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妮是真心誠意想要委托明一解釋一下整件事。
明一知道她有錢是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尤妮顯然害怕了。
她告訴明一自從見了那種帶血的錢之后，就一直做噩夢，夢里自己的手指變成一根根橡皮管，最后身體變成一個容器，一個裝滿紅色液體的桶。
還有機器的轟鳴聲，像是大風在窗外呼嘯。
明一并不想接受這項委托，原因也很明白，尤妮并非核心委托人。
也就是說，尤妮因為這件事受到影響，但是她卻無法探查整件事。
對明一來說，雖然他可以造訪很多地方，神不知鬼不覺進入他人的住所，但是他從來沒有這么做過。
這是基本的禮貌，他在墳場的時候就從塞拉那邊學習過禮儀，在墳場各種規矩比外面的世界更多，明一已經養成習慣。
他甚至覺得外面世界有時候缺乏一些基本的禮儀素養，這大概就是書上所說的人類正在失去美德。
隱私是信任的一部分，而信任則是美德的重要組成。
庫塔也多次告訴明一，殯葬行業什么人都有，庫塔家族能經營這個業務幾百年之久，依靠的是四個字——特別可靠。
青口貝已經幾乎完全冷卻，而尤妮的眼神也漸漸失去了耐心。
這和她想的太不一樣了，她知道明一申請了八千金的助學貸款，這筆錢還是尤妮家的銀行發放的，他分明是比較缺錢的，為什么好好的生意卻似乎提不起勁的樣子呢？
明一吃完自己的午餐，想著還是有必要向尤妮解釋一下為什么他不能答應這件委托。
“因為你只是看到事情的一部分，而且未必是真實的一部分，所以委托無法完全成立。”
“那怎么樣才能看到事情真實的一部分？我找你不就是為了找到這件怪事背后的真相嗎？”
尤妮的目光中有幾點淚水，看得出來她的確已經非常恐懼。
想想整夜惡夢對一個十幾歲的女孩來說也實在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就在尤妮特別悲傷的時候，明一看見她身邊的金發女孩兩側嘴角輕輕上揚，露出了笑容。
“如果我們在表象中徘徊，只可能離真相越來越遠。”明一說完，端著餐盤離開餐桌。
“等一等。”尤妮忽然抓住明一的手臂，明一感覺尤妮的掌心透著一股冰涼。
明一的確站在原地等她把話說完。
“還是想請你幫助。”尤妮懇切地說。
明一沒有說話，他就一直站在原地。
餐廳中，來來往往的學生從他身邊經過，女生眼里充滿嫉妒。
臨近上課前，尤妮終于放開明一的手，她站起身，原先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朝氣。
“你好一點了，看上去。”明一說道。
尤妮也覺得自己似乎沒有那么害怕了，尤其是抓著明一手臂的時候，好像被一層溫暖的陽光包圍著。
她想到小時候在蘋果樹下全家人聚在一起下午茶的情景，那時候陽光一點都不刺眼，她的脖子曬得熱熱的，媽媽還說她把自己曬黑了。
就是那種溫暖的感覺。
“對不起，我剛才有些不禮貌。”尤妮向明一微微鞠躬，以示歉意。
明一稍稍點了點頭，將餐盤放到餐具回收區，分類處理后，朝餐廳外走去。
下午的課程明一也很喜歡，只不過上課前和下課后，他的身邊又圍著一群問問題的同學，這讓他稍稍有些困惑。
上課前問一些問題倒還好說，下課以后明一需要接琳放學，這件事要是耽誤了，琳會擔心。
他可真的不喜歡看到琳擔心的樣子，而且一些人身邊跟著的小人會圍著琳轉圈，這讓明一稍稍有些不適。
不過庫塔最近還是很熱情，每天放學時候都會在學校外看著琳，等到明一接到琳之后，他會陪明一和琳一起走回家，然后離開。
庫塔的身體兩個月前就已經火化處理，隨后葬在羅森特墓園，這座墓園歷史悠久，庫塔家的很多人都葬在那里，庫塔說以為可以和家人見面了，沒想到自己現在的樣子居然遲遲沒有消失。
這的確是個問題，明一暫時也沒有找到合理的解釋，但是他已經有了一些推測。
庫塔看起來一天比一天虛弱，這種虛弱明一看在眼里卻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庫塔說，他覺得自己大概還有什么使命沒有完成，所以還不能消失。
這時候明一就很想笑，因為很多人身邊都有庫塔一樣的死人存在，而庫塔作為死人之一，他什么時候開始看不見其他死去生命的？這也是明一在本子上記下的一個疑問。因為在車禍發生那天，庫塔還可以看到安曼達身邊兩個不成形的小人，到了后來庫塔就再也看不到了。
上學的確沒能告訴明一這些事情的答案。他在心里給歐內斯叔叔加了一分，塞拉減了一分。
學校的學習解決了不少生活中的問題，也帶來很多新的問題，比如明一已經漸漸了解這個世界的歷史，這個世界曾經發生過的戰爭，以及這個世界當下的形態和權力分布。
但是明一的問題也越來越多，這些問題就沒有老師和書本可以解釋清楚了。
其中之一就是和庫塔一樣，死去的人為什么還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關于這件事的傳聞倒是有很多，比如，惡魔作祟、女巫和科技的懲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明一相信惡魔作祟是原因之一，可未必就是全部。
就像尤妮的委托，這件事明一已經有了一些推測，只是因為尤妮并非事情的核心人員，明一不希望將她卷入整件事情之中。
這件事在明一的判斷中的確與惡魔活動有關，他正在思考是惡魔本身的活動還是另有別的原因。
關于惡魔的討論是明一從小耳濡目染的討論之一，塞拉強調說惡魔和眾神一樣不可以消失，波爾奶奶卻說惡魔是人類對世界最大的誤解。
這些話明一聽不懂，但是惡魔的知識他就當故事一樣聽了十幾年，又讀了很多書并且幫助警署解決一些驅魔任務之后，明一發現這些童謠般的知識真是越來越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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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灰色校服的琳捧著書，站在十一月的夕陽下等待明一。
陽光照在兩扇黑色鐵門上，將一道道平行的光打在琳的臉上。
鐵門上金色的大天使也在夕陽下散發著溫暖的光。
琳的周圍永遠是干凈的一塵不染，就連天使在她身邊看起來都有些多余。
明一想到卡普爺爺說起天使的時候總是一臉不高興的樣子，'都怪他們自私的戰爭才會讓人類一會擁有一切一會又失去一切。'諸如此類。
明一認為卡普爺爺有些過于極端，就像歐內斯極端反對學校教育、波爾奶奶極端討厭嘈雜、塞拉極端要求明一上學一樣。
每個人似乎都有極端的東西，天使為什么不可以也有呢？
只不過誰來承擔極端的后果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