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半，交付完訂單，并終于養好了以太體的損傷以后，路有為才有余裕抽出時間，對這個月發生的種種事件做一次徹底的總結。
再次驅車來到諾布利斯大樓前的那片空地，路有為并沒有選擇把車子橫在路邊。盡管上次前往優尼森地下工事歷險時，他因為某種無法言說的原因逃過了違章停車的罰單，但這回畢竟算是自己一廂情愿的行動——
總不能告訴治安單位的朋友：“調停協會某個叫梅芙．雷克特的觀察員說了句話，所以麻煩各位別給我開罰單。”
路有為費了半天勁，才用退休調停員的證件換到一個角落里的車位。諾布利斯大樓地處港灣區最最繁華的地段，一想到自己回來得交多少錢，他就感到一陣肉痛。
離開人流如織，遍布大型商場和昂貴餐廳的寬廣街道，路有為再次順著那座三層立體公路旁的樓梯走了下去。諾布利斯大樓一旁的拆遷空地如今已是布滿了整齊碼放的建筑材料，無人機、魔偶和建筑工人們也在風暴后的陽光下忙碌著。
完了，這回八成是要被施工方攔下來了……
路有為嘆了口氣，最后還是大搖大擺地來到了建筑工地的入口處，希望碰碰運氣。
“這位老兄，你看起來不像是工地里的人啊，有什么事嗎？”守在門口的安保人員是個頂著中洲面孔的妖獸青年，只消聽到那口音濃重的北地精靈語，路有為就大概想好了套近乎的方法。
“您會說隴央官話嗎？”路有為狀似隨意地問了一句。
“嗨，原來都是隴央人啊——這年頭在國外呆久了，有時候還是會把臨東人和南邊小國來的中洲人搞混，為了保險起見，我也只能多用用精靈語，以免尷尬。”
一頭紅發的妖獸抖了抖頭頂的狐貍耳朵，呲著牙望了眼身后忙碌的工地，用帶著龍吟港方言腔調的官話應道：
“老哥，這地兒是諾布利斯那群半鬼土豪新買的產業，只是因為隴央的團隊造大型建筑有經驗，他們才花錢雇我這樣的人過來——話先說在前頭，這地兒我說了不算，你要是想進來，得提前約好。
“老哥，看你這樣子，按人族的標準應該大學都念完了吧？”
路有為暗自在內心感嘆了一下這位妖獸“同胞”的自來熟和話癆，這才波瀾不驚地反問道：
“我當完兵以后在龍吟港老家念了個材料學研究生，怎么了嗎？”
這位穿著工地制服，卻不知為何沒戴上安全盔的妖獸笑了笑，遞出手來問道：
“喔，那看來是碰上老鄉了？哥們兒，把證件給我看看。”
“哈？”
“我們工頭認識的一個天使姑娘早上跟他打了個招呼，說今天有兩位貴客需要借工地的道兒做一些事，只要驗明他們的身份，就可以放人進去。
“之前有一個長著狼耳朵的漂亮小姐已經辦完她的事兒離開工地了，你應該就是第二個‘貴客’吧？”
路有為苦笑著搖了搖頭，最后還是從大衣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工作證，遞給眼前的“老鄉”道：
“喏，還需要別的證件的話，我可以一并給你看看。”
眼前的龍吟港妖獸拿著那張工作證湊近端詳了半天，他形似某種犬科動物的眼睛隱隱閃過了一絲藍色光華。之后，這位自來熟的“老鄉”才順手把證件還給路有為，點頭笑道：
“老哥你這名字挺帥氣啊，看起來像是哪個宰相才會起的名——好了，你可以進去了。”
“這就完了？”
妖獸揮揮手，不甚在意地說道：
“我好歹學過一點兒信息魔法，辨識證件真偽至少是沒問題。不過，你這種從過軍的術士要真是想騙我，那我肯定什么都做不了——直說好了，我覺得老哥你是個體面人兒，所以進去吧。”
……合著你就不怕丟飯碗嗎？
路有為雖然心里很想吐槽，但也沒再多說什么，隨手在保安崗哨前的出入記錄上簽了個字，就信步走進了工地大門。
那個被他親自用法術拆開的大洞，此時居然還原封不動地開在墻上。除了周圍有幾根虛幻的全息封條，上書“無關人員禁止入內”之類的告示以外，周圍的工人們似乎都刻意無視了那個大洞的存在。
“不好意思麻煩問一下——我能從這里進去嗎？”
被路有為叫住的工人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嘆氣道：
“你是工頭放進來的‘貴賓’吧？要去趕緊去，你們把事辦完了，我和伙計們就能把這破洞封上了。”
路有為見狀也沒再多說什么，他熟稔地順著當時用靈感標記過的物理信息，沿著老路穿過龐大而古舊的地下避難所，來到了地底深處那片被碎石瓦礫堵住的道路前。
只是與往常不同，本該一片黑暗的廢墟前，居然在不知什么時候被人擺滿了乳白色的安魂蠟燭。而在這些蠟燭中間，一簇高地水仙正隨著黯淡的燭光，微微閃爍著淡藍色的以太光華。
路有為呆立在那座臨時布置起來的“祭壇”前，甚至連往常習慣性的自言自語都忘掉了。
這是貝爾加傳承近千年的安魂儀式，雖然根據路有為的判斷，阿什伯恩大師在出手的時候肯定順手燒掉了貝羅爾的以太體，從根本上上消滅了這個失控術士成為不死生物的可能性，但之前到來的那位“貴賓”，還是細心地布置了這個祭壇。
似乎對于門衛小哥口中那位“長著狼耳朵的漂亮小姐”來說，哪怕只是象征性的祭奠，也要做得盡善盡美。
直到那時，路有為才猛然想起梅芙．雷克特話語里可能存在的某種暗示。
她提到過貝羅爾和霍伊．拉維納有一個女兒，在談及貝爾加軍方對這對狼人夫婦展開清洗時，卻只明確提及了霍伊這一個相關人物的死亡。
除了安托．貝羅爾以外，他和霍伊．拉維納生下的女兒很可能也逃過了那次滅頂之災！
……
良久之后，路有為才微微嘆了口氣，將口袋里的一盒紅山香煙擺在那簇象征著“永遠幸福”的高地水仙旁邊，隨后單膝跪地，雙手合十，低聲用令道言念誦了一個短語：
“逝者歸去，天道長存。”
隨后，那些安魂蠟燭上的火焰突然搖曳膨脹了起來，路有為放置在水仙旁的那盒香煙也隨之被離奇地點燃，化作藍色的以太粉末消失不見。
——只要能夠撬動現實和彼岸的連接，不論任何一種神秘語言抑或是任何一個文明的安魂儀式，最后實現的效果大抵都是相似的。
做完這些，他沒再久留，很快沿著原路返回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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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工地后不久，路有為因為煙癮發作，才在空中街道上的吸煙室停留了一陣，和一群面色疲憊的男女一起吞云吐霧了一番。
吸煙室的透明玻璃墻之外，諾布利斯大樓上滾動播放的全息新聞上突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現場報道。
盡管行色匆匆的優尼森市民大部分對此沒有實感，但作為曾經的一線調停專家，路有為很清楚那個報道如果真實可信，對這座城市乃至整個世界究竟意味著什么。
【……在剛剛召開的發布會上，羅斯瑪麗.華西爾會長已經確認了世界聯盟地下設施遭遇攻擊，一件重要物品被劫走的消息。目前，本報和各國媒體正在等待調停協會和參與防守的無國界軍團做出更詳細解釋……】
那位站在世界聯盟建筑群外圍，面色焦急地做著現場直播的精靈記者小姐，恐怕只能從傳聞中了解到世聯大樓地底究竟存放著多么恐怖的秘密。
路有為沒再久留，他很快捺熄香煙，隨手將煙蒂扔進微機械分解裝置，快步走出了吸煙室。
而就在他和一群有所意識的市民一起駐足在空中街道邊上，抬頭觀看那道巨幅投影上的詳細報道時，身后唐突傳來的蒼老男聲讓路有為差點兒以為自己又碰上了熟人。
“路有為……是吧？看來你也知道‘不滅殘卷’遭了什么難？”
他仔細一想，發現自己對那個唐突出現在背后的蒼老聲音，根本就沒有任何印象。
路有為猛然回頭，便看到那位出聲喊住自己的老者似乎也在津津有味地觀看大樓外墻上的新聞報道——只不過，他那對瞳孔豎直的金色雙眼中沒有絲毫的迷茫。
這位高個兒老人在西大陸正裝外套著充滿年代氣息的隴央大衫，側臉的兩撮鬢發如同某種古老生物的胡須一般，呈現出銀白的色澤和堅硬的質感，與他那頭扎起來的黑發全然不同。
從五官的輪廓來看，路有為幾乎可以肯定這個老者就是地道的隴央人。然而，正常的人類是不可能擁有那種形狀的眼睛和質地如此奇怪的鬢發的。
——那是獨屬于某些已經絕跡的古老種族的特征，和蒂芙妮．阿什伯恩瞳仁發亮的藍眼睛一樣，代表著千年歲月的洗禮。
“您是……”
“老朽——算了，我還是像個現代人一樣說話比較妥當。”有著金色豎瞳的老人笑了笑，用語氣平緩，找書苑www.zhaosｈｕyｕａn．com 字正腔圓的隴央官話說道：
“我是蒂芙妮．阿什伯恩和你們會長的一個老熟人，從蒂芙妮幫助奧托．莫里托夫了結遺愿，用兩枚時間膠囊騙過‘１－１９Ｕ’那會兒開始，我就開始關注你了。”
路有為終于可以確信，這位老人和阿什伯恩大師，以及曾經的惡魔女王，現在的調停協會會長一樣，都是古老的眷族級強者。
在已然失去大部分神秘傳承的現代四海，這些以太眷族本身就代表著術士之路的盡頭，神秘力量的頂峰！
路有為看著眼前穿著古怪的老先生，一時竟不知道該作何言語。他只感覺剛剛咽下去的口水，似乎都會當場嗆死自己。
“別害怕，如果蒂芙妮和你們會長能夠信任我，那你也能信任我。
“年輕人，當年羅斯瑪麗和小長卿把你撈出來的時候，應該也一樣對你的晉升方法束手無策。不過現在可不一樣，蒂芙妮那孩子回來了，而我們，甚至這整個世界，都欠她很多很多。
“為了歸還當年的一些人情，我可以替正在睡大覺的蒂芙妮幫幫她看上的這個‘異鄉人’。
“小子，你不是想奪回你失去的一切嗎？”
路有為微微點頭，還是沒能組織起恰當的語言回答這位老者。
“很好。”老者滿意地點了點頭。
“萬事開頭難。路有為，現在為了開這個頭，你愿意放棄安穩的生活，重新踏上術士的求道之路嗎？”
PS：今天單更，請假弄一下第二段大劇情的規劃，感謝各位讀者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