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星光暗淡。
夜風在東萊群山中肆虐,在山林中尖叫。
一片枯草被風吹彎了腰,其中露出兩雙銳利的眼睛來,在黑夜中掃視。
“速去,回報隊主,無恙。”
“是。”
一人從枯草中緩緩起身,貓身疾步向后而去。
稍后,一大隊人影便從剛剛的那片枯草旁經過,隨即分成兩撥,一小隊繼續沿著山中小道而進,大部分則轉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淅索聲從隊列中傳了出來,卻淹沒在了風嘯聲中,被帶去了遠方。
沿著風吹的方向,越過連綿十多座山嶺,吹過了塢堡東北角山嶺上落葉松林,吹進了一雙幽亮的眼中。
“嘶……”
揉出了雜物之后,那雙眼睛愈加賊亮。
深吸了一口氣后,身影便從山嶺而下,往東北角上裴嶠等人的堡寨而去。
只是,剛越過山嶺腳下的泉水,還沒靠近堡寨呢,一隊埋伏在此的人便將他逮了個正著。
“什么人!?”
“站住!”
宋襄一驚,瞬間拔腿就要往回跑,卻被追上的人一腳踢在了屁股上,直接摔了個狗吃草。
“你是誰!?”
宋襄登時被人架起,幾把寒刀瞬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并很快拖到了明亮之處。
“不是我塢堡之人。”領頭的田光瞬間判斷,“說,你到底是誰?來我塢堡所欲何為?”
很快,宋襄身上的信件被搜了出來。
山腳下的動靜,很快引起了整個塢堡的動靜,身處堡寨中的灌京也立刻從堡寨后方的孔洞中看到了。
“有何情況?”裴嶠憂心忡忡問。
“不知。”灌京心頭莫名,“裴大人,如今我等被李甫如此猜忌,不如趁此離去吧。”
堡寨外,一直負責在此監視的代祿自然也發現了動靜,正欲前往查探之時,田光便押著宋襄而來。
“代大人,發現不明身份之人闖入我塢堡,欲望裴大人堡寨而去。”田光拱手,立刻呈上從宋襄身上搜到的信件,“這是從他身上所得。”
代祿心頭一緊,掃了臊眉耷眼的宋襄一眼,立刻拆信。
片刻,代祿大驚失色,盯了宋襄片刻,隨即又看向了一旁裴嶠等人的堡寨。
“你等在此嚴密監視,不可妄動,也不可放堡寨中一人出來!”
說完,代祿便疾步朝塢堡中間的議事廳走去。
“是。”
轉身看向宋襄,田光頭一揚:“將他給我關起來,嚴加看守!”
“塢主,大事不好!”代祿幾乎是沖進議事廳的。
坐在上首的李甫心頭一緊,瞬間放下了手中的書籍,騰地從座位上跳起:“何事?”
“裴嶠灌京果然要叛反!”代祿立刻呈上了信件,“剛剛一人從山嶺而下,企圖混進裴嶠等人的堡寨,這是從他身上搜到的。”
“隊主,有情況。”距離議事廳不遠的另一處堡寨中,曹陵說道。
“有何情況?”高乾摸了摸自己快要潰爛的屁股,心中陰郁異常,“就算天塌下來,我也不進議事廳了。”
“這次恐怕不簡單,應該是裴嶠等人有動靜了。”
聞言,高乾眉頭一挑:“來人,抬我。”
他還沒到議事廳,便聽到里面傳來一聲拍桌聲。
“哼!果然如此!”看完信件的李甫瞬間大怒,“鼠輩安敢如此!?”
“塢主,所為何事?”剛到的高乾想了想,還是問道。
信件飄落到了他面前,他立刻撿了起來,掠過無關緊要,很快便看到了驚人的內容。
“……籌謀多時,時機已成,今夜我軍即將進抵烏山……”
“望裴先生以鼓聲為號,待我軍突襲山澗關卡之時,在塢堡內部以為內援,攪亂李甫部署,趁亂取下李甫首級,如此大功可成也。”
“裴先生大才,事成之后,我愿遵前承諾,讓先生官復原職,拜先生為東萊郡司馬,灌將軍為東萊郡都尉……”
信中落款,東萊郡守,劉巴。
高乾心頭瞬間大喜,憤懣道:“塢主,我早說此二人心懷異志,于我塢堡有異圖!”
“塢主,應當立即調集兵力,將裴嶠等人一網打盡。”代祿立刻建議道。
“少安所言極是,請塢主盡快下令!”高乾附和。
“代祿!”
“末將在。”
“你立刻……”
正在等命令的代祿,聽到一半發現沒了,不禁看向了眉頭緊鎖的李甫:“塢主?”
“先不急。”李甫手一壓,眼前微微一亮,立刻問道,“裴嶠等人是不是還沒有看到此信?”
代祿一愣,不過點頭:“來人剛從山嶺下來,便被我底下人捕獲。”
“好。”李甫突然拍手,“那便不急,既然裴嶠等人還沒有看信,自然不知信中約定的內容,若是我等此時立刻對其動手,必然會驚動此時正進軍我處的賊兵。”
“塢主的意思是?”
“東萊賊兵乃大患,吾等屢敗其手。”李甫手捻胡須,臉色頓時露出得意之色,“此次天降良機,不妨將計就計。”
“我等可先集結重兵在山澗關卡,設伏于此,待賊兵前來,突然殺出,定能大敗賊兵,削弱東萊賊兵力量。”
“待賊兵大敗之后,我等再攻擊裴嶠堡寨。”
高乾瞬間覺得此計大妙,當即恭維道,“外患內亂一舉功成,塢主英明。”
“代祿,命你再帶一百人前往鎮守山澗關卡,設伏。”
“遵命。”
代祿很快去了,山澗兩座關卡總共逾五百人了,即使伏擊賊兵不成,將其集中起來守在堅固堡壘內,恐怕就算劉巴親率大軍前來,也別想在狹窄的山澗內輕松攻克。
“高乾!”
“呃……在。”
李甫一聽這軟趴趴的聲音,低頭看到高乾訕笑,正趴在板子上,瞬間改了口:“算了,我自己領軍吧。”
“來人,集結所有剩下的人。”
剩余兵力四百多,即便裴嶠等人聽到外面聲響,想要趁機作亂,他也有足夠的兵力,可以不用等到代祿匯合直接將裴嶠等人剿滅。
塢堡里頓時兵戈聲起,腳步聲瞬間響徹在堡寨周圍。
“裴先生,情勢不對,李甫老兒正在集結賊匪!”灌京已經一身盔甲,執刀在手。
“果然,還是到了這步。”裴嶠嘴里喃喃了一句。
“裴先生,該下決心了。”
“我去找李甫,問他意欲何為?”
“裴先生。”灌京一把薅住了已經有些落魄的裴嶠,“李甫老兒擺明了是想誅殺我等,先生若是此刻主動走出,恐怕兇多吉少。”
聞言,裴嶠瞬間清醒,當即下令:“讓所有人準備,不準攜帶糧餉,不準攜帶財貨,家小全都在此集結,配發武器,準備突圍。”
“是。”身旁士兵立刻去了。
“裴先生,出了堡寨后,可徑直往后方的山嶺而去,其上有一條小徑,你可率人先上,我愿意帶人斷后。”
“只要上了山嶺,山嶺難行,李甫定然難以追擊。”
“孟朗啊!”裴嶠扶住了灌京,不禁失聲,仰天長嘆。
當初是他帶人前往投奔的,沒想到最終還是落得這幅境地,心中不禁萬分慚愧。
東北面的山嶺上,鐘朔已經帶人抵達。
看著下方火把明亮,還有不斷在下方堡寨集結嚴陣以待的賊匪,不禁笑了。
對方已然上當。
“真是個好地方啊。”
此時夜間,火光不甚明亮,但依舊可以大致看清這座頗具規模的塢堡的輪廓,以及山澗兩座關卡的險要。
整座塢堡此刻猶如蒙紗的姑娘般魅惑。
“誰!?”
“是我。”
片刻,宋襄被下方斥候允許爬上了山嶺,來到了鐘朔身邊。
“將軍,一切皆妥。”
“山澗關卡兵力增至五百,剩下的四百多人由李甫自己率領,正包圍裴嶠等人的堡寨。”
宋襄嘿嘿一笑,把從田光處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說了,“另外,裴嶠等人手下只有一百多戰兵,其余有不少老弱婦孺。”
鐘朔眉頭一挑,不禁對宋襄有些刮目相看:“好,辛苦。”
忍了一會,宋襄還是忍不住問道:“將軍,我們這邊可以趁亂偷襲,可丁琚那邊,是不是有點……”
“等著看好戲。”鐘朔一笑。
風依然呼呼而過,越過下方劍拔弩張的塢堡,火把上的火苗搖曳。
沿著山澗一路而下,越過兩座關卡兩里之外,丁琚帶人停了下來。
“動手。”
聞言,跟隨他而來的二十多個斥候,放下背上背負的一捆捆干草,解下繩子,然后就開始按照鐘朔的吩咐綁扎。
一個個稻草人便成了形,接著便是將帶來的衣服套上去。
一會兒之后,丁琚手中的兵力瞬間“膨脹”了十倍。
這時,黑暗中從旁邊山嶺上竄出一道身影:“大人,前方發現埋伏。”
“那就給他們提個醒吧。”丁琚立刻命令幾個扎好稻草人的斥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跟著從旁邊爬上,隱入了旁邊的山嶺之中。
“大人,前方似乎有動靜。”身旁有耳力好的輕聲說道。
“好。”躲在灌木中的代祿一手拍掉了落在自己臉色的蟲子,眼看大魚就要入網,心頭一振,“傳令,切勿擅自行動,待賊兵完全進入伏擊圈再聽我命令。”
“是,大……蒽!”
“咳……”代祿當即一驚,側目便看到傳令兵胸前冒著血光的箭頭。
“嗖……”
“嗖……”
箭矢在叢中飛掠的聲音不斷傳來,隨即悶哼聲四起,代祿倉惶回頭。
“大人,我們中埋伏了,賊兵在后……蒽!”
箭矢從前胸穿透了匯報賊匪的后背。
代祿大恐,似乎看到黑暗中有無數箭矢貼著灌木叢,從各個方向飛掠而來,瞬間身體一涼。
“撤,速回堡壘!”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伙賊兵必然是那天將高乾打得丟盔棄甲的賊兵,此刻他算是能夠體會高乾的狼狽了。
不過他尚未完全失神,眼下顯然不是要埋伏賊兵的問題,若是稍慢半步,讓賊兵攻克了關卡,萬事休矣。
很快,山澗堡壘大門緊閉。
而丁琚等人,則扛著稻草人,抵近到了堡壘外面百步開外,關卡上的賊匪在火炬照耀下隱約能看見輪廓。
“擊鼓。”按照作戰陣型擺好了稻草人,丁琚當即下令。
“是。”
“咚……咚……咚”
渾厚鼓聲在整個山間盆地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