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過去,次日城門才剛剛開啟,六輛滿裝箱籠的大車,在二三十匹怒馬簇擁下,威威武武奔出城來,平日由京城出來的鏢車也不在少數,但數這趟鏢特別,每一輛車上,都插著四家鏢行的旗號。
江湖上的消息傳播得最快,也不知是誰首先把這消息傳出,瞬刻便傳遍了江湖,黑道豪強、綠林巨盜,處處快馬飛傳,約集高手,意圖劫掠這批波斯來的寶物。
古語說得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這行鏢車一經出城,便已被人盯上。
就在鎮遠等四大鏢行,聯合保這趟鏢的消息傳出的同時,九洲鏢行也得到了這個消息,秦總管立即調兵遣將,暗地布署,但卻嚴禁把這事泄漏給楊無缺。
而楊無缺卻因鏢行連日沒有動靜,也懶得去見秦總管,樂得清閑自在,每日都到街上閑逛,有時也去看看名勝古跡。
這天,偶爾在一家酒館,聽到四家聯合保一趟鏢的消息,心里不禁一動,暗忖:近日九洲鏢行連續失事,被劫的珠寶銀兩不在少數,四家鏢行居然敢接生意,倒有些蹊蹺呢!于是匆匆趕回鏢行,一徑入內求見秦總管,一個丫環出來答道:“秦總管已出去了,今晚只怕不能回來,楊護法如若有事,明天再來好了。”
楊無缺心中頓時了然,付道:“他這番出去,只怕與那趟鏢有關呢。”
回轉房中,推說不舒服,著春娥等不必打攪,徑自閉門睡下,暗中卻把那套花匠的衣服換了,悄悄躍出墻外,一路循著大道向南奔去。
再說鎮遠鏢頭黃大中等一行人,沿著大路南下,為了謹慎起見,決定每日按著驛站的路程走,不到天黑便歇下,免得貪趕路程出事。如此一天也不過走六十里而已。
哪料出城走不到四五十里,便已出了亂子,鏢車被一行江湖人攔住,當先一人,赫然竟是九洲鏢行的秦總管秦奇。
黃大中十分動怒,拍馬上前拱手道:“秦老兄也是吃鏢行飯的,難道要在光天化日下公然搶劫?”
秦奇哼了一聲道:“黃大鏢頭請別誤會,兄弟只是想看看鏢車里的東西。”
黃大中把臉一沉道:“秦老兄也是資深同行,所以還請秦老兄讓個路,好讓兄弟我好趕路。”
秦奇冷笑道:“黃兄在江湖上混了多年,怎的一點人情世故都不通。九洲鏢行連續出事,失去珠寶鏢銀不計其數,這批寶物來路不明,我們查看一番,看在老兄的面上并沒有什么過不去。”
黃大中道:“貴號的鏢銀是在什么地方丟失的?須知我們是由京城出來的呢。”
秦奇冷冷地道:“兄弟不想同行傷和氣,請你們的東主出來說話,再不請把貴東主的姓名和店號說出,果是有名有姓的正當商號,兄弟立即讓路。”
這一席話頓時把四個老江湖問的張口結舌。
半晌,四海鏢頭郭南風方道:“我們開的是鏢行,東主既信托我們,便得把東西平安保送到地頭。”
黃大中接道:“中途查看人家的東西,那是吃鏢行飯的大忌。”
秦奇冷笑道;“替強盜保鏢你們也干嗎?”
跟著把臉一沉道:“兄弟不想多啰嗦,貴東主既沒來,那就請幾位把鏢車退回去,容見了貴東主把事情查明以后再上路。”
于是黃大中也把臉沉下道:“鏢車既已上路,便是我們的責任了,貴號如果想查看,不妨派人跟去金陵,要我們再走回頭路,那是絕對辦不到。”
秦奇仰面一陣嘿嘿狂笑道:“好吧,幾位既一昧貪戀著那幾兩銀子的花紅,兄弟只好得罪了,等見過真章后,再去找你們的東主來評理好了。”
黃大中一回手,把金刀撤在手中,朗聲叫道:“秦老哥要手底下分是非,那就由兄弟來奉陪了。”
秦奇鷂眼一翻,寒聲道:“此事本來是冤有頭,債有主,與你們毫無關系,而你們要往渾水里淌,以后都別后悔莫及。”
這話聽在四個鏢頭的耳內,心中頓生警惕,只是事情已如箭在弦,不得不發。
秦奇驀地一聲震喝道:“憑你們幾個哪配老夫動手,來人啦,先把鏢車與我看住。”
喝叫聲里,身后羅列的高手,早向鏢車撲去。黃大中大喝一聲,手中金刀化作一道長虹,迎面截住,可是對方似乎早已安排好了,一陣狂笑聲起,人群中飛起四條人影,分向四個鏢頭撲去,立即展開一場兇猛絕倫的搏斗。
黃大中白發飄飛,雙目噴火,大喝道:“老夫與你們拼了。”
金刀霍霍,奮力猛攻,一派進攻招式,那確實是在拼命,但面對他的周平絕非庸手,一把鐵算盤揮動生風,不讓他越雷池一步。
就在這時,耳畔突然傳出來一陣細若蚊蠅的傳音道:“他們既是九洲鏢行的人,不怕沒處找,各位不必打了,快退下來。”
聲音雖極微,卻字字清晰,隱約似是錦衣公子的嗓音。
黃大中久走江湖,經驗豐富,心里不覺一動,當下高聲道:“今天我們認栽,等回去后再找他們算賬。”
金刀一撤,徑往來路退去,郭南風等見黃大中一退,知道大勢已去,也紛紛撤招退了下來。
秦奇哼哼冷笑道:“你們能夠見機,總算是便宜了。”
爭斗不到半個時辰,便已經結束,九洲鏢行的人,紛紛趕到鏢車前,竟沒有一個損傷,秦奇隨即吩咐道:“把鏢車上的東西取下來,每人拿一件,設法進城到鏢行會齊。”
他為了清點數目,親自站在一旁監督,大家七手八腳把車打開,里面滿滿都是大箱籠,可是每個箱籠下都壓有一支火筒,車門一開,冷開吹入,火筒立燃。
秦奇見狀大驚,厲喝道:“快閃開。”
當先撤身暴退。
可是為時已晚,但聽一聲驚天動地的爆響,跟著'乒乒乓乓'六輛車一齊爆炸,剎時火光沖天,硝煙迷漫,四下血肉橫飛。
秦奇雖是見機得早,仍然被炸去了一條手臂,當下忍著痛,四下一看,帶來的二十幾個高手,除了鐵算盤周平,受了些傷,幸保不死外,幾乎全軍覆滅,到處是斷臂殘肢,焦臭的血腥味,隨看晚風送入鼻孔,凄慘已極。
他二人雖是窮兇惡極的江湖兇煞,見了這種慘狀,也覺心膽俱寒,鐵算盤周平忍著傷痛,一面替秦奇包扎斷臂,嘴里卻狠狠地咬牙道:“這必定又是那伙人干的,有天找到他們,一個個都把他們碎尸萬段……”
話猶未了,只聽黑影中一人冷冷接口道:“不用找了,本公子就在這兒等著你們呢。”
周平這一驚非同小可,若在平時,足可以應付,此刻在重傷之下可就有些膽寒了。”
來人一步一步向前逼近,森森地道:“他們都已去黃泉路上作客,單單留下你們兩個人,不嫌太寂寞了嗎?”
鐵算盤周平一面暗中凝功,嘴里卻沉聲道:“總管留神,此人劍勢奇快……”
這一說話分神,但見劍光一閃,他已中了一劍,鮮血噴射,緩緩倒了下去,秦奇老奸巨滑,趁著對方攻擊鐵算盤周平之時,驟起發難,大喝一聲,掌勢驟發,一陣蝕骨寒風,挾著如潮暗勁,當頭壓下,他功力深湛,全力一擊果是驚人。
黑衣人身形微撤,嘶嘶一連兩劍,把掌勁卸去。不料,秦奇原是以進為退,掌力一發,人已借勢騰身而起,往密林中疾射而去。
黑衣人森森笑道:“我就不信你還能逃出本公子的手掌。”
只聽身后一個深沉的嗓音沉喝道:“你說得對,看你今晚還能選出老夫的手掌心嗎?”
黑衣人大吃一驚,劍隨身轉,呼的一個大飛旋,已然面對著來人,那是一位身材高大的青袍老者,也用一方青紗蓋著臉。
雙方靜立片刻,青袍老者緩緩地道:“你是自己了斷呢還是要老夫動手?”
黑衣人不聲不響,就趁對方說話之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驟起發難,一片劍光,挾著嘶頻刺耳的怪嘯,當頭卷了過去。
青袍老者哼了一聲道:“好小子,你真毒辣得可怕。”
長臂疾抬,就和兩只鐵鉗般,硬向劍幕中抓去。
黑衣人似知遇了強敵,劍光連閃之下,已然換了劍路,但任是如何變換,青袍老者仍是從容不迫地應付。雙方交手了二十余招,黑衣人已是微微氣喘。
晃眼間,又是十幾招過去,黑衣人的劍勢更形緩慢了,情勢顯得極是危殆,青袍老者冷森森地哼道:“難道你到這個時候還不束手就擒嗎?老實說,老夫如不是想留活口,早把你一掌劈了。”
黑衣人仍然一聲不響,拼命支撐,驀地,又有一個灰袍老者飄身射入場中,一聲不響,揮劍便向青袍老者攻去,他出劍并不快,但卻具有一種無形威力。
青袍老者一面揮掌封架,一面出聲大喝道:“閣下是誰,報個名來。”
灰袍老者臉上既無表情,也不出聲,只是悶聲地運劍攻擊,倒把青袍老者大部份的攻擊接了過去。黑衣人得到這個喘息的機會,手中的劍光突然大盛,剛才因為對方所制,縛手縛腳,無法展所長,這時壓力已去,那種迅速的劍法才得盡量展開。
但見一片呼呼劍幕,不斷在青袍老者的身后左右盤旋,著著攻的都是要穴。
黑夜荒郊,遇見兩位這樣的神秘人物,青袍老者越打越覺心寒,雖然他一生高傲無比,也不得不萌生退意,突在掌上一凝功,連發二掌把對面的灰袍老者逼退,就勢一長身,灰鶴般向一片密林中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