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萊群山往北。
距離東萊郡惤縣不過十里的地方,一座偌大的莊園赫然矗立在這一片平原之上,莊園中間是一座塢堡。
塢堡圍墻高大,一座座望臺箭垛嵌在其中,墻上守衛森嚴,此時正嚴陣以待。
此刻,在塢堡的會客廳內,徐氏家主徐祿請李甫跪坐于塌上,不時撫慰。
“多謝徐公高義,愿接納我等于危難之中,李某拜謝。”
說罷,李甫下塌,鄭重向一頭白發的徐祿行禮。
經過修整梳洗一番,此時的李甫儼然已經沒有昨晚逃竄的狼狽,心中稍定。
只是昨晚夜黑,山中路途難行,荊棘叢生,中途不知跌倒多少回,此時臉上掛了不少傷疤,顴骨甚至腫脹遮眼,看著著實滑稽。
一旁作陪的徐祿的兒子徐覓,看見李甫臉上這副扮相,幾次三番差點沒有繃住笑出來。
“欸,敬敏無需多禮。”徐祿虛扶一把,一臉笑容。
敬敏是李甫的字。
李甫也自知自己臉上難以示人,看到徐覓臉上一直掛著笑,心中不由得大羞。
只是怒火難平,讓其只能硬著頭皮再度在塌上坐下。
“實不相瞞,在下此番來投徐公,是想請徐公助某一臂之力,圍殺偷襲我塢堡之賊,以泄心頭之恨。”
徐祿手捻白須,東萊郡皆知官軍一直在清繳烏山李甫,不禁眉頭微皺:“老朽和官軍向來相安無事,恐怕……”
“徐公誤會,此番襲擊我塢堡者并非賊兵,而是一伙極有可能從中原而來的賊奴。”李甫當即解釋。
對方雖然悍勇,但是從昨晚的對方的著裝來看,自然知道之前判斷失誤,最有可能是其他流民武裝,而且是一路搶殺而來的流民團體。
“這個……”徐祿面有難色。
“李塢主,我徐氏部曲力量薄弱,自守尚且吃力,實在不敢深入群山招惹悍匪,還請李塢主見諒。”一旁徐覓說道。
徐氏與李甫并未有太多交情,而且這種明顯吃力不討好的活,他自然不愿意趟這趟渾水。
“徐公子此言差矣,某在烏山山谷中營建塢堡,四周山嶺陡峭,可謂易守難攻,若是占得此處,他日但有變故,徐公和徐公子只需遷入烏山塢堡,把守關卡,安全無虞。”李甫道。
聞言,徐祿眼中一亮。
“這是何意?”徐覓問道。
“在下蒙徐公厚恩,若不嫌棄,在下愿意率部追隨徐公,塢堡攻下,自然屬徐公所有。”
李甫再度下榻,拱手行禮,“只求徐公助某一臂之力,誅殺賊奴,以泄某心頭之恨。”
鄭重拜下,李甫眼中怒火叢生。
辛苦經營烏山塢堡幾年,誰能想到一夜便化為烏有,甚至差點命喪其中。
眼下他身邊除了帶出來300余部下,幾乎一無所有,若非如此,他也不用連人帶地一起獻給徐氏。
顯然,眼下委身于徐氏是最好的選擇,否則他又只能在賊兵的追攆下流竄各地了。
不過,若是徐氏能夠打下烏山塢堡,他將來定然可以再尋良機,將塢堡奪回。
徐祿一臉和善,口稱要斟酌一番,李甫只能告退。
“父親,這李甫曲成縣縣尉張邵宿敵,若是收容于他,恐怕我徐氏不被張邵所容。”
雖然尚未答應,但徐覓知道父親心有所動。
“難道某不收容李甫,張邵又能容我徐氏?”徐祿反問。
徐覓一時語噎。
“烏山險要,若是能夠得此險地,自是甚好,若不得也無妨。”
徐祿手捻銀胡,笑道,“可李甫麾下幾百人,全是壯年男子,若是能夠吸納進我徐氏,便能立刻充實我徐氏塢堡。”
“李甫雖言歸附,但恐心有不城。”
“無妨,屆時便不能由他了。”徐祿眼神微瞇,又道,“你立刻去庫房查探糧餉,稍后回報于我。”
突然增加幾百張吃放的嘴,饒是徐氏家底豐厚,徐祿也不得不安排一番。
“父親放心,徐氏府庫充盈,別說李甫三百人,即便再來一千人,也足以相容。”
“嗯。”徐祿微微點頭,“先前秋收之后,不少人拾麥于沃野之上,你再派人前往佃客收取租稅,歸入府庫。”
“父親,此為蠅頭小利,又何足掛齒。”徐覓對此費力之事明顯不情愿,拾麥穗能撿多少,更別說收稅了。
“小利不為,何聚大利?”
徐祿口氣一冷,徐覓只能怏怏而去。
…………
烏山塢堡。
原本的議事廳已被焚毀,被俘虜的賊匪在監視之下正著手重建。
聽聞宋襄所述,村舍里所有人家,幾乎毫不猶豫地跟著宋襄來到了塢堡。
眼見鐘朔從落魄受傷逃命,到大敗這一帶令人聞之色變的賊匪,此時的鐘朔在他們心中儼然成了一葉扁舟。
先前他們紛紛前來鐘朔面前拜謝,此刻正爭搶著為士兵漿洗造飯。
塢堡東北角,原先的堡寨燒毀大半,幾乎不能住人,鐘朔便立刻就近安排了一棟堡寨給裴嶠等人。
此時裴嶠站在堡寨上方看著湖邊時有歡笑的百姓,不禁有些發怔。
“鐘將軍大義,某聽說這些百姓都是山外人氏。”一旁灌京說道。
“是啊,如此年紀,未及弱冠,卻胸懷大義,不愧是潁川名門之后。”
裴嶠應道,心頭震撼不小。
他學識過人,自然清楚,在當下當權者的眼中,百姓并不是人,主要是用來生產和打仗的工具而已。
在虜寇眼中,百姓是兩腳羊,是牛馬,甚至可以是食物。
此時,鐘朔正在旁邊一棟堡寨里。
宋襄將田光帶入引見。
對于此次有功之人,鐘朔自然不吝重賞,然后好言優撫一番。
“此次賊匪李甫狼狽逃竄,部眾自然離散不少,有件事還需要你來完成。”鐘朔說道。
“將軍請講,小人定當竭力完成。”田光一臉虔誠。
昨晚他親眼目睹了鐘朔指揮擊潰了李甫近千之眾,此刻心頭依然處于震驚之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需要你帶人,以我的名義,將李甫逃散的部眾招撫而來。”鐘朔說道,“只要愿意投靠,誠心依附,糧餉優厚。”
所謂當兵吃糧,身在亂世,十室九空,荒野千里,要說此時當兵的有什么信念信仰的話,那根本就是扯淡。
無他,大部分只是為了填飽肚子而已。
就是你給我飯吃,我幫你打仗,誰給我飯吃,我幫誰打仗,用后世的話說,真的就是一份工作而已。
若是有其他活路,誰也不會想著冒著生命危險上戰場廝殺。
賊匪也一樣,刨除少部分心懷鬼胎之輩,大部分也只是為了混口飯吃而已。
所以單是管飯食這一項,對于大多數流民賊匪來說,已經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是。”田光即刻很快領命而去。
既然得了李甫留下這么幾大房子的糧餉,鐘朔也不想留著發霉。
手中斥候雖然精悍,怎奈數量太少,幾次勝利大多靠巧計,若是碰上硬仗,大概也只能是尥蹶子跑路。
“隊主,塢堡周圍發現有人偵查。”
丁琚來報,“具體情況尚未可知,對方戰死,未留下活口。”
鐘朔不禁皺眉:“加強周邊哨探。”
“另外,派出斥候,前往山外,探查曲成縣和東萊郡兩個方向上的賊兵動向。”
“給斥候配馬,但有情況,立刻來報。”
之前將李甫的馬廄一并給擼了,只有5匹馬而已。
不過身在山中,馬的用處不大,此時配給斥候在山外平原上馳騁,也算物盡其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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