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高嗎？怎么個事兒？’’吉爾接電話，疑惑地詢問。
電話那頭說了兩句，吉爾奧奧兩聲，掛斷了。
‘‘怎么了？’’郝有茗關切地問，看吉爾的臉色，他意識到可能時以高那邊出什么事了。
‘‘沒啥大事。’’吉爾聳聳肩，‘‘時以高開車開打盹了，迷迷糊糊一睜眼，前面十米就是懸崖，踩剎車但是雪地打滑，車停下來的時候，前輪離掉出去就剩半米了。’’
郝有茗表面上露出一副“真是驚險啊好在沒事就行”的慶幸表情，心里恨恨地想真特么可惜，要是晚一秒踩剎車那幫人就墜崖了，時以高那貨一命嗚呼，自己就可以打道回府過逍遙日子。轉念一想又改了想法，雖然時以高該死，可是佟嫻那么漂亮的姑娘陪葬就太可惜了啊！
‘‘可以睡覺了。時以高這個犟驢不硬撐了。’’吉爾打了個很大的哈欠，把座椅放倒，躺下去閉眼，‘‘睡三個半小時，天亮了再繼續趕路。想尿尿現在下去尿吧，但是別走的太遠，免得讓狗熊抓去當熊老婆熊丈夫。’’
……
郝有茗再睜眼時，車已經在繼續行駛了。天色不再是墨汁般的黑，而是灰撲撲的顏色——說明快要天亮了。如果是在平原上，就能看見很遠的地平線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但是這是山區，崇山峻嶺森林靄靄，什么都看不到。等能看見太陽時天就該徹底大亮了。
外面四野靜悄悄，黑暗無邊，只有小石頭被飛轉的輪子卷起打在車皮上的輕響，噼里啪啦，跟炒豆子似的。聽久了反而更覺得安靜和孤獨。
郝有茗忽然想起一句話，似乎是某部電影里爛俗的臺詞：
‘‘人的生命是由一分鐘接一分鐘構成的，一分鐘雖然短，但是到最后就會變成你的宿命。所以一分鐘都不要浪費。’’
郝有茗一直沒法感受‘‘一分鐘’’的緊迫，他看著汽車儀表盤上的時間由5：12變成5：13，車外寒山黑夜，路長的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他忽然想起殯儀館來。臨走前他在曲館長辦公桌上留了個信封，里面是請年假的手寫信。
在信里他情真意切地夸贊了一番曲館長，說她是個又漂亮又智慧的金牌好上司，馬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大海航行靠舵手，館內工作靠館長，在短暫的殯儀館工作中，自己深深被館長的人格魅力所打動所折服所五體投地，能見到館長無疑是自己這輩子最大的幸運，館長偉岸的品格，好比黑夜中刺裂夜空的閃電，又好比撕開烏云的陽光。在遇到館長之前，自己曾懷疑世界上是否有真正的圣人，遇到館長后終于深信不疑圣人的存在。古人說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可這顯然是古人眼瞎外加井底之蛙，館長分明就是沒有任何缺點的完人！在她的英明帶領下，殯儀館的生意一定能日漸紅火，日進斗金，成為喪葬業冉冉升起的璀璨之星。
拍完馬屁后他用了不起眼的兩行字，表示自己要去出趟遠門，具體原因沒有說，就說是辦一件不得不去辦的事。還悲戚戚地說自己有可能回不來，萬一回不來，懇請館長把之前拖欠的工資打到父母的賬戶上，并在清明佳節給自己的衣冠冢前留一枝白色的小花。注意是白色的小花，不要黃色的小花，自己是個高風亮節的人，不喜歡黃色。
不過他覺得大概率曲館長會很長時間看不到這封信，曲館長的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一直積壓著不批。她寧可花三個小時在辦公桌上支著小鏡子化妝，也懶得打開那些文件看一眼。郝有茗的信封很可能也被她往抽屜里一塞了之。她還會一遍遍地給郝有茗打電話，罵罵咧咧這個崽子怎么還不來上班！竟然敢翹老娘的班！扣獎金！扣加班費！扣工資！扣扣扣！
一想到兇巴巴的館長，郝有茗忽然覺得沮喪。但愿自己拍馬屁的文章能被她看到，讓她消消氣。
車又開了一天，從早上一直到天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