽誤明天的殿試。”
方平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郎中定定的看了一眼方平:“現在還不好說,他的狀況,我也從未遇到,先觀察一段時間。”
方平沒有再問,他雖滿腹狐疑,但素來知道李郎中的本事,也信得過,就不好再說些什么。
翌日。天還未明。
方展神采奕奕的早早起床,仿佛昨晚的事,絲毫沒有影響到他。
提名客棧的所有參加殿試的貢士們也都早早起來,洗漱用完早點后,都紛紛朝著皇宮而去。
天剛微亮,宮門外已聚集了很多人。
方平、荀夫子、李郎中三人送到此處,就不能再進去。
難免的一番囑托,方展邊聽邊點頭。
例行檢查的官員在仔細的檢查每一位參加殿試人員的手牌,這手牌只有在參加會試提名的人員才有資格獲得。
獲得者在手牌上都刻有自己的名字,方展在會試時是第一名的會元,當然不在話下。
方展最后對三人說道:“不必等我。”說完,拿著手牌走向那官員。
今年的殿試是在“昌元殿”進行,考官八位,外加主考官一位,副主考官一位,參與貢士三百二十一人。
偌大的昌元殿便置千人也綽綽有余。
此時每人都有自己對應的座位,座位僅留一個可以出入和方便考官監督的出口,三面以屏風圍擋,靠墻者便只圍擋兩面。
方展在內的諸多貢士在經過主考官的一番講解和教授禮儀之后,終于找到自己對應的座位進行考試。
殿試所考題目相對會試少了太多,策問。
沒有固定答案,純屬看自己對于所問的見解,偏偏是這樣,才能顯出各人才華的高低。
方展的座位靠在最前面,離主考官的位置也是最近的。
當卷紙發到自己手上時,方展打開仔細看下去。
策問第一題的題目是“如何治理喚兒江連年水患問題?”
第二題的題目是“高唐國東北邊境與雪靈國連年互有滋擾,如何能避免或者減少?”
第三題的題目是“西鄰千里沙海,逢旱季沙漠便會侵蝕我國領土,沙皇素來與我國只問刀兵,不問商旅,如何改善?”
第四題的題目是“以國、月、鄉為引,即興詩詞一首,不少五十字,不過百字。”等等等等。
方展逐一的看過試題,心里其實對于有些問題,早在多年前就和父親方平、荀夫子討論過,他也一直都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尤其自家就在喚兒江畔,或多或少都會接觸過一些治理水患的見解。
于此,應該是得心應手了。
那主考官乃是“思圖閣”大學士紀汝清紀大人,長得一臉威嚴相。
他有自己的座位,但不便一直坐著,就站起來,走到方展身邊。
方展看了他一眼,投以一個善意的微笑,主考官也是微微點了一下頭,沒有說話。
然后那主考官紀汝清就向后面走過去。
考場上加上他共十位考官,不停緩緩走動,一會兒看看這,一會兒又看看那,考試限定時間為日落之前交卷。
原本每次殿試都由皇帝親自主持,但看來今年不知為什么,皇帝始終未露面。
紀汝清走的很慢,但最終還是轉完了一圈,他慢慢的又要回到自己的座位前。
經過方展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他在仔細的看著方展面前的試卷。
看了一會兒,眼里露出難以置信,然后他就盯著方展的臉。
那表情就像是再看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動物。
方展渾然不覺!
紀汝清輕輕咳了一聲,方展兀自還在寫著。
紀汝清似乎終于忍不住,低聲說了一句:“年輕人,自己的一生就這么白白耗費了么?”
方展還在寫著!
“你是方展,你是今年的會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知道你在寫什么嗎?”
方展還在寫著!
說過這兩句話,紀汝清知道,他已經違規了。
但他實不忍看到一個即將大好前途的年輕人就這么毀了!
他搖了搖頭,嘆了一聲,終于慢慢的走了過去。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方展。
方展抬頭,紀汝清輕輕的“啊”了一聲。
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
他看到了方展眼里的重瞳!
一個眼里有著重瞳的年輕人,向著他詭異的一笑!他迅速站起。
方展又低頭自顧自的寫起來。
方展寫的不快也不慢,但他似乎不用思考,從未停過。
紀汝清眼睛瞇起,搖了搖頭。又嘆了一聲。
再沒有看他一眼。
臨近中午,方展起身:“交卷!”
他說完這句話,所有考官都向他這邊看過來,甚至很多在考的貢士們,也都抬起頭,向他投以羨慕又嫉恨的目光。
受卷官就在殿外,有人傳話說有貢士已經交卷,那受卷官倒是一呆,因為還沒有過這樣的先例,殿試哪有人這么快就交卷的。
急忙過來,收起方展的試卷。
依制度,他會把試卷全部集中后,統一交給封卷官,封卷官把試卷封好后,再交給執卷官,執卷官再送交評閱閣的閱卷官,由閱卷官統一評閱。
殿試完畢,次日閱卷,再日發榜。這是高唐國殿試的規則。
方展就這樣考完了他一生最最重要的一場,也是最后一場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