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正月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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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二的上午，楠木村的年味依然還很濃，吳一品還在思索著，怎么修改年前的那份發展計劃。因為天氣冷，外面飄著雪，屋里沒有取暖設施，吳一品將腿窩在被子里，坐在床上一邊思考，一邊在信簽紙上寫著。
    他正寫得入迷，聽到外面車喇叭瘋狂地摁著。他心里詫異，穿好鞋子下樓，只見胡俊、姚燕，還有那個紀委劉副書記，各自提著公文包，正在拍著照。
    見吳一品出來，姚燕用一種審問犯人的語氣道：“吳一品，上班時間你到哪里去了？”
    “報告姚干事，我在臥室里寫材料，不知道你們三位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實在抱歉！正月十五都還沒過，胡書記和姚干事就來看望一品，真是讓人感激涕零！”吳一品一本正經客套道。他斷定，這三人一定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來興師問罪了。
    胡俊板著臉，裝腔作勢道：“吳一品同志，不要跟我們嬉皮笑臉的，面對組織的調查，請你嚴肅點兒！”
    “嚴肅！嚴肅！我很嚴肅！只是許久沒有看到領導，心情太過激動，有些失態！”吳一品戲謔道，“各位領導里面請，不知道領導們要來，水也沒燒！”
    劉副書記叫劉歡，在一旁忍俊不禁，給吳一品打暗號，笑話胡俊和姚燕的裝腔作勢。吳一品心領神會，給他和胡俊遞煙，胡俊沒接，劉歡倒是接了，胡俊顯得有些不高興。吳一品還刻意給姚燕遞：“姚干事，不好意思，我這里火也沒有，大冷天的，要不抽支煙取取暖？”
    姚燕氣結，瞪眼道：“吳一品，有人舉報你十幾條問題，胡書記帶領我們前來，正式通知你停職接受調查！”說到停職接受調查幾個字時，姚燕有意做了強調，滿臉得意之色。
    “這下完蛋了，還被停職了。”吳一品故意裝作很恐慌，顯得特別夸張，“這可怎么得了？工資會不會停發啊？”
    “吳一品同志，你不要覺得鄉紀委奈何不了你，停職對工資待遇沒有影響，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十幾條問題，其他且不說，單單是當街尋釁滋事一宗罪，就夠你喝一壺的了！”胡俊聲色俱厲。
    好家伙，他們居然翻出了自己收拾張家林的事，不知他們還搜羅了一些什么證據。但吳一品自認為，身正不怕影子斜，一點兒也不緊張不害怕，淡然道：“請開始你們的調查。”
    “我們派出所有個房間，視頻監控，生活設施和用品都很齊全，請你這段時間就到派出所暫住下來，以方便我們開展調查取證。”姚燕宣布道。
    吳一品大怒，目露兇光死死盯著她，一字一頓說：“臭三八，請你再給老子重復一遍，到哪里？”
    “你嘴巴放干凈點兒！”姚燕氣得渾身直哆嗦，要上前撕扯，被劉歡勸住。
    李長華等人早已聽出這邊有點兒異常，父子三人趕了過來。周圍也有四五人趕過來，將芭蕉鎮的人圍在了中間。
    吳一品意識到自己有些情緒失控了，盡可能克制著憤怒，理論道：“姚干事，你要搞清楚，我沒有違法犯罪，頂多只能算是涉嫌違紀，我只是停職接受調查，你憑什么把我弄派出所去？你是腦子被門夾了嗎？”
    “吳一品，這是鎮紀委研究的決定，是組織行為，你去還是不去？你這是要對抗組織嗎？”胡俊開始打官腔。
    吳一品湊近他，居高臨下，來了個死亡凝視，斬釘截鐵道：“大爺我不去！”
    “吳一品對抗組織審查，我馬上通知派出所對你采取強制措施！”胡俊氣得渾身顫抖，掏出電話撥打起來。
    李長華一聲吆喝，眾人將芭蕉鎮的人圍得更緊了，現場火藥味兒很重。劉歡偷偷溜到一邊打起電話來。
    吳一品對李長華道：“大叔，您叫大家都散開，在邊上看沒關系，不要離這么近，免得他們腦袋一拍，就把你們中間的哪個弄進派出所了！”
    “吳一品你等著！”胡俊一邊打電話，一把怒氣沖沖地說，“今天如果你進不了派出所，老子就把胡字倒過來寫！”
    吳一品的短信提示響起，是李林發來的，三個字道是“別中計”，然后追加了一條短信，發的是芭蕉鎮黨委副書記、鎮長張儀的號碼。
    吳一品會意，連忙撥打了張儀的電話，故意提高聲音道：“鎮長你好，給你報告，紀委胡書記和姚干事要把我關派出所去，我想請教一下，咱們芭蕉派出所關人，是憑心情來的嗎？”
    “吳主任，這中間一定有誤會，你把電話給胡俊！”張儀也顯得很訝異。
    “胡書記，張儀同志有話跟你說。”吳一品說著，將電話開了免提，遞到胡俊面前。
    胡俊還沒來得及關免提，便聽張儀在電話那頭吼道：“胡俊你瞎搞些什么？馬上回來給我匯報情況！”
    胡俊已經關了免提，解釋道：“張書記，是這樣的，紀委的談話室不是漏水正在整修嗎？我們只是借用一下派出所那邊的談話室，便于開展調查取證工作，純粹就是一個誤會！您放心，那邊不會有問題的！”
    “好的，好的，”胡俊對著電話答應一番，將電話還給吳一品，態度略微好轉一些，緩緩道，“是這樣的，張儀同志說了，派出所確實是不合適，之前我們考慮不周，調查地點就改在以前郭書記的辦公室。請你這會兒就跟我們到鎮政府，張儀同志會跟你談話的。”
    “小吳同志到底怎么了，你們憑什么把他帶走？”李長華不干了，大聲責問道。
    “大叔，這事您別管。既然是組織決定，我絕對服從，咱們走吧！”吳一品勸住他，只要不去派出所，他就不怕。李林給他發短信，意思已經很明確，胡俊他們巴不得他盛怒之下，闖出點什么禍來。
    三人和吳一品一起上車，胡俊毫不客氣地坐了副駕駛，劉歡跟姚燕將吳一品夾在了中間。
    一路上，大家都不說話，姚燕有意要跟吳一品保持距離，但因為后排太窄，車子又顛簸，免不了時不時有身體觸碰。姚燕有些不耐煩地說：“能不能不要揩油？”吳一品一陣陣無語。
    胡俊板著臉，叫師傅停車，將姚燕換到了副駕駛，劉歡忍俊不禁，吳一品哭笑不得。
    回到芭蕉鎮政府，張儀在辦公室約見了吳一品，例行公事地聊了兩句。大致意思是說，因為有人向區政府辦實名舉報，所以按程序和管理權限，鎮紀委得對相關線索進行核實，得給舉報人一個答復，同時還要給區政府辦一個回告，請他理解。
    看來，鄉紀委對他停職調查，還是區政府辦的意思。張儀之所以告訴他，一方面是想表明這不是芭蕉鎮要無事生非，另一方面也是提醒吳一品，區政府辦并不會管調查的過程，只會要調查的結論。所以，調查結果完全是芭蕉鎮左右。
    回想起李高平昨天的到訪，吳一品覺得恍然大悟，他可不是順道來看吳一品的，而是帶著任務來的。吳一品猜測，多半是當面與張儀溝通調查的事情。
    也許，李高平是心知吳一品不會有什么問題，但既然有實名舉報，那就一定要認真對待，要仔細調查。按照干部管理權限，吳一品現在年度考核和日常監管都在芭蕉鎮，由芭蕉鎮來調查也是合情合理。
    張儀將吳一品帶到了郭小玲之前的辦公室，這里陳設簡單，沒有任何郭小玲的氣息，就像郭小玲在區政府辦一般，絕對不會把私人的元素太多帶入辦公室。
    來到她之前的辦公室，而且居然是停職接受調查，吳一品覺得有些諷刺。這種安排，是否意味著，舉報的內容還與郭小玲有關？多半是拿他二人的關系說事吧？
    接下來的兩天，吳一品白天在鎮政府大樓接受調查，晚上臨時住在鄉政府的宿舍。劉歡負責跟蹤服務，保管他的手機，說白了就是監視。不過，吳一品跟劉歡關系還算湊合。
    舉報的十幾條問題，有幾條吳一品無話可說。第一條是當街打人之事，第二條是請假時間較長，第三條是一天在村里混日子不干事。
    果真如吳一品所料，舉報中還有一條，是說他和吳一品過從甚密，說吳一品當郭小玲的小三，二人長期權色交易。
    針對這個問題，吳一品回答道：“我和郭小玲之前是同事，我明戀她，而且在追求她，這點確實沒錯。但郭小玲并沒有答應，我也不會放棄，我是真的喜歡她！”
    其他都是一派胡言。當然，也包括最離譜的一條，那就是吳一品經常騷擾姚燕，甚至于影響到了工作秩序。
    可能是張儀有叮囑，兩天的調查詢問結束后，胡俊他們便把吳一品給放了。既然是涉及到郭小玲，吳一品猜測，按照干部管理權限，區紀委一定也同時在對郭小玲開展詢問。芭蕉鎮紀委放了他，并把手機也還給了他，說明區紀委那邊取證已結束。
    吳一品第一時間跟郭小玲取得了聯系，她果真也接受了詢問，是關于她和吳一品關系的問題，一個小時完事。她對組織很坦誠，但關于問話的細節問題，郭小玲卻拒絕透露，吳一品百般哄勸，郭小玲都顯得很堅定，只說你放心，這事已經與你沒關系。
    說完這些事情，郭小玲開始柔情萬丈，說這幾天沒聯系到吳一品，打電話都顯示關機，心里焦躁不安，忍不住還是向李林打聽了消息，才知道吳一品被芭蕉鎮帶走調查了。
    郭小玲說，她相信吳一品行得正，只要是組織調查，她就放心了。她還約定元宵節一起吃飯，吳一品因為之前已經跟香味閣的老板劉金蘋約定，如實相告，打算推辭。郭小玲說那就一起去唄，吳一品也不好再推辭，而且也沒什么好推辭的，便答應下來。
    吳一品步行回楠木村的途中，芭蕉鎮的公務用車呼嘯而過，濺了他一身的泥水，目的地當然也是楠木村，因為這是一條獨路。
    隔著窗戶，吳一品隱約看到，副駕駛坐的是胡俊，看樣子，為了他吳一品的事情，鎮紀委還要到楠木村走訪了解情況。
    自己在楠木村所作所為，吳一品心中還是有數的，除了請假時間比較長，再就是所謂的不作為之外，還真沒有其他什么值得查的。他們愛調查，那就讓他們去調查吧，吳一品堅信，他們是不會有任何收獲的。
    因為沒有什么事情需要處理，吳一品走得很慢，回到村委會住處，已是下午四點多鐘。
    因為白天要接受調查，晚上住在宿舍與胡俊、姚燕等人隔得近，擔心又有什么花招，所以睡覺的時候也不踏實，一直沒休息好，這會兒回到村委會，吳一品關好門窗，倒頭就睡。
    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八點多，吳一品感覺窗戶射進來刺目的光，湊到窗口一看，好家伙，外面又是銀裝素裹，雪還不小。
    吳一品立即穿好衣服，出了村委會的辦公樓。屋檐下，有幾只鳥兒在覓食，嘰嘰喳喳叫著，見吳一品出來，撲扇著翅膀逃離。
    雪已經停了，但地上積了足有十厘米厚，太陽也出來了，晴空萬里。吳一品在雪中漫步，心情大好，忍不住引吭高歌，唱的是一首《認真的雪》，一首能擠出眼淚的歌，硬是被他唱出了《智取威虎山》的感覺。
    李長華聽到了吳一品的歌聲，在對面大聲喊道：“小吳同志回來了啊！過來吃早飯！”
    吳一品答應著，找書苑 wｗw.zhaoｓhuyuan.cｏm 深一腳淺一腳踩著積雪，來到了李長華家。李長華的兒孫們，昨天上午都走了，又開始了新一年的在外打拼。
    調查組昨天差不多三點鐘到的，七點多才走。他們并未到李長華家，這也正常，李長華一家子都是吳一品的鐵桿，如果要查找問題，到他們家則適得其反。
    李長華詢問了一下鎮上調查的情況，罵了一番娘，二人吃了些東西，李長華一邊編筐子一邊看電視，抗戰神劇。吳一品閑聊了幾句，說晚上要進城，然后告辭回村委會。
    須臾，芭蕉鎮的公車又開進了楠木村，看來調查還在繼續。
    吳一品今天的計劃是，把沒改完的工作計劃再過一遍，趁著正月還沒完，還有大批返鄉人員未外出，再入戶做一次交流，廣泛聽取一下意見，進一步豐富計劃的內容，也使整個計劃更接地氣。
    同時，村委會的各項辦公設施為零，他擬了個清單，打算今天進城赴約時，向李高平報告一下，爭取點支持，配備一些必要的設施設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