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一語，嬴懸倒有些出乎意料。看著那隨性至極，仿若真如他自己所說的本性愚鈍的少年，嬴懸的嘴角斂起了幾分頗有意味的笑。
坐于嬴懸身旁的青山則還是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似是在低頭沉思。
鶴歸先生一聽也是笑了起來，更是直接站起身，踱著步朝忘川走來。
“哦？那為師想聽聽，若讓你起勢，你將起于何處？”
忘川脫口而出。
“涼州。”
“起于涼，涼州多年未有從屬，又盛產大馬，騎兵甲于天下，若能在此立足，有五萬騎便可先行東伐實力弱小的北趙，直取司隸佑大周天子，若能聯魏北伐，便可割據天下。”
洛枳魂不守舍，聽到忘川佑大周天子之言，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鶴歸先生站定忘川身前，繼而道。
“這倒算是一法，但涼州民風剽悍，那些擁有馬匹騎兵的頭人更是個個桀驁，且不提如何要在這群虎狼之中立足，東伐北漢，即是北魏吞并涼州最好的契機，北趙與北漢雖有國仇，但若其他國家來犯，兩弱國必定為盟啊。”
忘川有些調皮的挑眉看向鶴歸先生，笑道。
“若是有人早有謀算呢？”
鶴歸先生看著這個只有十三歲的徒弟，忘川。愣了幾息，沒有言語轉過了身去，直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定，才道。
“做好你自己。”
……
這只有寥寥幾人的論道會，卻足足論了一整天。鶴歸先生問，座下答。后又座下問，鶴歸先生答。那輪還沒沾染太多夏日炎熱的太陽從天際東頭游到了西頭，天色逐漸有些暗淡了，儼然已經是酉時許。
……
鶴歸先生輕抿了幾口杯中山涼茶，笑著看座下四人，點頭道。
“今日之會，為師甚為滿意。青山的所學所感在你們三人中最為達通，最為正道。但做為你們的師兄，他也當如此。”
青山的抬頭看著那個此時如同普通百姓家中的老人一般親近的鶴歸先生，那彎了一日的身子，仿佛挺直了些，臉上的陰沉也消散了許多。
鶴歸先生放下雕花紫砂茶杯，繼而道。
“洛枳今日雖在為師這里堪堪算過了關，但若晚膳后，你的劍道領悟不足以彌補的話，可得向為師說些什么了。”
洛枳的狀態仍是不算好，聽到此處，整個人顯得更迷惘了幾分。
鶴歸先生看著那此時還算規矩的忘川，語重心長的說道。
“忘川啊，以后少偷些懶，為師會很欣慰的。”
忘川坐在軟榻上，與其說是坐，不如說是躺著，那副本就嬉皮笑臉的模樣此時聽到了鶴歸先生的話，卻裝起了可憐。
“那大慈大悲的師父，徒兒是不是可以去吃飯了，都快餓背過去氣了。”
鶴歸沒好氣的哼笑了兩聲。
“就你餓，那為師今日就罰你多吃一碗，偷懶屬你最精，吃飯就你最積極。”
這面教訓完忘川，轉而又和氣至極的看向此時正神游天外的嬴懸。
“君上，是到了該用膳的時候了。”
坐在青山身旁的嬴懸這會才被鶴歸的言語拉回到了現實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先生請。”
聞言鶴歸拂袖起身，看著四人道。
“那便去用晚膳吧。”
“徒兒去也。”
忘川最先蹦了起來，草草向鶴歸先生行了禮，一溜煙就跑了。
隨后是青山與洛枳幾乎是同時起了身，行完禮也去了。
嬴懸與鶴歸先生并肩站著，鶴歸看著嬴懸。
“君上若是對洛枳有意……不日我們便要起事，到時您的后宮自然得有人把持才行。”
嬴懸被這話說的有些不知所措，心里那隱秘處像是被觸動，渾身泛起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
“先生說的這是什么話？既然復國是嬴懸的宿命，那嬴懸定以此為終生己任，其他的事……往后再議，再議。”
鶴歸倒是笑了，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君上莫要再錯過鐘意的人啊。”
嬴懸沉默，眼前又閃過那一抹紅衣。他強壓下這莫名的思緒，看著那一輪即將沉入大地的夕陽說道。
“先生，我想先去青州一趟。”
鶴歸一揮袖，書岸上那紫砂壺與杯便收入囊中。
“君上是要去尋故人？”
嬴懸點了點頭。
“嗯。”
鶴歸皺起眉頭，嘆了口氣道。
“兩年前青州臨沂郡一役，靠海三縣盡遭屠戮，君上的故人……唉。”
嬴懸卻搖頭說道。
“去看看吧，也有件東西留在了臨漳，不知還在不在了。”
鶴歸低眉沉思半響才道。
“那也好，今日就先用晚膳吧，君上。”
……
要說鶴歸山閣中自然并非只有這幾人，平日里做些雜務的仆人也是有的。說來也怪，鶴歸山中除了燒飯的周姨以外十幾個仆人皆是又聾又啞的殘疾人，他們除了替山閣中人做些俗務之外，所有的時間都在通幽之處為鶴歸先生抄繪書卷。
燒飯的周姨在這山上好似許多年了，仿佛就一直在這山閣中做廚。雖然這廚房中煙熏火燎，每日也甚為操勞，但卻毫不影響年過四十的周姨仍舊風韻猶存。若要是解下圍裙，換了衣裝，倒更像是那世家中夫人了。
鶴歸門中師徒幾人是在食閣中一同用膳的，鶴歸將嬴懸送到了門口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緊的事情，沒有用膳便直接走了。
嬴懸這剛一進門，充耳即是閣中傳來的極其豪邁的婦人聲音，抬頭只見周姨端著一大盆煮好的熱氣騰騰的面條從廚房中走了出來。找書苑 wｗw.zｈaｏｓhuyｕaｎ.cｏm
“兔崽子們，開飯了，今兒周姨心情好，做的可是最拿手的蔥油面哦，除了洛洛，你們兩個都必須給我吃上兩大碗，要不然別怪我這搟面杖無情。”
將面盆放到了木桌中央，這時周姨也正好看見了剛進門的嬴懸，忙熱情的招呼道。
“阿懸快點，再不來這些就都要被忘川這小崽子吃光了。”
忘川拿著剛到手還沒端熱乎的空碗，一臉無辜的回頭看著周姨。
“姨，你這樣真的好嗎。”
周姨直接一巴掌拍到了忘川的頭上。
“你小子話咋這多呢，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忘川生無可戀的看著滿滿一大盆的面。
“怪不得師父今天罰我多吃一碗，我還納悶呢，原來是周姨做了“最拿手的”蔥油面……”
洛枳和青山對面而坐，自顧的盛了面吃著。嬴懸落座，氣氛顯得更怪了。
“嗯，嬴懸這兩日是做什么事得罪兩位了嗎？”
嬴懸心里挺納悶的，這兩天也不知怎么的了，每次見到青山他都陰沉個臉，見到洛枳她又總是魂不守舍的。
洛枳深深望了嬴懸一眼，眸子閃著光芒，沒有說話，只是又低下頭吃自己的面，青山則是完全沒有理會嬴懸。
卻聽周姨打著圓場說道。
“快吃面，涼了就不好吃了。”
嬴懸討了個不自在，當下也是十分無奈，只能端起碗盛面，放入調料，潑上蔥油，攪拌均勻，在周姨關切的目光中吃了一大口。
“這面……怎么吃著像……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