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陽站在原地,微微怔了一下。
不多時,他就決定叫上狗子暫且撤離這里。這個房間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透著一股詭異的感覺,再聯想到那些只敢在工廠外小心試探的變異蝙蝠,他感覺自己的后頸有些發涼。
如果說有什么能讓獵手放棄對獵物的追捕的話,答案只有一個——更為強大的獵手出現了。
“狗子,我們——”
正當他打算叫上狗子離開這里的時候,金屬磕碰在地面上的聲音從車間的另一頭突兀地傳了過來。
乒...乒...
他當即摟住身側靜靜盯著聲音來源發呆的狗子,就地一滾后穩穩地落在了樓梯間的陰影里,一手輕輕順著狗子的毛安撫著它,另一只手則緊緊蓋住了它的嘴巴。
只是暮陽的內心卻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么平靜,他緊緊皺著眉頭,看著從另一頭角落里緩緩踏出的身影,心已經吊到了嗓子眼。
似乎是感應到了他的想法一樣,狗子也沒有掙扎或是吼叫,只是安安靜靜地躺在他懷里,靜靜地觀望著聲音的源頭。
一直咔嚓作響的流水線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下來。
一道顫顫巍巍的身影自黑暗中浮現,他拖著一柄銹跡斑斑的斧頭,斧頭上早已干涸的血跡跟鐵銹混雜在一起,看上去有些瘆人。
來者的腳步一重一輕,散落一地的木料被踩碎的嘎吱聲不時就會在車間里響起。
他拖著長柄斧經過的地方,都會被犁出一道深深的印記,黑紅色的血液就這樣順著他手中的斧子緩緩流淌著,在地上的凹槽里緩緩蔓延著。
暮陽不知道還能不能用人類這個詞來形容眼前的這個生物。
他的皮膚通體漆黑,一個金屬圓環被死死勒在了右手上,一道道似乎是血管的暗淡紅線正散發著若隱若現的光芒,來者的右腿被整個替換成了金屬部件,甚至由于金屬氧化的原因,在他拖著斧子一瘸一拐地前進時,不時會有細小的碎屑從上面剝離下來。
瘦骨嶙峋的腦袋上,本應該是右眼的位置卻是空空如也,再往上,左側額頭上的一大塊頭皮也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被剝除掉了,僅剩的右側頭發稀稀拉拉的,仿佛已經很久沒有進行過清洗了一樣,被暗紅色的污漬粘連在一起,隨著他一深一淺的步伐在空蕩的右眼眶前搖曳著。
“五十萬...四千零...四...五十...”
他的口中念念有詞,一瘸一拐地朝著暮陽所在的角落里緩緩走來。
突然,男人將在空中邁開步子的假肢狠狠踏回了地面,青白色的火焰在長柄斧上燃起。
砰!
破空聲響起,一只一閃而過的老鼠瞬間被砸得稀爛!
“從這里...滾出去!!!”
男人再次大喝,巨大的斧頭在空中輪了個滿圓后,對著老鼠的尸體再次揮了下去!就在此時,一道黑影從老鼠的尸體里快速升起,似乎想要逃離被長柄斧一刀兩斷的命運。
但是,遲了!
還未等黑影完全從老鼠的尸體里抽離,燃燒著熊熊烈火的斧子就猛地砸在了它的身上!
青白色的火焰瞬間就席卷了整個黑影,它發出了野獸般的悲鳴,在火焰中瘋狂扭曲著。很快,青白色的火焰就將它燒得一干二凈,只留下了小顆帶著余火的碎片,暮陽還未來得及仔細觀察,就被男人一腳踏碎。
做完這些,男人突兀地輕笑了起來,很快又變成了大笑,直到五六分鐘過去后,方才停了下來。正當暮陽以為他快要離開的時候,他卻突然轉了個身,對著暮陽藏身的角落怒吼道:
“入侵...者!死!!”
男人一瘸一拐地向著他走來,速度竟越來越快。
連忙用手糊了一把流到眼睛的汗水,暮陽緊咬著牙,正打算忍痛一搏,卻不料想七八米開外的男人突然將手里的斧子朝他扔了過來!
哐當一聲巨響,斧子帶起一片火花,險之又險地擦著他匆忙舉起的動力臂飛了過去,死死地釘在了身后的墻壁上。
暮陽拔出萊恩鮑爾連開四槍,卻被男人不知道從哪里的金屬管連連格擋下來,當他再次扣下扳機的時候,卻傳來了子彈空倉的聲音。
忘了裝彈了!要壞事!!
果然,在聽見扳機空響的聲音之后,男人立馬舉棍沖了過來!
暮陽下意識的閉上眼睛,雙手試圖趕在金屬管前在腦袋上交叉起來,做出格擋的動作,就在勢大力沉的金屬管即將砸到他身上的一瞬間,躲在陰影里的狗子猛地一撲,將男人推到在地!
好機會!
暮陽見狀,一個箭步高高躍起,機械臂在半空就完成了高出力模式的轉換,一記勢大力沉的臂槌揮出,向著在地上奮力掙扎的男人狠狠砸了過去!
砰——!
四周飛舞的灰塵被這一擊硬生生地打出了一道不斷擴散的波紋!
凌空一聲爆鳴響起,兩道身影從飛揚的塵埃里飛出,重重地砸在了車間一側的墻壁上。
赫然是暮陽和狗子!
暮陽從墻上滑落下來,一陣甜意涌上喉嚨,哇的一聲咳出了一口血痰。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艱難地扶著墻壁坐起,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
男人的眼睛里,一道金色的符文正飛速的轉動著,片刻后,一道極其暴烈的風壓再次從他身上爆起!
又來了!
暮陽再次被風壓死死地釘回墻上,面部的表情因為猛烈的狂風而扭曲,變得格外猙獰。待到颶風停息下來,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了。
撇了一眼已經失去意識的狗子,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還真是...一山放過一山攔啊...
金光從男人的眼睛里褪去,他將手里巨大的金屬管丟在一旁,朝著靠在墻邊的暮陽走去。
今天就要交代在這里了嗎...
算了,我也累壞了。
他自嘲地輕笑了一聲。
男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暮陽的內心卻開始平靜下來。這一瞬間里,他想了很多。
有已經記不起模樣的父母,有就在他身側的狗子,有舊世界喧嘩的夜生活,也有曾經不帶絲毫輻射的陽光,他會在黃昏的時候曬著太陽,跟他喜歡的姑娘一起坐在門口漫不經心地彈著吉他,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說起來也還遺憾,二十多年了,他居然還是個處男。
“你...活著...”
出乎意料地,男人只是靜靜地打量著他,一絲掙扎從他的眼睛里浮現,很快,他雙手抱頭,痛苦地哀嚎起來。
暮陽睜開眼睛,詫異地看著眼前蜷成一團的男人。
這是個機會。
他這樣想著,也試圖付諸行動,可是從胸腔里傳來的猛烈疼痛感讓他寸步難移。
幾分鐘過去,地上劇烈掙扎著的男人安靜了。
他站起身,跟暮陽的視線交接在一起,眼里的瘋狂已經盡數褪去,與之前完全判若兩人。
“抱歉。”
他如是說到。
可能是太久沒有說話的原因,他的發音有些難以辨認。
“自我介紹一下,南陽守備軍特務部隊,蕭獻。”
“太久沒人說話,不封閉意識的話,會瘋的。”
他微微笑了笑,露出早已不復存在的口牙。
?————修復的日記.12————?
2100年8月1日,未名的森林。
我開始有些相信這個老頭所說的話了。
我們遭遇了一只非常小的異獸,老頭將它打死后竟然從異獸的身體里拉扯出了一抹黑色的影子。
跟他相處的一個月里,各種怪力亂神的事情完全顛覆了我人生前二十年所受的教育。
小老頭告訴我,接下來要去尋找先祖們留下的某道“門”。
他邀請我同他一起,我沒有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