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此法甚妙。”
裴嶠早已想到了鐘朔的用意,看著再一次山中越野歸來的眾人,癱在了地上,不禁稱贊道。
“如此堅持,無需多久,臺下之眾,即便之前只是孱弱流民,也有精兵之潛力也。”
冷兵器時代,體力也是戰力,戰力便是實力。
鐘朔笑了笑,拱手道:“塢堡錢糧用度安排,還需裴先生多費心。”
“將軍能以如此重任付我,我又豈能辜負將軍,如今我等棲身塢堡,自然以塢堡為根基之地也。”裴嶠當即還禮。
這是在表態。
看著望臺下方之前松散的流民,此刻已然有成軍之象,他心中也不禁微微振奮。
雖只是近2000人而已,倘若最終能夠如鐘朔麾下斥候那般精銳,想必曹嶷也會忌憚不已。
如此,必然有自保之力也。
“弱肉強食……為鷹……”
裴嶠心中不禁想起那日鐘朔的話,“果真唯有自強才能自保嗎?”
這時候,灌京來到了望臺下方。
“將軍,如此下去,將士體力自然充沛。”他也早已反應過來鐘朔的用意,“只是……”
“只是什么?”
“近來有不少士兵并未抵達東邊山巒腳下,出堡之后躲在隱蔽之處,待大隊人馬回塢堡之時再跟隨返回。”灌京稟報道。
“果然。”鐘朔心頭冷笑,他早就知道肯定有自作聰明的貨會中途劃水。
士兵中間,此刻正三三兩兩地端著飯碗聚在一起吃飯。
“阿黃,為何最近幾天出堡越野,一直未有見你。”有人問旁邊之前被扒光了衣服在山中竄的尖嘴猴腮士兵。
“某跑在了前方,何似你們如此龜速。”孫黃一邊美滋滋的吃著麥飯,一邊鄙夷道。
“胡謅吧。”身旁同伴不信,“就你如此瘦弱,還能領跑全軍?”
“就是,而且我看你滴汗未出,不會又偷奸耍滑了吧?”
“噓……”孫黃心頭一緊,當即示意同伴小聲點,隨即嘴角一咧,“出堡不過五里之地,有一處隱秘的山洞,高深異常,還有清泉流淌,途徑之時,當然可以休憩一時半會。”
“哦……”兩名同伴當即明白,這就是找到一個偷懶的地方啊。
“每日出堡,都有不少人休憩其中,爾等務必切勿泄露,否則將軍降罪下來,我等必然難逃重罰。”孫黃小心交待道。
然而,還沒等他的兩個同伴點頭呢,便有命令下來。
“從明日起,每日越野抵達東邊山巒腳下,會有專人要記名于彼,以示其抵達之意,若無記名,則軍法重責!”
孫黃:“……”
他的另外兩名同伴的臉也當即郁悶了下來,同時軍中再次偷偷響起一些哀嚎之聲。
不過到了第二天,刀盾以及弓射操練之后,孫黃一邊放松著拉弓快要拉費的右手,一邊輕松地對身邊同伴說道,
“無礙,即使一定要到山巒腳下記名,我等也可緩行而至,只要趕上飯食即可。”
其他人聽聞,也只能如此了。
經過諸多時日下來,山中已然走出了小道,一路緩行而去,至少能夠輕松太多。
然而,此刻命令再次下來了。
“每日出堡越野計時,一個半時辰以內返回塢堡,才可正常用飯食,超過此時間,飯食減半。”
聞令,眾人臉上紛紛面如苦色。
望臺上站在鐘朔身后的宋襄,看到眾人臉上表情僵硬后,忍不住大笑。
“另外,前一百人返回塢堡之人,每日獎賞麥2斗,前兩百返回塢堡之人,每日獎賞麥1斗。”
軍中頓時爆發出聲響。
一個兵士消耗極大,每日口糧大致2升,2斗的話,便是多出十日的口糧了,若是拿回家里給撫養妻兒老小,對于普通人來說,定然不止是十日的口糧。
在如此亂世,對于忍饑挨餓過許久的人來說,這誘惑可想而知,糧食就是性命,糧食就是財富。
有人不太敢相信軍中還能有如此好事,但稍后傳令之人便把剛剛的獎罰事宜,張貼在了演武場邊上。
軍中頓時涌出了躍躍欲試的聲音,從來沒有如今日這般迫切想要出堡狂奔至山巒腳下。
“將軍此計大妙!”灌京在一旁撇著個大臉欣喜道。
然而,稍后鐘朔的操作更加讓他開了眼界。
他令人將塢堡中兵士的家屬全部叫來了演武場,然后當眾將出堡越野獎懲事宜宣讀給眾人聽。
出堡操練竟然還有糧餉發?
眾人先是楞住了,隨即心中欣喜。
他們身處塢堡,雖然每日都有糧餉發放,但也就飽腹而已,沒有絲毫結余。
稍后,那些婦孺孩子看向自己在軍中的丈夫眼神邊充滿了希冀和期望。
而軍中那些人,面對自家婆姨和孩子的目光,頓時覺得老臉有些火熱,心中頓生愧疚。
“必須要爭先返回塢堡啊,好歹為自家賺取點存糧。”
這是這一刻不少兵士,尤其是那些拖家帶口來的流民的想法。
當然,還有不少是想著如何別落在了最后面,到時候別說給家里賺點糧食了,還得在家人孩子面前丟人現眼,到時候得多沒面子。
命令一下,將近兩千人,便立刻如虎狼般往東邊山巒竄去了,似有不可阻擋之勢。
灌京當即便樂了,瞬間覺得自己不用再跟隊監督,這群兵士也能找最短的小道,以最快的速度返回。
“將軍英明。”
鐘朔笑了笑,瞬間覺得只要有糧,心中不慌。
隊列中,孫黃跑上前拉住了前方的兩名同伴:“你們倆何必如此,只需在一個半時辰內返回即可。”
“你懶怠無人看上,我等不似你,自有家小要養,快松手!”兩人甩開了阿黃的手,搶著似的奔跑向前。
孫黃:“……”
他一邊慢跑一邊搖了搖頭,覺得還是還是沒有成家好,即便最后一個返回塢堡,也就是少吃而已,省得婆娘叨煩。
即使一半的量,也比他之前幾天吃的都多了。
然而,等他真的是最后一撥回到塢堡后,他和其他幾個歷來偷奸耍滑之輩,被強令脫了衣服,一身光禿禿地去到了湖邊磨旁,穿著遮羞褲在那一圈一圈的拉磨。
而那些因為丈夫速度快而獲得糧食獎勵的婦孺們,提著糧食經過之時,都忍不住一個個掩面捂嘴而笑。
“羞煞人也。”
幾個光禿禿的漢子全身發燙,只能低著頭一圈圈的拉磨。
…………
掖縣。
丁琚率領著車隊,眼見掖縣城門口近在眼前。
他身后跟著是三十名麾下的斥候,每一名斥候都趕著一輛馬車,車上裝著之前蘇津嚴珂等人,從晏氏塢堡中搜刮而來的部分糧餉布帛,以及兵刃甲衣。
此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們已然換上了惤縣士兵裝扮,或筒袖鎧,或皮甲,或干脆就是戎衣。
“上前。”丁琚一聲低喝。
聞言,一直被死死看住的嚴珂,只能唯喏上前。
不過并未讓其突出在車隊最前方,其身前身后都有斥候包圍著。
“但有所動,我等必先殺你,然后足以翻身上馬,瞬間可逃!”丁琚低聲警告道。
“大人放心,某不敢。”嚴珂低頭道,目光看到了包圍自己的士兵,此刻手都有意無意握在了環首刀刀柄之上,忍不住艱難吞咽。
城門口已到。
車隊被攔下。
自鐘朔欲進攻掖縣的消息傳出,劉巴便下令嚴防城門,嚴查一切進出掖縣之人。
眼下如此一支車隊到來,自然很早便被城頭上的掖縣守軍發現了。
“嚴隊主此番是?”城門口有人立刻認出來了嚴珂,看到嚴珂在兵丁中間,不禁有些納悶。
“某受縣令大人之命,將本縣豪族晏氏所得之物,押來掖縣,獻于太守大人。”嚴珂老實回應道,盡量掩飾緊張。
“為何不是蘇縣尉前來?”一名隊主問道。
“蘇縣尉此前在攻打晏氏時受傷,已回惤縣修養,不便長途而來,只能由在下代勞了。”
守城之人并未發現什么不妥之處,又是隨意和嚴珂說了幾句,便很快放了嚴珂一行人入城。
轉入城中之后,丁琚便率人拉著車隊,往城中繁忙的牛羊馬匹交易之地而去,隨即便找了個機會,大車分別藏起,帶著一行人分別隱蔽在了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