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庚做了一個噩夢。
他夢見渾身赤裸的自己被吊在耀星城門上，城門下聚攏了無數看熱鬧的修士和民眾。
顧北行手握鋼鞭懸浮半空，宣判他背棄仙君府的累累罪行，然后用鋼鞭狠狠朝他抽打過來。
‘啪！’
“啊！！！”
程庚發出一聲慘叫，猛然睜開雙眼。
入目的景象再熟悉不過，正是程家會客廳。
他悄然松了口氣，抬手抹去額角冷汗。
緊接著，眼珠一轉，整個人頓時僵在了原處。
會客廳坐著幾個人。
有鐘小暖，有顧北行，還有陳夕。
鄭靈兒站在他面前，臉帶冷色，手里抓著一根長鞭。
他的心腹管家跪伏于顧北行腳旁，篩糠似的哆嗦個不停。
夜幕深沉繁星點點，程庚懷疑自己又闖入了另一場夢魘。
他看見顧北行對他露出了熱情的笑臉，不禁揉了揉眼睛仔細觀瞧。
沒錯，確實是顧北行，顧北行也確實笑得非常熱情。
“程叔，你這一覺睡得時間可真久呀。”
顧北行說話了。
程庚手扶地板坐起身，喃喃道：“你……你不是去流火仙域了嗎？”
“程叔好像還沒睡醒？”
顧北行搖了搖頭，踱步至程庚身前，凝視著那對略帶迷茫的雙眼，“我問你，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聞聽此言，程庚猶如被雷音灌耳，大腦轟然運轉，昏迷前的記憶悉數浮現，冷汗瞬間便浸濕了全身。
他四肢發軟，趴在地上不住用腦門砸著堅硬的地板：“我錯了！我鬼迷心竅！我貪得無厭！我罪該萬死！求二公子饒我一命！求陳老祖宗饒我一命！”
顧北行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笑道：“我問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你也知道我不愛聽廢話，對嗎程叔？”
程庚表情痛苦，連連點頭。
顧北行見狀松開他：“說，想死還是想活？”
程庚再度化身磕頭蟲：“想活！我想活！我愿意給仙君府當牛做馬！求二公子賜我一條活路！”
“活路自然有，就看你能不能把握。”
顧北行背著手繞著程庚轉圈，“程家每月靈石產出究竟有多少？提醒一下你，接下來的所有問題我剛才都問過那老頭兒一遍了。但凡讓我聽到不一樣的回答，你該清楚后果吧？”
程庚磕頭如搗蒜：“清楚！我清楚！現在程家月產靈石八噸左右！”
“給仙君府多少？”
程庚結結巴巴道：“七……七千兩。”
“給劉東華呢？”
程庚面色慘白，囁嚅道：“給他……給他一萬兩……”
“呵。”
顧北行看了眼神情淡漠的陳夕，頗為自嘲地搖了搖頭。
程庚哭號道：“這都是劉東華要求的！我不給也沒辦法啊！請二公子明察！”
“閉上你的狗嘴！”
顧北行抬腳踹翻程庚，冷冽道，“劉東華如何自有我仙君府處置，誰給你的膽子指東道西！”
自打從那間禁欲系小屋蘇醒，這還是顧北行頭一次動怒。
別說鐘小暖，就連鄭靈兒都駭了一跳。
程庚更是差點被嚇破了膽，像個不倒翁似的連滾帶爬恢復跪姿，邊狠抽自己邊求饒：“二公子息怒！都怪小人多嘴多舌！二公子息怒！”
顧北行深深吸了口氣，繼續問道：“每月八噸靈石，你都用來做什么？程家還有秘銀赤金礦脈，應該不缺錢吧？”
程庚連聲回道：“秘銀赤金礦的產出基本用于正常流通，程家在星瀚仙域尋寶勢力中排名第二，為了保住名號，對仙域貨幣的輸出不能太少。有了名號，才方便拿靈石與修士交易法寶丹藥秘籍，然后再以出售或者拍賣的方式換回赤金。我們……我們畢竟是世俗家族，只想多掙些俗物。”
“如意算盤打得倒是響。”
顧北行嗤笑一聲，“把程家當時和仙君府簽的文約拿來。”
程庚不敢怠慢，狂奔至臥房取過一枚納戒遞給顧北行。
顧北行探入神識，納戒內里空間極小，只有一份文約和一把鑰匙。
他拿出文約掃了兩眼，隨手撕成粉碎，旋即舉著鑰匙問道：“這玩意兒和文約放在一起，應該很重要吧？”
程庚點頭，諂媚道：“是程家庫房的鑰匙，以后交給二公子保管。”
為了活命，他也算下了血本。
顧北行用手拋著鑰匙：“看來你的確還沒做好死的準備。”
“沒有！我想活命！我想活命！”
程庚驚懼交加，大聲求饒。
“那你過來。”
顧北行勾了勾手指頭。
程庚跪在地上，雙膝蹭地挪到顧北行跟前。
“吞下去。”
顧北行拿出一枚黑乎乎的丹藥扔給他。
程庚渾身巨顫，畏縮道：“這……這是什么？是……是毒藥嗎？”
顧北行笑了笑：“差不多吧，它叫散魂丹，服后半個月定叫你魂飛魄散。”
聞言，程庚精氣神全無，徹徹底底癱成一坨肉泥。
“別擔心，我有解藥。”
顧北行勸慰著程庚，“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散魂丹的毒性共需二十四次才能完全解除，以后你每過半月來仙君府找我，一年后性命無憂。當然，前提是要聽話。”
程庚臉色時陰時晴，死死攥住散魂丹，心里天人交戰。
見他拿不定主意，顧北行當即抽出疾星劍：“你若不愿我也不強求，只好現在就宰了你。”
黑夜里的那抹劍芒刺痛了程庚的雙眼，他再不猶豫，張口把散魂丹塞進了嘴里。
“這是個明智的選擇。”
顧北行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程家所有礦脈的產出全部歸屬仙君府，程叔你有意見嗎？”
程庚木然搖頭。
“很好，帶我去庫房。”
離開程家時，夜色已臨近消退，東方天際露出了一抹魚肚白。
馬車車廂里的氣氛有些壓抑。
把程家庫房席卷一空的顧北行面色沉靜，始終保持緘默。
陳夕雙眼微合，身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煞氣。
鐘小暖小心翼翼坐在車廂角落，鄭靈兒緊挨鐘小暖，同樣閉著嘴巴不說話。
伴著踢踢踏踏的馬蹄聲，馬車于朝陽躍出地平線之前抵達耀星城正南六十里外。
此地，正是仙君府靈玉礦脈所在之處。
顧北行跳下馬車抬眼打量，眼前是一座高不過兩百丈的小山，山腳下修建了一排屋舍，屋舍前正有三三兩兩的仙君府小廝洗漱收拾。
顧北行邁步走過去：“管事的在不在？”
早起的小廝們看著他，只覺得眼熟，一時片刻又認不出。
“你是誰？”
有膽子大的開口問詢。
顧北行掃他一眼：“顧北行。”
“顧顧……顧北行！？”
眾人齊齊愣住。
“管事的在不在？”
顧北行又問了一遍。
這下，人群一窩蜂般沖向了屋舍里唯一的二層小樓。
顧北行抬腿跟過去，耳中傳來小廝們七嘴八舌的呼喊：
“劉主事，快醒醒！”
“劉主事，二公子來了！”
“劉主事，二公子找你！”
顧北行推門上到二樓，負手立于臥房前。
房里此刻已經亂成一團，有的小廝收拾酒桌有的小廝打掃地面還有小廝在伺候一個挺著大肚皮的中年人穿衣服。
床上躺著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她用被子捂住胸口，滿臉驚慌失措。
“都出去。”
顧北行輕聲說道。
小廝們聞言紛紛呆立在原地，看看顧北行，又看看那中年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都出去。”
顧北行重復了一遍。
劉主事總算穿好了衣服，點頭哈腰迎上前：“二公子，您怎么來了？”
“你們，都出去。”
顧北行環視眾多小廝，再次重復。
劉主事回頭罵道：“耳朵聾了嗎！？沒聽見二公子的話！？趕緊滾蛋！”
小廝們垂著頭膽戰心驚地走了。
“她是誰？”
顧北行指著床上的女人。
劉主事老臉一紅，訕笑道：“一個風塵女子，這荒郊野外的，我找她喝杯酒解個悶。”
說完，轉身斥道，“你也趕緊出去！我和二公子有事要談！”
女人裹著被子逃之夭夭。
“呵呵，二公子，您……”
“賬本拿來。”
劉主事話到一半就被顧北行打斷，他眨了眨眼，心跳忽然加速：“啊？”
“靈玉礦賬本，拿來。”
“哦哦，好的好的，二公子稍等。”
劉主事只覺頭皮發麻，在身側的木柜里胡亂翻找半天，這才捏著一本厚厚的冊子捧到顧北行面前，心驚膽戰道：“二公子，這……這個就是。”
顧北行面無表情，飛速翻看賬本，口中說道：“五年前每月四百塊，四年前每月五百塊，找書苑 www.zhaｏshuyuaｎ.cｏm 三年前每月四百五十塊，兩年前每月三百八十塊，一年前每月四百二十塊，今年每月四百四十塊。為什么仙君府的靈玉礦總是隔年增產隔年又減產？為什么每個月產出都一模一樣？為什么今年的記錄墨跡字形筆鋒都像是由同一個人在同一天寫上去的？”
劉主事額頭冷汗滾滾，干笑道：“二公子有所不知，劉統領為了讓靈玉礦能持續開采，所以每年都提前定額，我們……”
顧北行揮手制止劉主事：“你和劉東華是什么關系？”
劉主事眼珠亂轉：“沒……沒關系。”
“我再給你一次解釋的機會。”
“他……他是我堂兄……”
“剛才你說劉東華每年都提前定額開采，你確定嗎？”
“確……確定。”
“抬頭看著我，再說一遍，你確定嗎？”
“……”
‘砰！’
顧北行甩手把賬本砸在了劉主事臉上。
“現在就聯系劉東華，讓他去乾坤殿門口跪著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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