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也真心寬,把我一個人就留在房間里……”
當然程休羽也不能做什么。他現在正坐在外面,看著碎了一地的玻璃和砸爛打翻的桌子發愁呢。
“老板娘卡里一共也就剩兩三萬了……再這樣花下去確實不用多久就破產了……”
拋開這間茶館,蘇云雙也沒什么別的產業。沒有什么收入,每個月各式各樣的開支卻少不了。而指望程休羽家里那間房子收租……先別說安嫻雪給的錢已經很充足了,如果他還想著提價,估計下次估計回家就不會那么麻煩了——大概都進不去門,會被焰言直接踢出去吧……
“總之,先處理一下罪魁禍首吧……”
程休羽從破破爛爛的口袋里掏出了那張已經揉皺發黑的紙,抖了幾抖沒有效果以后,就干脆隨手招出一團火燒掉了。隨之一陣猛烈的陰風襲來,一陣血霧直接籠罩了程休羽。
“你竟然!”
“砰!”
程休羽一只手撐在桌子上,無聊的托著腮,另一只手則直接把血霧卷成了一卷,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
“小小年紀不要那么大怨氣,我來幫你清醒清醒……”
程休羽自顧自的解釋著,角落里突然傳出了另一個聲音:
“我提醒過你了……”
一旁的角落里,那個新娘打扮,一身鳳彩的女鬼正蜷成一團。看著程休羽望向她的眼神,她慌忙擺了擺手:
“我只是告訴她你能徒手抓鬼,而且能壓制住怨氣……”
自從被抓以后她就在焰言的畫里受盡了“非人”的折磨,后來一肚子氣的她遇上了程休羽正打算好好出出氣,沒想到卻被反過來壓了一頭。知道焰言把自己扔給程休羽后她就更驚慌了——尤其是什么處理之類的詞,更聽的她心驚膽戰。現在她只想好好做鬼……
至于跑……她又看向了程休羽那邊。
被按在桌子上砸了半天的小女鬼最終怒吼一聲,很有氣勢的從程休羽的指縫間竄了出來,一句狠話都不留的就化作一陣烈風要溜……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舍利子,色不異空……”
“鏘!”
一陣刀劍出鞘聲響起,然而實際上出現的卻是一道道金色的梵文鎖鏈。閃爍著柔和佛光的鎖鏈一道一道的把“風”給扯了回來,然后一道道交織纏封,形成了一個由鎖鏈包裹成的……金團子。
程休羽把手搭在其中一條鎖鏈上,如把脈般細細的感觸著,最終不嘆了口氣,把這東西扔到了角落那女鬼身上。當然,伴隨著一陣脆響,她閃開了……
“你抱著吧,對你沒壞處,正好還給你消消戾氣。”
程休羽揉揉太陽穴,無奈的嘆口氣。
女鬼小心翼翼的拿指尖小心翼翼的點了一下,確認沒事后這才動作輕緩的抱了起來。
此后便是良久的沉寂。
程休羽無聊的左顧右盼,他在等老板娘回來,可是怎么也等不到,這讓他變得煩躁不堪。那張邀請券讓他心煩意亂,沖動之下他也沒反駁老板娘,可事后一想又開始動搖了。
他有點后悔,想找老板娘談談,可是老板娘要在眼前,他估計又憋不出兩句話了。
最終,他向角落的那個女鬼搭話了:
“你叫什么?”
“蘭月。”
她聲音壓的很低,也沒有繼續和他聊下去的意愿。但程休羽還是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你知道那個小女孩為什么變成這樣嗎?”
“……不知道。”
“我和你講講吧。是一年荒歲,冬天,在路邊凍死了。她家里人守不住尸骨,被人搶去吃了……”
“……”
“她的家人沒保得住,但也沒去吃……呵,那年頭做人的底線很低,也真的很難。”
程休羽的面無表情地敲打著桌子:
“當然,她都不記得了。幾百年來,她一直漫無目的在人世流浪。一開始有惡鬼襲擊她,她就去求助好心的道士,等那道士制服住了惡鬼去安撫她,她卻一口將那動彈不得的惡鬼吃了。”
“人事變遷,她不停的躲藏,看著自己的親戚家人逐個死去。也就慢慢失去了在這人世的錨點,開始漫無目的的游蕩。她不斷的成長,吞吃邪靈,但是邪念和怨氣也漸漸淹沒了她本身……最終,成了這個樣子。”
“那個,”蘭月小心翼翼的問,“你給我講這個是……”
程休羽嘆了口氣:
“打發時間而已。”
“真是如此嗎?”
“那我來考考你語文,你給我寫一篇五百字讀后感怎么樣?”
“不必不必。”蘭月連忙搖頭。雖然不知道語文和讀后感是什么,但聽程休羽的語氣那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
“……其實也不是單純打發時間,看了這孩子的經歷,突然感覺人生無常,想拉個人聊聊……”
是啊,人生無常。這女孩生前不會想到自己會輾轉淪落百年,成了只瘋邪怒惡的歷鬼,而程休羽本人也沒想到,自己最終還是會走上一條老路……或許,自己是一開始就沒下定十足的決心吧。
“人生無常……”蘭月念著這四個字,神色也有些凄愴。
“你是怎么……”
話還沒說完,程休羽就聽見遠處傳來一陣零散的腳步聲。然后一片黑影就堵住了他的視線,那是瞬移回來的老板娘。
“喲,你請回來的祖宗呢?”
“喲,就這一會又找了倆?”
程休羽狠狠地比了個中指,而蘇云雙則翻了個白眼。禮貌的互相問候完以后,老板娘坐到了程休羽旁邊,伸手指了指門外:
“喏,你要的祖宗。請吧。”
任浮生恰好出現在門口,見到老板娘也沒多客氣,找了他們身旁的一個小桌直接坐下了。
程休羽有些壓抑的挑了挑眉毛:
“這位身上妖氣挺濃的啊,不知道你是請的那一路祖宗?”
“青丘狐妖。”
老板娘笑吟吟的說。程休羽立馬想起了老胡之前跟他說的:
“她問我能不能把安靈山給她開道口子,把她哥哥放出來!”
“狐妖……”程休羽瞇起眼睛,“是鎮在山下的……”
“正是。”
白衫少年應聲和道,全無半點異色。
奇了怪了,鎮在山底下還這么有底氣。程休羽想著,卻突然意識到哪里不對:安靈使的白羽玉對應的陣法是后來加上的防止泄露的封印,為何這個一破他就出來了?
若是說這塊玉石一崩連帶安靈大陣也炸開……那今晚上老板娘早帶著他拍拍屁股走人了。
正當程休羽百思不得解時候,嚴崇陵和胡天山那一幫子人走過來了。嚴崇陵看了看店內的陣勢,毫不猶豫的走到程休羽跟前,急切的問:
“你今天晚上,有沒有見到過江鈴?”
“有啊,”程休羽一指頭頂,“在樓上躺著呢。受了些不礙事的小傷,中了眠毒,現在睡得正香呢。”
嚴崇陵這才松一口氣,又轉頭看向另外兩位,尤其是盯緊了老板娘:
“那兩位,誰來解釋今夜發生之事?”
“干我屁事。”
老板娘迅速甩了這么一句。嚴崇陵臉一抽,看向任浮生。
任浮生倒是好說話,但此刻他卻轉頭看向了胡天山,有些氣惱的說:
“你先問問那個敗家子,他是怎么把我的白羽玉弄壞的?”
“什么你的,那是先人留在安靈山的!”
“廢話,我還能不知道?”任浮生咬牙切齒的說,“是你那個缺德的祖師硬生生從仙人的安靈大陣里扣出來的,可這已經說好了歸我了!”
“啊?”
胡天山倒是摸不著頭腦了。他轉頭看看周圍的人,發現大家似乎除了老板娘都是一臉懵。
“算了算了,你們連謝世安這個名字都不記得了,”任浮生擺擺手,“聽我說吧。”
那是在宋朝年間,修煉了數百年的任浮生自山中出,欲往世間游歷。然而剛下山,他就遇上一幫被請來降妖的野道士。仗著自己靈力深厚,他把這幾個人打了個半死不活,卻也在最后中了其中一人的暗算,幾近瀕死。
盡管道士們倒下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山民們卻漸漸把這里圍攏起來,想要除掉任浮生。這時是謝世安出來救了他一命。
“自那以后,我每次下山都會請他喝酒。每每都與他爭論人妖之事。妖傷了人,該殺,這我不管。可我凡在山上修煉百年,持平靈氣,休整地脈,就算無意也算是佑的一方風調雨順百年,怎么說一句有妖氣就招人害我?”
“如此爭論數十年不休,這人世數十年也不變,我便與他說這人世凡無妖類容身之處,千百年如是。他便意欲與我賭上一賭。”
“我自封入山中,待數百年后出關,若是人世待妖一如前世,便是我勝。若非如此,便是他勝。賭的,正是這塊白羽玉。”
“那鯥和……”
“我不認識。”任浮生直接打斷了程休羽的話,“我到后來也算一方大妖,興許是他們想來迎我;又或許……他們想從我口中知道如何解開安靈山的封印。”
“你知道?!”
胡天山和嚴崇陵同是一驚。任浮生卻搖了搖頭:
“略懂那山中門道而已。那塊白羽玉就是我幫謝世安盜出來的。”
“這么說來,他們襲擊老胡是為了拿安靈信印放你出來。”
程休羽搔了搔下巴。嚴崇陵則沉聲接著說:
“那鯥是為了纏住我們,調虎離山……”
“可這其中,有個人沒必要啊。”
胡天山撓了撓頭,倒是說的任浮生愣了一下:
“你說的是誰?”
正是此時,一個怯生生的聲音自樓梯上傳來: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