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屬下在這幾個孩子身上發現了這些東西,您看!”
一名殿衛手中抓著幾張褐色的粗紙,小跑到韋炎彬身前。
重文陸上很早就已經掌握了造紙技術,所以紙張并不罕見,塵民用的多是褐色的粗紙,用于包裝、各類裝飾、廁紙等諸多場合。
而城主府、文殿以及各大文道世家用的,則是比粗紙更精細的白紙。
韋炎彬接過紙張掃了一眼,皺眉望向那名殿衛:“那幾個孩子呢?”
紙上畫的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圖案,這些圖案用線條和點整齊勾勒而成,每個圖案都是工工整整,四四方方。
但這些圖案毫無文韻,也沒有任何文力波動,且可以被記錄在紙上,顯然不可能是秘字。
殿衛面露喜色,回頭朝身后揮了揮手。
很快,三個塵民孩童戰戰兢兢的被帶了過來。
韋炎彬掃了三個孩子一眼,低頭微笑著問他們:“小朋友,告訴叔叔,紙上寫的是什么?”
三個孩子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其中一個個高的孩子道:“是我們隨手畫的畫。”
另一個孩子眨著無辜的眼睛問:“叔叔,您覺得我們畫的好看嗎?”
韋炎彬沉默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慢慢變淡:“小朋友,說謊可不是好習慣。老實告訴叔叔……”
“這些是字是誰教你們的?”最后這句話,韋炎彬驟然變聲,如同地獄爬出來的惡鬼,沖著三個孩子咆哮道。
三個孩子腦子一懵,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神魂劇震,下意識就要開口。
便在這時,一道男子慵懶的嗓音突然傳了過來:“是誰在那鬼叫,差點把老子的耳朵都震聾了!”
三個孩子一聽到這人的聲音,眼神迅速變得清明起來,怯怯的低下頭去。
韋炎彬眸光一凜。
“什么人!”
守著出入口的殿衛,頓時循聲朝著聲音來源看去。
只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年輕男子,孤身一人從山路上走了出來。
殿衛紛紛舉起手中長戟,指向男子,齊聲喝道:“進城入口已封,任何人不得進出,馬上退下!違令者死!”
紀文腳步不停,繼續笑著向前:“你們不是在找塵民窟中私授文字的人么?”
韋炎彬身后白翼展開,整個人騰空而起,飛到紀文面前落下身來:“私授文字的人,是你?”
看著韋炎彬從天而降,紀文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哇,原來這世上,真有鳥人啊!”
韋炎彬微微皺眉:“鳥人?”
重文陸上分海陸空三族,若是人族,便稱“空族人”;若是文獸,便稱為“空獸”。所以并沒有“鳥”這個稱謂。
紀文笑嘻嘻的看著他道:“想不想知道,鳥字怎么寫?”
韋炎彬頓了片刻,在記憶中反復搜索著這個字,卻始終沒有任何印象:“何謂‘鳥’?”
紀文朝他勾了勾指頭:“來來,想學嗎?哥教你啊。”
若能從此人身上學到一個字,也算不枉此行。
韋炎彬如此想著,朝其他人揮了揮手,“你們讓開。”
紀文看了他一眼,嘴角一勾,撿了根枯枝,在地上邊寫邊笑道:“這個世上本來是沒有鳥的,因為有了我紀文,才有了鳥!”
“你就是紀文?”
韋炎彬掃了他一眼,然后向地上看去。
當他看清地上那歪歪扭扭的字跡后,忍不住嘴角直抽,指著紀文沉聲道:“你的意思是,你創造了這個字?”
紀文大言不慚的點頭笑道:“是啊,這鳥字,還有那幾個小朋友紙上的字,都是我想出來的。你不是在塵民窟找私授文字的人嗎,現在哥就站在你面前啊,怎么一點眼力勁也沒有?”
韋炎彬怒焰狂飆,眼神中有火光在閃爍,一把將手中那幾張粗紙丟了出去,然后踩著紀文剛寫的那個“鳥”字,大聲喝罵:“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戲弄本座!”
“就這毫無文韻的圖案,你竟管他叫字?”
“真是天大的笑話,你一個連命宮都未曾破開的普通人,居然也敢妄言造字!?”
“來人!”
韋炎彬眸光寒芒乍現,看著紀文一字一句的冷笑:“將這小子帶回文殿關進大牢,他既然要造字,那就在里面好好的造,慢慢的造,造到死為止!”
.
三日后。
昏暗而陰冷的石牢內,紀文兩手被綁著吊在半空。
上半身的衣服,早已被鞭子抽爛成一縷縷爛布條。
一陣冷風吹來,將他額前的碎發吹散,露出一雙波瀾不驚的眼眸。
他久食五色米,身體韌性和抗擊打能力極強。
身上被鞭打的傷口,早在隔天便已痊愈,只是新肉藏在結疤的傷口下,看上去頗為滲人而已。
那日他毅然下山途中,便已將整件事在心中,抽絲剝繭的理清了頭緒。
首先,文殿只知塵民窟中有人私授文字,但具體情況他們似乎并不知情。若是塵民窟的塵民告密,證據確鑿,以文殿的強勢,就不是懸賞,而是直接沖進來拿人了。
其次,若上一條假設成立,那文殿是從何得知有人私授文字?這個私授文字的結論,又是從何而來?
這兩條線索中間,還有一件事很重要。
自己在塵民窟山上呆了快兩個月時間,教出了一大批學會漢字的孩子。這些孩子各個先天文氣等級都從末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提升到了丁等。
而測試先天文氣等級需要的“文柱”,除了城主府,各大文道世家外,便只有文殿有這個條件。像城主府和各大文道世家的文柱,皆不對外。
如此說來,極有可能因為這段時間,文殿發現大量前來測試的塵民子弟先天文氣等級,都達到丁等以上,產生了懷疑,而借機試探而已。
那日他主動站出來,承認自己是授字之人,再當著文殿眾人的面,裝瘋賣傻,說自己自創文字,便是要徹底攪渾這灘渾水。
自創文字與私授文字,在重文陸上,是兩個天差地別的罪名。
私授文字指的是重文秘字,文殿絕對禁止秘字在民間流傳,特別是傳授塵民學習秘字這種事,更是嚴禁,抓到一例便當場斬殺。
而自創文字,對文殿來說,更像是一種小打小鬧。
畢竟自文絕降臨這一千八百多年來,文字無法始終保留在任何材質上,中途也有許多人萌生過造字的念頭,創造一種全新的能夠被保留在紙上的文字,代替重文。
但最終都無一例能成功。
究其原因,在重文陸上,人們讀經學字的根本動力,是源于對文道和力量的追求。
沒有文韻,無法溝通天地文氣改變現實的文字,即使造出來,對這重文陸上的億萬讀書人來說,也是沒有任何存在意義的。
至于那些塵民對文字的需求,誰在乎呢?
更別說塵民造字這種事……
這年頭,誰還不能造幾個字啊!
問題是,你造出字來,誰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