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位老搭檔的提醒，白燐并沒有感到意外。她依舊面不改色地等待著前面的隊伍，僅僅通過隱秘的信息魔法頻道同這件披在身上的“法器”進行交流：
“具體是個什么情況，錢伯斯？”
【咳咳，也許你真正應該注意的不是這臺機器，而是藏在這臺機器背后的人和另一件法器——其他的一切，不過都是幌子而已。
【如果我的經驗沒出岔子，以‘扣費解憂’這種名義制造混亂，本來就是‘混沌代行者’慣用的伎倆。如果那家伙是歸位學派的成員，那么一旦這種混亂擴張到一定程度，引發整個源流鎮范圍的治安事件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那臺機器的本體就是它正面的電子屏幕，其他一切都是通過靈物魔法和拙劣的加工制作的殼子。聽好了，那東西肯定會在你和屏幕接觸的瞬間察覺到你是官方術士的事實，到時候不要猶豫，直接用最大的能量結界保護好自己和周圍的無辜群眾。】
“……我知道了。”
白燐瞥了瞥嘴，沒有像往常一樣去看身上披著的黑色法袍——哪怕這件法器里潛藏的意識有著遠超自己的位格，現在的它如若沒有白燐的配合，也肯定連三階術士的力量都難以發揮。
當然，這位自稱錢伯斯的古老存在一向很可靠。如果不是因為意外地喚醒了這件詭異而強大的法器，白燐根本不可能在十六歲時就得到那個女人的賞識，獲取加入學會的機會。可以說，錢伯斯或者“幻夢帷幕”這件１階異化法器，也許才是白燐時至今日最好的搭檔。
只不過，如果錢伯斯得到了破除封印的能力，哪怕這位古老存在會將白燐視為失去利用價值的墊腳石除之而后快，她恐怕也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要到我了。”
【去吧，小丫頭。
【你也別太緊張，我會幫你增幅法術的威力。哪怕淪落到這般田地，我這把活了那么多年的老骨頭怎么說也能在關鍵時刻給年輕人派上點兒用場。】
白燐在信息魔法頻道里無言地嘆了口氣，笑道：
“那真是謝謝你啊，老爺爺。”
白燐搖了搖頭，假裝自己沒聽到錢伯斯倚老賣老的稱呼。等到上一位“解憂客”從打開的幕布里走出來，她便將右手搭在腿上的魔杖握把一旁，踱步行至“扣費解憂器”面前，等待那塊黑色幕布合攏。
待到一種明顯能刺激以太體的法術漣漪掃過自己，白燐才閉上眼睛，開啟巫陵人獨有的特殊靈視——
而就在那一刻，視野中無數盤繞的色彩中間，唐突地出現了一團渾濁的青綠色光華。在那團光芒之上，一根根虛幻而不連續的絲線向遠處延伸而出，刺進了附近所有曾經使用過這臺機器的“解憂客”體內，層層纏繞在那些不堪一擊的以太體之上。
與此同時，機器中央的屏幕上唐突地顯現出了一行藍色的精靈語提示：
【請輕觸屏幕，啟動機器，我們會按照流程解決您的煩惱。】
白燐深吸了一口氣，具現出那對虛幻的黑色蕾絲手套，接著才把左手食指按在那塊令人不安的電子屏幕上。
霎時間，一道屬于年輕男性的聲音唐突地從包圍白燐的幕布上傳了出來。
對方并沒有使用北地精靈語，而是操著一口略帶黔山口音的隴央官話和自己打起了招呼：
【看來你也有不少煩惱嘛，‘飛行魔女’小姐？】
“你——？！”
【先別急著動手。你看，我們談談條件，說不定就能和平地解決問題，這么好的事兒，何樂而不為呢？】
“飛行魔女”是白燐在萊博塔利亞一所著名術士學院上學時留下的名號。起先，這個稱謂只是在索薩尼斯學院的學生之間流傳，但隨著白燐在提前畢業后得到國際神秘學會的青睞，“飛行魔女”的大名也很快傳遍了整個神秘學界。
畢竟，一個來自中大陸的異端魔女不僅拿下了榮譽學員的寶座，甚至還掌握了一個多世紀以來只有三個“巫術師”能夠使用的絕技，這對于西大陸神秘學界而言，本身就極其不可思議——
白燐和那三位傳奇般的前輩一樣，無需借助飛行器，即可使用引力魔法自由地飛行。在過去千年的歷史里，做到這點的巫師和魔女之中，只有六位來自其他的大陸。
藏在“扣費解憂器”背后的主犯已經知曉了自己的身份，這意味著姬思遠、戴森和薇拉以及其他所有的行動參與者也都陷入了被動的處境。
......
【冷靜，燐，先跟他談談。】
錢伯斯蒼老而平靜的聲音似乎帶有某種力量，立時就讓白燐的心緒平復了不少。盡管并沒有回應這位藏在法袍里的古老存在，她還是在心里采納了對方的提議。
“你知道自己已經犯下了謀殺和蓄意傷人的重罪嗎，李貫通？只要你敢公然拒捕，我們就有權當場擊斃一個窮兇極惡的法外術士。
“你現在已經成為了歸位學派的學徒，假如沒有我和其他小組領導的授意，甚至連不相干的普通人都可以拿著你的人頭去官方組織領賞！”
【是，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所以白小姐，我相信你能做出最優的選擇——這樣我們和源流鎮的平民百姓都能保全性命，這可是一舉多得啊！】
“我憑什么要相信一個殺人犯的話？”
【殺人犯？你把我想得太單純了點兒，白小姐。
【說實在話，我在優尼森這邊干的事兒，只是幫助一群累死累活的普通人掌握自己的人生罷了——所有人都有夢想，只是九成九的人最后都會發現，他們連自己的生命都無法掌控，更何況是保護家人、愛人和朋友……
【現實是很殘酷的，白小姐。你很幸運，既有才能又時運通達，恐怕根本不能理解普通人那點兒可憐的訴求。
【在我幫助過的人里，有被自動化逼下崗的技術工人、被研究所趕出來的科學家、被臉蛋漂亮但內心丑惡的女同學欺凌的小姑娘、因為發了篇深度報道就被議員和報社主編趕走，再也找不到工作的記者，還有窩在廉價出租房里拼命筆耕十年，卻還是賣不出一個故事的編劇、辛辛苦苦創作的漫畫接連被雜志腰斬，妻離子散，眼看著就要叫不起房租，淪落成流浪漢的漫畫家……
【他們跟以前的我一樣，都是老老實實地生活、工作，希望憑著自己的努力成就一番事業的普通人。憑什么？憑什么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坐享其成，衣食無憂？憑什么這些沉默的大多數必須終其一生忍受現實的不公，死后連生命的痕跡都無法留下？
【你看，白小姐。我只是在幫助這些苦主找回生活的希望，找書苑ｗww.ｚｈaｏshｕyuan.com 順帶著清理掉一些沒有存在的價值，卻無時不刻享受著神明的眷顧，占用弱者資源和上升渠道的蛀蟲罷了。
【這分明比正神教會和官方組織的走狗維護的現狀都要有意義得多。這可是最大的善舉啊，白小姐！】
白燐聽完李貫通那一長串自白，只感覺眼皮和額頭直跳，甚至連剛剛平復下來的以太體都隱隱出現了針刺般的疼痛——除去那塊幕布附加的信息魔法，這個殺人犯的話語本身似乎就有著某種邏輯上的力量。
如果不是有薇拉和戴森這兩個經驗老到的官方術士無時不刻的“關照”，如果錢伯斯沒那么“誨人不倦”，換做是幾年前初出茅廬的自己，白燐很可能會被這個邪神信徒說服。
只不過，現在的她已經不一樣了。
“嗬，如果你換個聽眾，對方說不定真的會放你一馬——
“可是李先生，你恐怕沒有意識到，你在做的事并不是幫助弱者掌握自己的生活。
“你只是很享受親自掌控他人的生命，假扮神明和救世主的快感而已——難道我說錯了嗎？”
一陣令人牙酸的噪音閃過，除此之外，李貫通沒有做出任何回答。
剎那之間，那塊電子屏幕上的光芒迅速染上了邪異而渾濁的綠色，“扣費解憂器”內部蘊含的能量霎時間失去穩定，向著四周膨脹開來！
【燐，別等了，快動手！】
“我知道！”
在白燐抽出魔杖，發動法術的瞬間，這臺詭異的機器也應聲炸成了一片火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