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清晨,陳曉格外起的早了些。
昨日事物諸多,他才方知世道崎嶇,人心叵測,不過,他并不想改變初心。
他一邊想,一邊走到王秋淳門前,破門已被補葺,看不出什么痕跡,他準備伸手拍門,門卻應聲而開。
王秋淳驚訝地望著陳曉,說道:“師兄今日起得倒早。”
話畢,他抬了抬手上的酒壺,里面裝滿了酒,有些沉。
陳曉笑著說道:“怎么?只準你早起喚我,不準我早起叫你?”他眼中充滿關懷,伸手摸了摸王秋淳的腦袋。
王秋淳也不躲,任由陳曉撫摸,嘴里調侃道:“手感如何啊,師兄?”
“倒是和路邊小犬的毛發有些相似。”陳曉開著玩笑,心中愜意。
王秋淳聽完,知道師兄跟自己鬧著玩。
自入門以來,他這個師兄不是文鄒鄒的就是十分禮貌。
今天突然變了性子,他心中驚奇,也不生氣,帶著些自嘲,笑著說道:“路邊小犬可沒我這靈性。”
陳曉哈哈一笑,又摸了摸王秋淳的腦袋,他想清楚了,與其被這些條條框框束縛,不如開出一片天地。
王秋淳心中明朗,也知師兄有意為自己保駕護航,這樣白秋風等人就不敢造次了。
“給師傅送酒去咯!”王秋淳心中亦是愜意,他拉著陳曉,出了院門。
有時候,冰山上的平靜,只是暫時的,冰山下,暗流涌動。
“師兄,你聽說沒有,藏經閣老掌門顯靈,據說前幾日一掌把三層樓的一個書架劈成了齏粉。”
他倆走在路上,王秋淳嫌太靜,想制造點聲音。
“哦?還有這事。”陳曉有些訝然道,在他印象里,老掌門癡癡呆呆的,哪還有力氣去劈書柜。
殊不知,這一掌,是他的功勞。
“可不是嗎,那一掌,按照師傅的說法,若是不用技法,單用功力,得到寒心訣八層才得以施展。”
王秋淳神氣十足地說道,畢竟老掌門功力卓絕,他這個寒門弟子也沾得上光。
“那你呢?”陳曉一臉戲謔道。
寒心訣最高層十層,這個他知道。
他還知道,目前寒門內功法最深的是他的師傅,雖然未到十層,可也接近。
“我還小嘛。”王秋淳沒有正面回答,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秋瑩師姐像你這么小的時候修到了幾層?”陳曉不準備放過王秋淳,繼而又道。
“她……她那是天賦異稟,我,我這是天生愚鈍。”王秋淳放低了聲音,也沒了剛才的神氣。
“哈哈,王秋淳啊王秋淳,還是那句話,你要是把喝酒的功夫放在練功,將來必有所成。”
陳曉道出本意,他想好好鞭策鞭策王秋淳,他明白,他護得住王秋淳一時,卻護不住一世。
“好了,知道了,師兄,我聽你的。”王秋淳臉色一正,認真答道。
這段時間的相處,王秋淳也慢慢被改變著,他暗下決心,好好修習,想成就一番事業。
陳曉見王秋淳似是聽進去了,也替他高興。
“對了,師兄。”王秋淳臉色恢復如初,剛才吃癟,他想找回場子,便“嘿嘿”一笑,說道:“那褻衣,可曾歸還啊。”
這幾日陳曉為這事發愁,沒少被他瞧見。
“嗯,還了。”陳曉也沒想,隨口答道,他憶起了昨日香艷場面,嗅了嗅手指,仿佛還留有余香。
“還了!還給誰了?”王秋淳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的說道,他納悶,半個月都沒解決的事情,昨天就給解決了。
陳曉這才反應過來,敢情王秋淳這小子又在想心思。
他故意冷冷的盯著王秋淳,說道:“肯定是還給該還給的人咯,不是你拿來的嗎,你不知道嗎?”
“啊!那秋瑩……”王秋淳也知自己不小心說漏嘴了。
他嘆了口氣,仍把話說完:“那師姐,說,說什么了。”他頭上冒著冷汗,說話也變得結巴。
陳曉抬腳往王秋淳屁股上一踢,王秋淳吃疼地捂著自己的屁股,哀嚎道:“師兄來真的啊!”
“叫你長記性,下次別再做這種出格的事情了。”陳曉這下踢的并不重,不會對王秋淳造成傷害,所以也沒理會他夸張的演技。
“那,那師姐說了啥,師兄,沒把我供出去吧。”王秋淳依然不死心。
他咽了咽口水,擔心一會遇見暴怒的胡秋瑩,同時也好奇究竟發生了什么。
“一會你自己可以和你師姐解釋清楚。”陳曉笑了笑,有幾分深意地說道。
不過心中卻尋思:一會見到胡秋瑩,可能有些尷尬啊。
今日送酒一切如常,沒碰見白秋風眾人,他倆送完酒,就去了演武廳。
此時演武廳人不算多,三三兩兩聚集,聊著閑天。
陳曉在人群中搜索著胡秋瑩,后者也是若有若無地掃視著廳門。
見陳曉進來,臉一紅,陳曉恰好也瞧見胡秋瑩,臉也一紅,兩者相望無言,何其美好。
“師兄,借一步說話。”這個聲音顯得不通時宜,陳曉擰起劍眉,尋聲望去,就見白秋風快步上前。
“何事?”陳曉聲音低沉,不見悲喜,自從昨日,他對白秋風沒了好感。
白秋風尷尬一笑,看得出陳曉態度,他伸手施了一禮,說道:“先為昨日之事賠個不是。”
他估摸著王秋淳把事情始末都告訴陳曉,故而先行道歉。
“嗯。”陳曉斜眼答道,不冷不熱,他是想揍白秋風一頓,但眼下,時機不好。
“我等行事是有些魯莽,師兄怪罪也可理解。”白秋風又如是說道,“但卻有一事,想告知師兄?”
“嗯?”陳曉微哼,示意白秋風講下去。
“師傅他老人家叫我通知師兄過去。”白秋風又一舉手,顯得異常尊敬,心里卻冷笑道:我看你陳曉還能活奔亂跳到幾時。
“千峰師叔?”陳曉詫異道,他平時除了在演武廳見張千峰,和這個師叔并無交集。
“嗯,他叫你馬上過去,有事交代。”白秋風回答道,他低著頭,陳曉瞧不見表情。
“那好吧,我這就去。”陳曉說完,便出了門,他不知道所為何事,但師徒禮節必須遵守。
胡秋瑩只看得陳曉進來,又看到他匆匆出門,雖有疑惑,卻未多想。
王秋淳早就和師兄弟扎堆,即使沒什么人愿意理他,他也樂此不疲地旁聽,時不時插上兩句。
他以為胡秋瑩知道偷褻衣的罪魁禍首是他,所以湊著人堆,躲著胡秋瑩,陳曉這邊的事情,他也沒在意。
陳曉出了廳門,直奔張千峰的房間。
張千峰的住所不同其他,竟是坐南朝北。
即便是早晨,也無甚陽光。
而其廳堂正對著大殿尖角,這是典型的尖刀煞。
陳曉對風水知之甚少,見此情景,也覺得不太舒服。
“秋曉可是到了。”門內傳來一陣桌凳聲響,便見張千峰走了出來,他面帶笑意,如沐春風。
陳曉舉手行禮,十分恭敬地說道:“我聽秋風說師叔喚我,有事要交代。”
張千峰點頭微笑,伸手招呼陳曉道:“不急不急,進屋坐。”
陳曉又一揖手,領命進到里屋。
屋內陳列整齊,一張床,一張桌,一壺茶,一架衣柜,還有一個箱子。
偌大的房間,空空蕩蕩,沒有亮光,很是壓抑。
“秋曉近日在我寒門內,待得可還習慣?”張千峰看陳曉入座,并未直接交代事情,卻是攀談起來。
“謝師叔關心,一切都好。”陳曉點點頭,將屁股往前挪了挪,有些不適應。
面對長輩,他難免緊張。
“那便很好,若有需求盡管找我。”張千峰捋了捋胡須,繼續說道:“你師傅喜酒,常年不醒,功法技法方面,可能需要你自行領悟了,必要時還是多向師兄弟問詢、請教。”
“秋曉明白。”陳曉見張千峰慈眉善目,亦聽他聲音謙和,很是喜歡,也稍作放松,可腰板仍是筆直。
張千峰看得出陳曉如坐針氈,他哈哈一笑,將茶壺拎起,給陳曉沏了杯茶:“秋曉不必拘束,把師叔房間當作自己的就好。”
陳曉接過茶杯,抿了一口,潤了潤唇,義正言辭地舉拳說道:“師叔交代,只要秋曉能力所及,在所不辭。”
張千峰見狀,又是哈哈一笑,他將陳曉拳頭攔下,徐徐開口說道:“秋曉可知五師叔為何聲音尖細?“
自上次宴會,陳曉便有留意,而且印象很深,那會就有疑惑,現在師叔問起,他也好奇,所以他搖了搖頭。
張千峰料想如此,喃喃道:“也難怪,都是陳年舊事。”聲音惆悵。
他整了整自己的衣物,站了起來:“都說我寒門寒功天下一絕,但又有幾個知道,若是不慎,寒心訣也會損傷人體。”
陳曉隱約猜到五師叔遭遇,心生惻隱,也不打斷張千峰。
他接著聽道:“寒心訣要了五師弟的嗓子啊。”之后,是一聲嘆息。
“也正因如此,師弟才需要藥草調理,否則難以發聲。”張千峰坐了下來,把杯內茶水一飲而盡。
而后,他又再次起身,走到箱子前,取出一物,走了回來。
他用手捧著,對著陳曉說道:“秋曉,這就是你師叔所需。”
“這是何物?”陳曉見到面前之物黑白相間、晶瑩剔透,里面似有靈氣流動,震驚道。
張千峰也不解釋,而是說道:“一會你幫我把這個送給五師弟吧。”
他轉了轉頭上的綸巾,摸了摸下巴,補上了一句:“也好熟絡熟絡感情。”
陳曉一想也是,正好借此機會見見自己這個五師叔。
但他忽略了一些問題,為何張千峰自己不送?再不濟,可以讓他的徒弟白秋風送。
陳曉將茶水一干而盡,拿著張千峰的藥物,出了門。
卻說陳曉稍微走遠,白秋風便進了門。
“都安排妥當了?”此時的張千峰面目猙獰,剛才的一切都是裝的。
“都安排妥當了。”白秋風不太敢盯著自己師傅的眼睛,他低著頭,小聲說道。
張千峰一擺手,示意讓他退下,之后從懷中取出一粒藥丸仰頭服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俗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假若知了心,這個心是不安好心,又當如何?
陳曉獨自走在路上,思忖道:寒門之內這些師叔們感情很是深厚,而且對坐下弟子也是極好。
他有些慶幸,自己選擇加入寒門。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五師叔的院門。
他輕敲大門,便聽得屋內說道:“門掩著,推開進來。”
“這是二師叔叫秋曉贈予五師叔的。”陳曉進門,眼前大漢正伏案查看些什么,也沒抬頭。
他邊說邊把草藥放在桌上。
“是秋曉啊!”五師叔方才抬起頭來,轉了轉脖子,有些疲乏。
“這是二師叔叫秋曉贈予五師叔的。”陳曉怕師叔未聽見自己言語,又重復說道。
錢千明點點頭,也沒什么表示,繼續低頭查看面前的書冊。
陳曉不太熟悉錢千明性格,他不知道這樣代表可以自行離去,是以站在原地,“等候發落”。
可片刻之后,錢千明仍舊未搭理自己,左右為難起來。
錢千明這才想到,適才好像沒知會陳曉,他又笑陳曉拘謹,不知自行離去。
表面上略帶歉意地說道:“秋曉,師叔也沒準備啥,最近太忙,多擔待,你該干嘛就去干嘛吧。”
陳曉聽罷,如獲大赦,他輕悄悄走了出去,掩上門。
可剛走兩步,只聽身后屋內“咣當”之聲,跟著便是一陣呻吟。
他心中暗叫一聲不妙,趕忙跑了回去,推開大門,驚愕地看著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