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玦語調沉肅,用這般不帶一絲玩笑的語氣,問著她如此好笑的問題。秦樓安一時黯然無對,月玦見她眸中星沉,啞然一笑起身靠至窗邊。
秦樓安抬眸看去,玉挺身姿傲然如竹,風雪初霽,朱曦慘淡,涼寒日光透過軒窗明紙,映落月玦雪面,如金鑲玉。
婧雪瑾煙與月玦配嗎,應是不配的。
畢竟她如何想都不知,世間怎樣的驚鴻絕色,配的上雪衣錦扇謫仙之色,亦不知何種的玲瓏妙心,可媲美一句腹有乾坤堪定江山。
至少,秦婧雪與秦瑾煙,皆不是。
雖她心中恁般的不想承認,可事實就是,堂堂西風的公主,竟配不上一個東景來的質子。
秦樓安目光直直落在月玦挺拔的脊背上,毫不遮掩眸中的審視洞察之色。說他是質子,她卻從未在他身上窺見過半絲身陷囹圄的淪落,哪怕,是他屈膝跪在她腳下。
他總是給人一種從容淡定之感,云淡風輕之中,又予人乾坤于掌,帷幄在心的君者謀范。
不自覺的挺身站起,秦樓安行至窗邊,月玦清絕側顏在眼前放大,冷寂如冰,寒晰凜靜。壓著墨色的眼底寒意絲絲氳出,讓她兀然想到另一雙寒眸的主人——司馬賦及。
如果今日被囚于掩瑜閣的是司馬賦及,若是婧雪與瑾煙欲用美色蠱惑的是司馬賦及,他會如何?想來,司馬定會寒言冷語,截然相拒,直接凍裂敲碎父皇的心思。
同是清寒,同是拒絕,月玦卻是不同。上善若水,笑靨迎人,而此卻是比冷言相拒更疏人于千里。畢竟,他連婧雪與瑾煙見他的機會都沒給。
雖不知父皇為何突出奇想將月玦囿于掩瑜閣,或許當真只是嘉賞他救治母后有功,亦或者是欣賞他的回春醫術,更或者,是信了他腹有乾坤定江山的頌辭——畢竟,西風已有變向之勢。
但值得父皇愿用親生之女得到的人,對他應是大有裨益罷。
思及此,秦樓安心中凌然如霜凍,耳畔飄忽而來母后之言——戰也好,和也罷,后宮女子,不過都是男人權力爭斗下的獻祭品。
今日是婧雪與瑾煙,來日,會不會就是自己?
“月玦,你想要皇位嗎?”
一語沉出,秦樓安自己都驚嚇一跳,她不知道自己怎會突然問月玦這般問題。
然她心中確是好奇,月玦好似從來都是無欲無求。雖說父皇將自己的公主許配給他是為了從他身上得到好處,盡管此時她尚不知這好處為何。但月玦若為西風駙馬,對他而言又怎不是天大的益利?
一朝之際,從質子青云直上做人上人,這是多少人窮盡一生都難以企及的高度。然月玦卻以風寒一慌將鋪路金磚拋于門外,將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棄如敝屣。
無欲無求之下,往往是最狂狷的欲望。她不知道月玦想要什么,便挑了一個天下人人都想要的東西問他——皇位。
秦樓安目光如漆,緊緊膠著在月玦臉面上,生怕他不動聲色間便將他心中真實之想掩蓋了去。
“公主想聽真話嗎?”
月玦側眸看來,秦樓安并未閃躲,兩雙澈目皆映著彼此面容。秦樓安輕笑一聲,“廢話,你若說假話,本宮還有甚問的必要?”
聞言,月玦逸然一笑,復看向窗,“且不知有時假話,要比真話真實的多。既是公主要聽真話,那玦便于公主說些玦的故事。”
秦樓安聽他先前一句,心中混沌略有不分,然未及細思,耳畔便聞月玦暗愴之聲。
“玦生于世,便是儲君,自知事起,便被告之東景山河萬里,將來盡在玦手。對于皇位,不管我想不想要,它都是我將來囊中之物,玦沒得選。玦能做的,只是盡力為那個位子活著。別的孩子可以玩樂,可以嬉笑,玦不能,玦只能深居尚陽宮,習經世之能,學治國之道。有一次玦問父皇,我為什么要當皇帝——”
耳畔聲音靜止,月玦嘴角微動卻是無聲,秦樓安黯然不語只看著他臉面,苦澀悲戚。
良久,月玦唇扯苦意,笑而言道:“父皇聞而怒急,一掌凌在我臉上,他說我若不能權掌天下,便會粉身碎骨于他人登頂路下,玦的母后與妹妹,亦會歿于他人手上。從此,玦心中謹記此語,愈為皇位而活。彼時,玦縱是不想要,也得要。”
堂內沉沉壓抑,秦樓安胸中略感悶塞,抬手輕啟軒窗,有風穿隙而入,打斷月玦。
“太悶了,透透氣,玦太子繼續罷。”
月玦輕笑,“我從未想過那個距我一步之遙的位子,會兀然易主。正如父皇所言,玦無能權掌天下,父皇崩殂,母后玉殞,瑾妹幽禁,玦亦被一味恨無絕,苦磨十年,毒發之時,不鬼不人。”
月玦言罷頷首咽笑,頸間喉結滾動似有什么一并吞下。
“所以現在,你想要皇位嗎?”
相同一問又出,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秦樓安尚未得到月玦答案。
月玦側眸,迎上秦樓安直直凝視的目光,灑然一笑:“人之于世各有所求,玦亦有心心念念之欲。然若是玦想要的必須登上皇位才可攀夠,玦不介意費些心思將皇位一并納入囊中。玦這般說,公主可明白了?”
秦樓安盯著眼前笑得滿面春風的臉,思及他適才一句不介意費心思將皇位一并拿下,不禁嘴角抽動。
他當皇位是樹上杏子桃子梨?伸伸手便能夠到?
雖覺月玦適才之言有輕狂之意,然其話中另一層意思她卻已是知曉——于月玦而言,有物重于皇位,若得此物須登大寶,他亦會謀而為皇。
“不知玦太子心心念念之欲為何,竟能重于登極世間?”
寒風厲而凌寒,刮在臉上剜的生疼,秦樓安抬手將軒窗闔上,軒木細磨響動間似有清寒入耳,“恕玦,無可奉告。”
砰——
窗響,慍了怒。
在窗將將掩闔之際,秦樓安手上用了力。仰目睨著月玦,盯凝相問:“無可奉告?莫不是玦太子包藏了什么見不得天日的禍心?”
月玦展顏一笑,逸然回之,“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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