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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故地重游

小說:七門之外 作者:不愛寫書

  “日頭這么大,生意怕是有些不好做。”掌柜的盯著門口,空曠的街道,沒有行人。

  街對面那個小乞丐顯得異常突兀,他面朝店內,打著哈欠,眼睛都合上一半。

  掌柜的嘆了口,對著小乞丐招了招手。

  小乞丐頓時一掃慵懶,欣然跑上前來。

  “最近風頭如何?”掌柜的拿出準備好的吃食,交予小乞丐。

  小乞丐伸出臟兮兮的手接過,狼吞虎咽起來,嘴巴含糊不清地說著:“唔,唔,唔。”竟是沒說清楚一句話。

  “你慢點,吃完再說。”掌柜的也不顧乞丐身上頗臟,幫他順了順頭發。

  只是頭發太油,順下一大塊黑黑的垢。

  他搖了搖頭,眸子忽閃忽閃,若有所思。

  “那個……”小乞丐吃得差不多,咽了咽口水,繼續說道:“基本上,打聽清楚了……”

  他生怕別人聽見了,貼著掌柜的耳朵小聲陳述著。

  “行,我知道了。”掌柜的聽完,點了點頭,拍了拍小乞丐的后背,是叫他下去。

  “你等等。”掌柜的又想起些什么,轉而叫住他,接著道:“你可有名字?”

  小乞丐搖了搖頭,說道:“我們都是下賤之人,去哪里尋名字?”

  “父母呢?”掌柜的又問道。

  “沒了。”小乞丐忽然變得悲傷,其實他蓬頭垢面的,并看不出悲傷,只能從聲音里分辨。

  可接著他咧嘴一笑:“沒了豈不是更好?”

  他又咧嘴笑了笑,說道:“無拘無束,像極了天地間的云和風。”說完,他努力撐起嘴角。

  掌柜的看著他,心中不是滋味,他深吸一口氣,徐徐說道:“那你想入四海幫嗎?”

  小乞丐很是不解,脫口而出道:“四海幫是什么?”

  “四海幫就是以四海為家的幫派。”掌柜的解釋道,隨即又怕小乞丐理解不了,補充道:“就是那種可以吃得飽、穿得暖的地方。”

  “真的?”小乞丐眼里迸射出光芒,這回掌柜的看的真切。

  “當然。”掌柜的笑了笑,他想到了自己,少年時的自己。

  “糧食和衣服要靠勞動換取。”小乞丐突然想到什么,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可我什么也不會。”他小聲嘀咕道。

  “沒關系。”掌柜的轉過身,拿起店內的一件衣服,“你放心,以后這里便是你的家。”

  “四海便是你的家。”掌柜的又喃喃地說道。

  他叫王乞兒,乞丐的乞,兒子的兒。

  有人說他是乞丐的兒子,但他知道,他姓王。

  他來遼地不久,作為四海幫駐扎遼地舵頭的舵主。

  他知道乞丐是一種資源,一種打探消息的資源。

  “你以后便跟著我吧。”他拍了拍小乞丐的肩膀,“以后有什么消息,盡數告訴我。”

  有人說,他帶著目的,可十幾年前,四海幫幫主收留他,又帶著多少目的呢?

  小乞丐欣賞著自己的新衣服,一個勁的點頭,雖然后面掌柜的話他沒太聽清。

  但他知道,從此,他也有了家,他想讓他的好友也擁有家。

  “你等我一下。”他手舞足蹈地對著掌柜的說道。

  掌柜的點點頭,他雖不知小乞丐要干什么,但他不認為會是件壞事。

  也的確不是。

  只見此時麗衣閣內,站滿了乞丐,他們簇擁著兩個人,一個是和他們氣質相仿的小乞丐,他衣著前所未有的華麗,另一個是皺著眉頭的王乞兒。

  他哭喪著臉,心道:做生意做成了哪般?

  里面的一切,卻被門口青年瞧見,他手里拿著把劍,身后背著個行囊。

  他就那么站在門口,不知是喜是悲。

  “那個,掌柜的……”少頃,閣內鬧劇漸漸平息,陳曉開口叫住王乞兒。

  “喲,爺,來了,您稍等。”王乞兒聽到有人喚他,才發現一個黑衣青年兀自立在門口,臉上也無甚表情,他趕忙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小跑上前。

  到了面前,又發覺青年樣貌非凡,他很是熟悉,這才憶起前些日子,來閣內打酒的,正是王秋淳和這青年。

  他對這個青年手上的那件褻衣印象很深,對這青年也印象很深。

  當然,主要還是因為些別的事情。

  “喲,原來是陳爺,您看我這忙的,一時疏忽了。”王乞兒點頭哈腰,有些歉意的說道。

  “我已不是寒門弟子了,掌柜的不必如此。”陳曉微微一擺首。

  “您看您說的哪里話,不是寒門弟子難道就不是我王某人的座上客了嗎?”王乞兒有意收起剛才笑意,一本正經地說道。

  陳曉也不再糾結,他拿出寧千尋留下的一錠銀子,倒沒說話,而是一指門簾,示意王乞兒,有事詢問。

  王乞兒何其精明,他笑瞇瞇地收起銀子,便引陳曉往后院走。

  可小乞丐還不夠精明,他沒聽得王乞兒命令,所以愣在那。

  “還不去干活,還在那發什么呆。”王乞兒說話了,這話對著小乞丐說的。

  他都走到了門簾口,卻見小乞丐還像傻子一般,沒動彈,所以囑咐了一句。

  小乞丐聽罷,猛地一點頭,他不管什么四海幫,他覺得王乞兒現在就是他的衣食父母,對待父母,要尊敬。

  他重新換上先前的服裝,又犯起了難:“那我這衣服,就放這了。”言語之中盡是試探,顯得極為小心。

  王乞兒看到小乞丐這般行徑,真是好氣又好笑,他一擺手:“行吧,你就放那吧。“進而轉頭對著陳曉說,”還小,不太懂事。“說完訕訕一笑。

  “是啊,還小。”陳曉嘆了口氣,又小聲說了句:“多么淳樸啊。”這話,是對自己說的。

  卻不知,王乞兒聽完,眼里閃過一絲精芒。

  單憑這一句,他便聽出了里面很有故事,他心道:眼前這青年,與之前有些不一樣啊。

  后院的陳設,依然無甚變化,多得那幾壇酒,陳曉也瞧不出,畢竟他不像王秋淳般嗜酒成性。

  “掌柜的,我就不客套了。”陳曉抿了抿嘴,喉嚨依然沙啞,“不知最近掌柜的,有沒有聽到些寒門的消息?”

  他不等王乞兒回答,便解開背上行囊,將銀子全部拿出,一個不剩的交給王乞兒,“我身上就這么多了,掌柜的你看能說多少就說多少吧。”

  王乞兒也不客氣,他將銀子卷起,有些神秘地盯著陳曉:“最近把寒門鬧得沸沸揚揚的人,是你吧?”

  陳曉一聽,心中一驚,警惕起來,他伸手握住劍柄,就欲拔劍。

  王乞兒見狀,連忙擺手,而后雙手搭在陳曉握劍的手上,連聲說道:“欸欸欸,陳小哥,我并沒有惡意,并不是要捉你回去。”

  “這江湖規矩,王某還是懂,我啊,只是想提醒陳小哥,現在寒門追你可追得不松。”王乞兒晃著腦袋說道,也不知是真出于好心,還是有別的想法。

  方才小乞丐前來,說的便是寒門之事,坊間傳說寒門出了個叛逆,毒害師叔,打傷師弟,現在逃得不知所蹤。

  寒門執事下令,定要捉拿此子,也呼吁凡是見到劍眉青年,直接通知寒門,必有重賞。

  因此,王乞兒見陳曉,心中也有了估計,現在更是確認了。

  “你當真不抓我?”陳曉的手仍握著劍柄,心有戒備,經過寒門諸事,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他雙眼轉個不停,心中也在尋思:后院圍墻不高,若是逃脫,北面比較合適,竟是在規劃逃跑路線。

  他實在不想再與人動武,頂著一身傷,還有半瓢水的功力,逃跑都要拼盡全力。

  “當真不捉。”王乞兒見陳曉依然不信,他把袍子敞開,“陳小哥,你看我身上,連件像樣的兵器也沒有,怎么捉你。”

  他又補充道:“我們四海幫的人是商人,貨真價實的商人,不是刺客,商人賣貨,刺客拿人。”

  “好吧,暫且信你。”陳曉見王乞兒都攤牌了,略微舒了口氣。

  當初他決定到麗衣閣,就覺得四海幫好歹也是七門之一,他這事屬于寒門自家事,四海幫沒有插手的理由。

  他也想過,如果遇上一個注重蠅頭小利的人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跑唄。

  但是,他又賭對了。

  “那掌柜的可知,王秋淳的消息?”陳曉有意讓出一步,始終都提著口氣。

  “王爺可是好幾天沒來了,你看這院內,酒都多出數壇。”王乞兒把布掀開,在原來的大罐旁邊赫然又多出幾個。

  “掌柜的知道卻是為何嗎?”陳曉眉頭一簇,心中疑惑陡生,按照王秋淳的性子,離不開酒的。

  王乞兒搖了搖頭,他是真不知道,“不過……”他摸著下巴,卻沒接著說下去。

  “不過什么?”陳曉忙問道。

  “據說現如今寒門除了逮你,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王乞兒眼珠子一轉,神神秘秘地說道。

  “掌柜的快說,若是覺得錢還不夠,你看我把這匕首當給你,如何。”陳曉心中焦急,解開包裹,拿出前些日買的匕首。

  現在的他,只想把消息打探清楚。

  “不必,不必。”王乞兒擺了擺手,吸了口氣,接著說道:“說是筆墨齋的人又去了寒門,這有……”

  王乞兒掐指一算,進而道:“這有半日了,剛才小乞丐說的,他看見筆墨齋的人進了寒門,他們還扛著些大箱子,里面也不知是何物件。”

  陳曉聞言,點了點頭,心知就是早上他在客棧看見的眾人:“這幫人去做什么?”

  “這個掌柜的還真不知道。”王乞兒搖著頭回答道。

  陳曉沉吟片刻,想著再沒什么要問的了,便說道:“行吧,總之還是謝謝掌柜的了。”

  說完,他四下張望,是站的有些久,現在身體大不如從前,竟有幾分疲乏。

  “陳小哥找什么?”王乞兒見陳曉四處尋找些什么,開口問道。

  陳曉尷尬一笑:“想問問掌柜的,能否找了地方歇息。”

  “陳小哥可是受傷了?”王乞兒看出其中虛實,這么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可不是說累就累的。

  陳曉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掌柜的見笑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此時,他也放下戒心,若是要抓自己,對面之人早就動手了,也不必等到現在。

  “你我江湖中人,受點傷沒什么。”王乞兒哈哈一笑,“一回回屋歇息就好。”

  “那掌柜的可否拿些丹藥,供我調理一番?”陳曉臉一紅,覺得自己有些厚顏無恥了,畢竟才給那么些銀子。

  但他話說出去,不好再改。

  “陳小哥是不知道嗎?”王乞兒詫異萬分,忽然變得非常謹慎,他看了看左右,確定周圍沒人,貼身朝著陳曉耳邊道:“我方才見陳小哥包里有個令牌。”

  “如果我沒猜錯,令牌上刻著:若水二字。”他頓了頓,如是說道。

  “這若水令牌就是一劑良藥啊。”他聲音雖小,陳曉卻盡數聽見。

  “何以見得?”這回輪到陳曉詫異了。

  他不明白一個牌子,能有什么魔力。

  王乞兒沒有再作回答,而是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道:“良藥,在這。”

  轉而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也在這。”

  他當然不會告訴陳曉自己也有一個相同的令牌,那個令牌屬于他的父親。

  這就是王乞兒最終下定決心不捉陳曉的原因,他們也許有著相同的淵源。

  暮色蒼茫,落日的余暉將這兩個身影拉的很長,宛如兩尊雕像,此時的庭院仿佛變成了山峰,兩座雕像屹立在峰巔,屹立在天地之間。

  “掌柜的,我來打酒了。”門外傳了一個聲音。

  這聲音沙啞,一聽便知未過變聲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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