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緩步進入園中,但覺和風蕩漾,陣陣花香撲鼻,放眼望去,竟是一片無限花海。謝靈自幼受浣月宮薰陶,深明五行生克之理,初入之時,還能看出一點端倪。行了約有三五十步,形勢突變。心頭一懔,舉目向祁連山主望去。
只見祁連山主滿頭汗水淋漓,每前行二三步,便停下閉目深思,再沒有初入之時那般輕巧快捷了。
楊無缺與祁連山主并肩而行,暗暗皺眉,忖道:這座花園占地并不廣闊,如何這般難行?
此時祁連山主似是遇了極大的困難,長嘆一聲,盤膝坐下,閉目不言不動。
雪嶺居士忍不住出聲問道:“褚兄,你是怎么啦?”
謝靈冷冷地道:“不要打攪他,他正在絞盡腦汁呢。”
雪嶺居士回首狠狠瞪了她一眼。
謝靈冷笑道:“你若不服氣,不妨移動兩步試試。”
雪嶺居士經她一提,頓生惡念,暗暗凝功掌上,反手一掌,背拍面出。呼的一股急勁掌風卷起,直撞前胸。
他和謝靈一前一后,相去不過二三尺,謝靈除了硬接他的掌力外,就只有左右閃避了。如若一移動腳步,勢必變動方向,是以這一著歹毒異常。
謝靈自幼行走江湖,早對他二人深具戒心。雪嶺居士才一動念,她已警覺。暗中一提氣,筆直的拔起,就勢空中拔劍,凌空一式五丁開山,直劈了下來。
雪嶺居士原圖一掌逼她移動腳步,不料掌力發出,竟然落空,一股森森劍氣,已當頭罩下,聽風辨位,擊來之劍極是鋒利,不敢用掌硬接。霍地一個旋身,橫揮二步,身形就勢轉了過來,嗔目正待喝罵。
詎料,目光觸處,一片花海茫茫,早失去了對方的蹤影。
不由大駭,忙出聲喊道:“褚兄,兄弟已迷失方向,快拉我一把。”
可是所得的回應是一陣沙沙松濤之聲,心頭又是一驚,但他為人深沉,略一定神,立時有了主意,暗忖道:“褚一飛一時半刻,決然不會移動。我與他們明明相隔只有幾步,我只不胡亂移動,他們一開口說活,我便循聲撲了過去。”
謝靈—劍將雪嶺居士逼離原地后,腳落實地,仍在原來的地方,舉目看去,只見雪峙居士閉目立在身前不及五尺的地方。暗道:“這只老狐貍果然老辣。”
她是存心要讓他陷入陣中,當下故意出聲道:“韓三公,你怎么不過來?”
那雪嶺居士韓三公早已暗中蓄勢,聞聲立即飛躍而起,朝相反的方向撲去。
謝靈暗暗冷笑不已,然深知凡屬陷入此種陣中之人,極易產生錯覺,明明人在他身旁,聽來卻似在遠處。
楊無缺為人極重然諾,他的職司是為祁連山主護法,明知后面似有動響,他并不回頭,只徐徐問道:“謝如姐,后面可是遇敵了?”
謝靈跨步行至雪嶺居士所立的位置,低聲道:“雪嶺居士暗施掌擊,意欲令我陷入陣中,沒想到自食惡果,他已陷陣腹了。”
楊無缺喟然嘆道:“世間竟有這等狠毒之人,武林之中哪得不紛爭迭起。”
祁連山主緩緩立起身來,道:“飛翎堡內果是藏龍臥虎,此人學識高過老夫甚多。
他沉吟了一會,又復行坐下道:“楊世兄你為我護法,老夫若能在天黑以前參透玄機,咱們仍有闖出去的希望。”
楊無缺扭頭對阮玲道:“在下為山主護法,謝姐姐請留心四周的動靜。”
謝靈嘴里答應著,心間卻在不住盤算,飛翎堡的布置這般精巧,祁連山主決然無法沖出堡去。同時又想起自己所負的使命,她乃奉命陪同楊無缺,暗察各派動靜,前來飛翎堡,也是有人暗中示意。如今虛實未明,怎能暗中逃走,是以心中十分后悔。
突地,一陣傳音入耳,急促地道:“姑娘可速橫跨二步,再前行三步。”
心里一驚之下,抬頭向楊無缺看去,而楊無缺也似有所警覺,轉臉對她望來。
謝靈心思靈巧,迅忙對他呶了呶,舉步往前橫里跨去。楊無缺果然也得著她同樣的傳音,但他總覺就此拋棄祁連山主,于情理上說不過去,是以遲疑地對坐著的祁連山主看了一眼。
祁連山主雖是閉目沉思,仍然時時留意著二人的動靜,耳聞身后腳步聲響,驀地雙目睜開。
但就在楊無缺微一遲疑之際,突有一股強大吸力,從側面襲來,使他身不由主的向橫里跨出兩步。
祁連山主急喊道:“楊世兄,你們絕不可亂跑。”
可是,就這一瞬間,二人已蹤跡全無。不禁長嘆一聲,自言自語地道:“這番已是白費心機了。”
再說楊無缺被那股突來吸力一拉,不自主的橫跨二步,舉掌正待迎擊,只聽一個蒼勁的嗓音喝道:“少俠切莫誤會,快抓著竹竿隨老漢來。”隨即伸過一根竹竿來。
楊無缺一伸手把竹竿抓住,謝靈跟著抓緊他的衣袖。
由那人拉著前行了約有盞茶時刻,眼前豁然開朗,原來仍在花園之內,接引他們的,是一位蒙面老者。
楊無缺松開竹竿,拱手謝道:“承蒙老丈接引,在下這廂謝過了。”
蒙面老者并不作聲,招手把二人引至一座亭閣之內,舉起竹竿在柱上一點,軋軋一陣聲響,亭內石桌忽的挪開,露出一個地道來。
楊無缺與謝靈駭然互看了—眼,老者卻迫促地輕聲道:“二位快隨我來。”說著當先進入。
楊無缺近來迭經風險,閱歷大增,已然覺察老者似無惡意,一拉謝靈,也跟著進入,耳聞軋軋聲響,地道入口又復關閉,眼前瞬即一片漆黑。突地,前路閃起一道黃光,老者已然把千里火筒晃著,這才看清,系置身于一條長長的地道之中。
老者行走極快,竟不再出聲招呼,二人急展輕功跟上,彎彎曲曲,前行約有二三百步。來到一座石室之前,老者舉手在獸環上輕扣兩下,石門呀然開啟,走出一個青衣童子,輕聲問道:“來了嗎?”
老者吁一口氣,掀去面上青紗,側身讓客道:“老漢實有不得已的苦衷,二位萬勿見怪。”
楊無缺看他一眼道:“在下早已猜著尊駕就是皇甫總管,不知接引在下來此何事。”
皇甫端道:“家主人在里面等候,請進里面再詳談。”隨吩咐青衣童子道:“快領二位去見主人,我得往前面去了。”
他似尚有急事,匆匆又轉身行去。
青衣童子關好石門,引導著二人,穿過石室,向一座月洞門內行去。
進入月洞門,乃是一座小小佛堂,千手圣尊南宮凌云端然坐在神座黃幔之中。
楊無缺暗暗納悶忖道:“此人為何如此神秘?”
只聽南宮凌云徐徐地道:“請恕老夫唐突,楊少俠懷中的龍紋金牌請借一觀。”
楊無缺愕然一驚,暗忖:“他如何知道我身懷龍紋金牌?”
謝靈卻搶先躬身代答道:“堡主言重了,金牌理當呈送堡主驗看。”
她既已代為回答,楊無缺自然不便推辭,隨從身上將金牌取出,上前雙手送上。
南宮凌云接過金牌,細看了一番,喟然一聲長嘆道:“且喜故人無恙,武林這場滔天風波,或有平息之望。”
復把金牌遞給楊無缺道:“二位心中定有許多疑竇,此刻老夫無暇細說,待過些時口,真相自明,再說腦子里問題裝的太多,反到容易分心旁騖,耽誤藝業進展。”
楊無缺大為不悅,暗道:“又是一個悶葫蘆。”
只聽南宮凌云徐徐又道:“老夫無暇久陪二位說話,你們可在石室之內,潛心習練功夫,飲食皇甫總管自會著人照應,老夫得暇,亦會來此,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指點一二。”
楊無缺忍不住問道:“堡主乃是本堡主人,復為天地盟四大副盟主之一,對本堡之事,難道作不了主?”
南宮凌云長嘆一聲道:“一言難盡,老夫若不是具有難言之隱,豈懼這批鬼魅魍魑。”
謝靈插言道:“我們須在此室呆多久?楊兄弟突在江湖失蹤,不怕他們動疑嗎?”
南宮凌云點頭道:“此問極是,怛你盡可放心,江湖之上已然有另一個楊賢侄出現,他們斷不會動疑。至于在此呆上多久,那就得看他的進展了。”
頓了頓又道:“晨間老夫默察他的劍法,已然有了三四成的火候,勤練自然得登堂奧。明年九九之期,乃是天下盟盟友大會之日,會前劍術如能大成,那就再好沒有了。”
楊無缺想了想道:“依晚輩猜想,了卻這段公案,似是非我出面不可,只是晚輩百思難解的是,為何不讓找安心習藝,而要在江湖跑上這么一圈?”
南宮凌云慨然嘆道:“在你未入江湖之前,莽莽江湖,究是誰家天下?沒有人敢評斷。是以不得不挺而走險,迫使對方提前發動。經這一來,情勢果有轉變……”
說著仰面一陣狂笑道:“必竟公道自在人心,那魔頭手段雖辣,仍然無法一手遮蓋天下人耳目,惡報恐亦不遠了。”
他似心中積隱了許多抑慮,笑聲竟是凄愴異常,半晌方才收斂。長嘆一聲,緩緩地道:“楊賢侄已熟記劍譜,你二人可好好琢膳習練,老夫不能久留此間。”
但聽一陣軋軋聲響,神座倏隱,黃幔也緩緩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