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阿柱朝河岸望去,只見遠山疊翠,岸邊不遠處的村莊里,幾十間茅舍一齊升起裊裊炊煙。河邊,茂密的蘆葦隨風輕拂,滿眼都是綠油油。
可惜他腹內饑腸轆轆,哪有心思觀賞河岸風光。
正在這時,裴阿柱忽然聞到一陣飯菜香味。扭頭望去,只見呼延東正在船頭招呼人擺桌子,桌上擺了不少菜肴,那美艷女子正在旁邊張羅。
裴阿柱暗想:“這胖子倒會享福,就算在船上,美眷佳肴一樣不缺。”咽下口水,準備躲回船艙再啃兩個干餅。
“小道長,過來喝杯熱酒!”
聽到喊聲,裴阿柱猶豫了一下,終究敵不過那些誘人的菜香,大步走到船頭,強忍著口水與呼延東聊起來。
少時菜肴備全,馬曾山一同坐到席間。
那美艷女子叫薇娘,是呼延東新納的小妾。薇娘皮膚雪白晶瑩、身材婀娜多姿,一口吳儂軟語嬌美柔甜。
有她在一旁把盞斟酒,三人都喝得頗為痛快。
三人杯來盞去,轉瞬喝了一壺酒。
呼延東長得五大三粗,酒力卻稀松平常,幾杯酒下肚已是滿臉通紅,喘著粗氣問:“小道長,聽你口音,可是應天府人氏?”
裴阿柱道:“正是,我在茅山青云觀修道。”
呼延東道:“了不得,應天府是我大明首善之地。茅山更是藏龍臥虎,出了好多厲害的法師。”
薇娘在旁柔聲問:“小道長,你可會什么法術?”
“自然是……會一些。”裴阿柱愣了一下,見呼延東和馬曾山眼巴巴望著自己,知道他們想讓自己露一手。
尚尾三曾教過他空袖變鯉魚的障眼術,他學了些皮毛,可這回并無準備,自然變不出來。路上這些日子,他又纏著莫青璇教他凌空倒酒的法術。
莫青璇點破機關,此術全憑一塊北海浮石與一根絲線操弄。
他練習多日,勉強學了個樣子,決定當著呼延東、馬曾山和薇娘三人的面一顯身手。
“你們看好了!”
裴阿柱將酒壺端起來,藏到衣袖里,口中念念有詞。
過了一會,他將袖子一揮,那酒壺就飄在空中,在呼延東面前飛來飛去。
“哎呀,厲害!”馬曾山驚呼。
呼延東目瞪口呆,拍著桌子道:“茅山神術,果然名不虛傳!”
薇娘在旁看得一臉驚訝,過一會又看出些端倪,掩嘴笑起來。
裴阿柱唯恐露出破綻,準備將酒壺收回,不料那酒壺不聽使喚,一下子跌落在船板上。
他急忙說道:“糟糕,我師傅說了,學了法術不可人前賣弄,一定是他作法懲戒我,再不可賣弄了。”這番說辭,本是尚尾三當年裝神弄鬼的托詞,兩人相處久了,他倒學會了。
呼延東不疑有假,連聲驚嘆,大聲道:“老道長可愿再收徒弟,我愿意拜在他門下。”
裴阿柱道:“修道百般清苦,要想練成法術更是難上加難,就怕呼延大哥吃不了苦。”
呼延東扭頭望著薇娘道:“薇娘,你看我可能修道?”
薇娘嬌嗔道:“你啊,就是個酒肉之徒,哪里修得了道?”
呼延東笑道:“呂洞賓醉酒提壺力千鈞,呂仙祖喝酒都能得道,我自然修得道。”
薇娘道:“我聽說那呂洞賓身背仙劍,一斷煩惱,二斷色欲,三斷貪嗔。你若斷了這三樁,那自然也修得。”
“你說得對,我果然修不得道。”
呼延東生性風流,商旅途中,常出沒煙花之地。
此次船經鎮江,多留了幾日,在青樓中結識了歌妓薇娘。薇娘容貌嬌美,更難得粗通詩詞曲賦。
呼延東雖然是個行商,卻喜歡附庸風雅,對薇娘十分喜愛。花銀子替她贖了身,帶回京城。
他原本十分忌怕家中的老婆,從不敢納妾,只因岳父家出了禍事,老婆沒了往日的威風,才壯膽帶薇娘回京。
裴阿柱眼前晃蕩著呼延東一臉橫肉,面前這胖男人頭頂禿了大片。再看旁邊嬌滴滴的薇娘,頂多十八九歲。
他心道:“兩人在一起,真是烏鴉配鳳凰。”
他心里這樣想,畢竟吃人家的嘴軟,堆起笑臉道:“姐姐真是好福氣。呼延大哥儀表堂堂,一看就是財旺福旺的寬厚人。你跟了他,往后富貴一生。我這大哥肚子大氣量大,以后不會打你罵你,把你捧在手心里疼。這樣的好男人江南江北打著燈籠火把都找不到。”
裴阿柱聲音越來越小,感覺之前吃的酒菜快要嘔出來了。
薇娘笑得花枝招展,呼延東更是受用,又打聽起裴阿柱京城之行的目的。
裴阿柱酒醉心明,只說是前往京城尋親。
他胡亂吹牛,又稱自己曾在永昌打死兩頭豹子,繪聲繪影說出經過。
一旁的薇娘驚嚇得花容變色,呼延東連連贊嘆。
馬曾山面帶憨笑,只顧在一旁自斟自飲,也不說話,先自醉了。
裴阿柱和呼延東又不遺余力,互相吹捧一番。兩人又在船頭大呼大叫,直到酩酊大醉才各自散去。
裴阿柱酒足飯飽,搖搖晃晃回到后船艙。
隔天醒來,石榴跑來跟他神秘兮兮說:“阿柱,你要離那個涂脂抹粉的狐貍精遠些,她壞得很。我剛才見她和岸上一個鬼鬼祟祟的男人眉來眼去,只怕在勾兌什么陰謀。”
裴阿柱“嗤”了一聲道:“就你疑神疑鬼,一定是妒忌人家比你會打扮。她是鎮江來的,在這里人生地不熟,能和誰勾結?”
石榴悻悻道:“你是鬼迷心竅了,遲早被狐貍精勾走魂魄。”
入夜了,船在一處小碼頭停泊,眾人都在船上歇宿。
裴阿柱靜靜躺著,半睡半醒。
陸道人忽然湊到耳邊道:“阿柱,警醒點,有人要來劫船了。”
“劫船,什么人?來了幾個?”
“有三個人,他們用了迷魂香,你快捂住口鼻。”
黑暗中,裴阿柱感覺陸道人塞了個東西過來,接過來發現是一塊打濕的布巾。急忙捂在口鼻上,只覺有一股淡淡的茶水味。
過了一會,又聞到一股淡淡的刺鼻氣味,他急忙把布巾捂得更嚴實。
再過片刻,只聽屋子外有人小聲說道:“范老大,都吹了兩回迷魂煙了,這幾個點子肯定中招了。”
又一個男子低聲道:“這屋里睡了三個男的,再吹一回迷魂煙。”
“好咧!”
裴阿柱只覺又有一股刺鼻的氣息傳來,急忙捂著口鼻,湊到船艙窗戶縫隙邊透氣。
外面一個男子說道:“范老大,船上的人都要清了嗎?有個娘們實在長得水靈,那櫻桃子我看著就眼饞,要不把男的都殺了,抓兩個娘們回去?”
另一個男子道:“雷二爺交代了,不留活口。咱們都是吃飄子錢的老合,這事做得不干凈,以后怎么在道上混?捅出簍子來,雷二爺那邊可饒不了!”
“差不多了,把片子都拎上,撿七寸子砍,斷了氣都捆起來沉到河里。”
“支呀”一聲,有人推開艙門進來。
黑暗中只聽“哎呦!”一聲,有人噗通倒在外面船板上。
裴阿柱心知是陸道人出手了,他急忙拿了一把小矮凳在手里當防身武器。
“你們兩個別出來!”陸道人鉆出艙門。
“小心,有厲害的點子!”外面一個漢子低喊。
只聽幾聲慘叫,外面忽然亮起了燈火。
裴阿柱和六圣探頭往外看,只見陸道人手持火把站在甲板上。
他面前,三個漢子抱著腿坐在地上。一旁的地上還散落著三把刀。
裴阿柱扔了凳子沖出去,撿起一把刀,用刀尖指著一個漢子。
只一會,那三個漢子都被陸道人踢斷了一條腿,一個個痛得滿頭大汗。他們三個原本想把船上眾人都迷暈再動手,不曾想還未出手就遭了秧。
陸道人淡淡問:“你們三個是什么人?因何趁夜打劫?”
那三個漢子只顧呻吟,無人回答。
裴阿柱想起他們剛才所說,怒火中燒,一腳踩柱一個瘦個漢子的斷腿。
那漢子痛得哇哇大叫,說道:“小爺饒命,我們跟你們無仇無怨。只因收了別人銀子才來劫船,只求三位爺爺饒過這一回,往后一定洗心革面。”
一個絡腮胡子“啐”了一口,罵道:“瘦驢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太沒骨氣了!”又抬起頭,狠狠道:“我們認栽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看不出來,你還挺橫啊?”裴阿柱走過去,狠狠踩了那絡腮胡子斷腿一腳。
那漢子悶哼一聲,咬著牙不再吭聲。
陸道人盯著那瘦個男子問:“說,到底是誰讓你們來的?”
那叫瘦驢皮的男子欲言又止,望向身旁的絡腮胡子。
裴阿柱又抬起腿,瘦驢皮抖著手道:“別踩,我說,我說!”又回頭望著絡腮胡子和另一個精瘦漢子道:“范老大,范老二,保命要緊。”
“快說!”
“是……是雙熊島雷二爺讓我們來的!”
范老大和范老二低頭嘆氣。瘦驢皮把買主交代出來,算是壞了行規,以后他們再在道上混就很難了。事到如今,兩人只能認栽。
陸道人望著瘦驢皮道:“你,把他們兩個的順風子廢掉一只,長長記性。”
“爺爺,這……?”
“動手!”
瘦驢皮撿起一把刀,耷拉著腦袋走到范老大面前,說道:“對不住了!”麻利割下范老大一只耳朵。范老大咬著牙,依舊一聲不吭。
瘦驢皮又麻利割下范老二一只耳朵,轉過頭,哭喪道:“幾位爺爺,可以放我們走了嗎?”
“還有你!”陸道人道。
瘦驢皮垂頭喪氣,將刀放到脖頸邊,“哎呀!”狠狠一劃,劃掉了半片耳朵。
“快滾!”
瘦驢皮扔下刀,范老大和范老二互相攙扶著。“噗通,噗通”幾聲跳入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