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自擺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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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一品正在打掃廖東辦公室的衛生，廖東打來了電話，讓他去找劉西林，馬上前往國際名流項目現場。
    剛剛掛掉電話，劉西林便打了進來，喊他叫一臺車，在雨棚下等。吳一品安排好車，在雨棚下等了兩分鐘，劉西林便氣喘吁吁地上了車。
    “什么情況？”劉西林疑惑地問，“現場有什么變故？”
    “我也是您打電話才得到指令的。”吳一品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道廖區長讓我們到現場去，所為何事。”
    “管他的，去了再說。”劉西林嘀咕著，車已駛出雨棚，“我就納悶兒了，這事是怎么吵到他那里去的？正是這種更進一步的關鍵時刻，惹上這個事，真是進退維谷啊！”
    “報告劉主任，是我發現有問題，然后給他整理了一個情況，他從省城回來，第一站就去了現場。”吳一品有些緊張，“照您這么說，我這是在害他啊？”
    “哎！”劉西林無可奈何地嘆息道，“我道是哪個黑手在搗鬼，原來是個烏龍球。他都要走了，你把這么一個燙手的山芋拋給他……”劉西林欲言又止。
    吳一品用力保持著冷靜，思索著說：“劉主任，國際名流的事情，我反復想過，我覺得我們不能走入誤區。君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是誰的錯當然就是誰來買單，為了解決問題，不要說是得罪姜華，就算是得罪湯文江，乃至于得罪市高官任飛翔，那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吧？我覺得，不管什么情況下，人的身上還是要有正義感的。自古邪不壓正，只要是一心為公，就問心無愧！”
    “你一心為公沒關系啊，你干嘛要把廖東同志拉進來？”劉西林顯得有些恨鐵不成鋼。
    “他是分管副區長，我是他的秘書，這種分分鐘會出人命的事，我有義務向他報告！”吳一品不服氣，大聲爭辯道。
    “一品啊，你的想法跟我年輕的時候真是一模一樣。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會發現，很多事情，想想和說說就可以了。”劉西林回答道，“狀元樓現在出問題的是一棟，我們是化解這一棟的矛盾容易，還是化解整個六棟樓的矛盾容易？這個邏輯，我想小學生都懂得選擇吧！”
    “您說得很有道理，我們是去化解矛盾的，而不是去擴大矛盾的。但是，化解矛盾不能建立在有人蒙冤的基礎上啊。矛盾化解不了，充其量是能力問題。讓人蒙受不白之冤，那就是道德問題了！”吳一品繼續發表著自己的見解，和劉西林爭辯道。
    劉西林笑了笑，“你小子，怎么以前沒發現你口才還這么好？道理歸道理，操作歸操作，到了現場再說吧。作為同事，作為長者，我有責任保護好你。我可警告你，這次的事情，與決戰石灣是兩碼事，你到時候給我低調點兒！”
    劉西林的語氣中，夾雜著一股很嚴厲的味道。在吳一品的印象中，自己的這位上司，可還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跟他說過話。
    這種感覺，跟自己第一天到教育局時，中午飲酒以后，李高平的語氣是那么像。一時間，車內充滿了尷尬和緊張的氣息。
    吳一品不再爭論，大概三分鐘后，汽車便到達了國際名流。隔著玻璃，吳一品發現，這里聚集了至少一百人，從他們的肢體語言可以看出，大家很激動。
    下得車來，吵鬧聲便撲面而來，劉西林嚴厲地看著吳一品，強調道：“一品，我再次提醒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不然小心惹火燒身。”
    原來，國際名流的施工班子又開始偷偷施工，狀元樓小區的一百多號人把工地給圍了，雙方激烈地爭吵著，劍拔弩張。
    東城街道辦事處的黨高官徐定波在中間斡旋，他的身旁是黨委副書記趙洪以及社區的干部，還有兩個派出所民警。見劉西林來了，徐定波給趙洪耳語了兩句，撥開人群走了出來。
    “劉大主任，您怎么親自來了啊？”徐定波客套道，“消息怎么這么靈通？”
    “定波啊，你這里搞出這么大的動靜，你還讓不讓廖東同志走啦？”劉西林低聲道。
    “劉主任明鑒，定波真的是冤枉啊！”徐定波解釋道，“我哪里想到，這事還驚動了他老人家啊？他昨天上午給我打電話，下午又作批示，我還覺得很蹊蹺呢，他是哪里得來的消息？老實說，是不是你老劉？”
    “現在什么情況？”劉西林不置可否，轉移話題道，“廖東同志昨天開會，安排的事情要抓緊組織落實啊，拖著也不是個辦法啊！廖東同志委托我和小吳過來，就是看你們的進度的，沒想到正碰上你們聚會。既然碰上了，那我就代表廖東同志給你下達死命令，一是問題解決之前國際名流堅決不允許動工；二是入戶摸排走訪，還剩下四天的時間，這邊把老百姓勸住了，馬上開始，決不能再拖！”
    “國際名流手續齊全，街道辦事處憑什么讓人家不準動工？入戶摸排難度大啊，老百姓的情緒過于激動，我擔心我們的干部有進無出啊！”徐定波為難地說，“建設局那邊不行動，街道辦夾在中間，真的很難啊！”
    劉西林表情很凝重，大聲說：“徐定波同志，這是命令，而不是建議！建設局那邊，我已通知劉海東趕赴現場，我會督辦！你做好你應該做的事就行了！”
    徐定波不再爭辯。正在這時，建設局黨高官、局長劉海東趕到現場，帶著分管副局長李勝華，以及昨天來開過會的那個鄭科長。
    “劉主任，你還真是夠早的啊！”他隔著老遠就給劉西林打招呼，顯得很熱情。
    劉西林揶揄道：“不早沒辦法啊，這邊都炸開鍋了。海東同志，昨天廖東同志交辦的兩件事情，進展怎么樣了？”
    “昨天接到向前同志的報告，我第一時間就組織召開了專題會，我們做了大量的工作……”劉海東開始陳述建設局所做的“大量的工作”。
    “現場勘測的中介機構確定沒有？住房安全鑒定完成了幾戶？”劉西林聽得有些不耐煩了，強行打斷了劉海東的話。
    劉海東略顯尷尬，解釋道：“中介機構的事情，今天就能定下來，明天就可以進場。住房鑒定的事情，李局你馬上安排一下，明天開始開展工作。”
    “明天再早都是明天，今天再遲也是今天。我受廖東同志的委托前來督辦，昨天會議定的時間節點，不能打半點折扣！一品，今天匯總工作信息時注意，就寫三件事，一是中介進場做了什么事，二是房屋鑒定完成多少戶，三是入戶走訪登記多少戶。”
    這邊小范圍的安排妥當，劉西林和二位主要負責人一起，撥開人群來到了中央。
    劉西林用雄渾的嗓子道：“各位街坊鄰居，我是石月區政府辦公室的劉西林，我來給大家說一說區政府解決這件事情的方案。接下來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我們會著手開展三件事情，一是請專業機構對國際名流施工現場進行勘測，看他們的施工到底對狀元樓的墻體開裂有多大影響，如果是賠償，我們總不能讓人家金鳳公司賠得不明不白吧！二是對各位受損業主的房屋進行安全鑒定，三是挨家挨戶走訪。請大家耐心等待一個星期后的結果，好不好？”
    見大家還在七嘴八舌地宣泄情緒，劉西林接著說：“這位是我們石月區建設局的局長劉海東，這位東城街道辦事處的黨高官徐定波，大家一定都很熟悉，你們信不過我，還信不過他們嗎？大家都散了吧，聚在這里吵吵鬧鬧也解決不了問題啊！”
    一番勸阻，老百姓漸漸散開，只剩下國際名流的現場負責人黃翼然，以及幾個管理人員和工人。這家伙看上去又蒼老了一些，眼睛是血紅的，嘴唇干裂，頭發也有些亂。
    他躬身給大家敬煙，強顏歡笑比較明顯。不知怎么回事，看到這個家伙，吳一品就覺得心里的氣不打一處來，可能是因為上次親眼見證他在公共場合欺負郭小玲的緣故吧。
    劉海東正色警告他道：“黃總，我給你說了好多次了，這種風頭上就不要再想著動工什么的，狀元樓幾百號人盯著你的，你動得了嗎？”
    “劉局，我是真沒辦法啊！”黃翼然幾乎要哭了，“省城公司那邊說了，一個月之內必須完工，不然就要撤資了，我幾百號工人還等著吃飯呢！老婆也找我離婚，我舅舅那邊又不管我，整天這么游手好閑的，我心里慌啊！我手續齊全，我憑什么不能動工啊？”
    “黃總，我記得當初你要拿這塊地的時候，我就給你舅舅打過預防針，既然你投進來了，就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劉西林道，“剛才我也說了，一個星期的時間，等結果出來了，你再作下一步打算，也不為遲。若鑒定結果顯示是你的責任，那你就認栽。如果鑒定結果顯示與你無關，那政府再想辦法協助你復工。和諧社會，大家都要相互尊重，相互照顧一下情緒。將心比心，如果是你家的天花板裂開拇指寬的口，你會怎么想？”
    黃翼然不再言語，點頭答應著。
    吳一品發現一個很微妙的變化，劉西林到了一趟現場后，東城街道辦和建設局才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行動。
    當天下午統計進度時，建設局聘請的中介機構已進場并開始了地勘，房屋安全鑒定已入戶取證40多家，而街道辦的入戶走訪也已完成了30多戶。
    他整理好當日的進度情況，去給劉西林報告時，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劉主任，我有些不明白，廖東同志是常委，他親自到現場，又在街道辦開會，還給兩位主要負責同志作了專門批示，怎么地就是動不起來。而您只是政府辦公室副主任，您一到現場，怎么大家就快速行動起來了呢？”
    “你小子，看上去老實憨厚，心里的小九九倒還不少。”劉西林笑著解釋道，“廖東同志是馬上就要調走的人，他安排工作，大家可能覺得會有一種權衡的想法。而我不一樣，我聯系城市建設這塊工作年頭久，廖東走了我還不會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廖東同志現在的指令，帶有他個人的感情色彩，大家可能想著端正態度做做表面工作，等他走了可能就沒事了。而我的指令，絕對是代表區政府，可是要結賬驗收的。”
    吳一品恍然大悟，突然覺得，這個世界還真夠現實的。
    劉西林接著補充道：“一品，雖然我上午的話比較刺耳，但這就是現實。作為一個當秘書的，找書苑 www.zhaoshuｙuan.cｏm你做得并沒錯，你是在為廖東同志負責。不過，有些時候要多動動腦子，不能想當然地主動給領導攬事。謹小慎微，就體現在這些方面。畢竟，你只是一個秘書，你代表不了他，你也無法為他分擔，事情攬過來了，責任還是他來扛。”
    “感謝您的點撥！”吳一品覺得后背有些發麻，他想到，如果因為自己一時興起自作主張，導致廖東最后處置不當，或者得罪了姜華，而沒能重用，自己該如何面對廖東。突然之間，他覺得壓力好大。
    劉西林審核了今日工作進展，吳一品便編輯短信發給了廖東。他想來想去，覺得還是有什么不對，又去請示劉西林，是否應該告訴廖東，狀元府當初在建設過程中的內幕。
    劉西林說：“廖東同志現在已經知曉了這個矛盾，也正在著手化解，你若是向他說清楚個中關系，也是可以，這樣才便于他做決定。不過，一切都要以專業機構的鑒定為準。鑒定結果沒出來，你現在給他說，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反而有可能誤導他。”
    劉西林的話，相當于沒說。吳一品心里十分忐忑，悶悶不樂地下了班，去找陳思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