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安迪身上都有無法洗凈、更無法饒恕的罪孽,所以我從不相信我自己、相信我們能有什么好下場!”
查查林已經說了很久的話。他臉色平靜,連痛苦也無。這讓顧雷不得不認為,查查林的肉體或已徹底死亡,只是靈魂尚未徹底消散!
“可我弟弟不一樣!”
查查林突然又變得激動起來:
“可狗牙不一樣!他是無罪的,他不該受到和我一樣的懲罰!雖然他也做了一些壞事,但和我們相比,和許多人相比,他的內心依舊純潔得像個孩子!他會變得,他會變成這樣,全是受我這個愚蠢無能的哥哥連累!”
激動中又有痛苦,發自內心的痛苦,查查林再度憑感覺把頭轉向顧雷,臉上流露出深深的哀求。
“因此,顧雷,可以看在我替你擋下一些傷害的份上,以后多照顧一下我弟弟嗎?哪怕,哪怕是把他奴仆一樣使喚也好!”
“奴仆?”
顧雷一時無語,而查查林則認真地繼續說道:
“是的,哪怕是奴仆也好!你也知道,像他這樣的人,是根本不可能一個人生活下去的。所以,為了活下去,就是讓他給你當奴仆又如何?況且你雖然有點自私,呵呵,你別介意啊,人哪有不自私的嘛,但真少有像你這樣非常講信義的!”
頓了頓,就像要安慰自己、又像是要開導顧雷一樣,查查林頗有信心地接著說道:
“反正我弟弟也不會對這種事感到在意,只要有口吃的,他就會感到很開心!加上我弟弟天賦很好,就算吃得多些,可收下他當奴仆,對你來說不還是很劃算的一件事情嗎?我保證,他絕對會對你忠心不二的。”
可讓查查林有點意外的是,顧雷并沒有很快回答。
顧雷不由再度低頭沉思起來。
查查林剛才“照顧一下”的請求,顧雷其實僅僅是理解成幫狗牙度過這次危機來答應的。但查查林現在進一步提出“多照顧一下”、乃至“把他當奴仆一樣使喚”的請求,意思就完全不同,是明確請求他幫忙照顧狗牙一生。
這就容不得顧雷不慎重、不猶豫。
畢竟,作為一個現代人,把別人當奴仆這種事,他還是比較抵觸的。而且,現在連顧雷自己都更多察覺到,他過去真一直很自我,實際上更習慣獨來獨往。
顧雷之所以領導紅隊完全是迫不得已,哪怕如今有點享受被眾人擁護的感覺,他也仍常提醒自己不要過度沉迷。要謹記集訓后自己便不是什么大隊長,不要太耍官威。
他連之前米堅卡的效忠也不是特別熱心,更別提是要照顧一個智力有障礙的同齡少年一生這種格外沉重的事情。縱使這個少年武力值驚人!
不過有了第一次就容易有第二次,沒讓查查林擔心太久,顧雷還是鄭重地再次答應下來。
“好,我會幫你好好照顧狗牙的!”
教官的殘魂或許還徘徊在周圍,或許還在看著他們呢!如此顧雷怎么拒絕一個戰友臨死前的托孤行為。
“謝謝你,顧雷!那就麻煩你啦!”
查查林終于能夠安心地閉上雙眼。
仿佛終于逃離某個暗無天日的極苦之地一樣,查查林臉上竟沒一絲痛苦或遺憾,反而充滿一種徹底解脫后才有的明亮光彩。這種光彩在顧雷看來尤為刺眼。
顧雷艱難地直起身,只覺得渾身關節格外疲憊、僵硬、沉重。
是啊,我真不知道嗎?
顧雷遙望著營地、遙望著微白的天際,心情復雜。
不過至于嗎?現實還沒糟糕到那樣的地步吧?只要足夠努力的話,還是有一點點希望的!像,像我,不就成功抓住這點希望嗎?
他努力地安慰著自己。查查林的表現再次勾起了他對黑暗過往的不快樂記憶。他本錯覺自己早該離那遠去。
然而,想到剛才查查林的結局以及那句“一切都是因為我身為猿人”,他的心就止不住地不斷下沉。
又沉默一會,顧雷下決心似地說道:
“算了,先別想這些!當務之急是再加把勁,再熬個三天,爭取盡可能地把大家都帶回家!叔叔還在等我的好消息呢!大家的親人……嗯,許多同學的親人,也,也在……”
實在說不下去,顧雷無奈地嘆了口氣,下意識地抬起頭,在中軸上尋找到空港所在。
叔叔,我有點想你了!你現在還好嗎?
他突然有點擔心已多日沒聯系過的養父。
而在另一片虛空中,那個僅身著單薄衣裳就盤腿吸附在疾馳的太空船外面的淡漠男人,好似也心有所感,對著鐵衛1號的方向遙遙望去。
只不過,僅僅看了一秒不到,那個男人便保持淡漠地回過頭去。
寒冷的虛無真空中,似有一聲悠悠嘆息在久久回蕩!
沒多久,又有一艘太空船從這片虛空高速穿過,但方向完全相反。
在這艘太空船上的外面,竟也有一個男人像剛才那個男人那樣,穩穩地盤腿吸附在飛船外表,且同樣身無長物。
甚至,這二人連相貌氣質,都極其相似,幾如一人!
顧雷然后便走向安迪的尸體。
他本不過是按小石頭傳授的戰場須知,過來最后確認一下安迪是否死亡,防止安迪詐死偷襲,沒想到安迪竟真還沒死亡。
“臥槽!”
感受到安迪體內尚存一絲微弱氣息,顧雷被嚇得馬上抬起手甲,卻沒能下得去手。
聽查查林講了那么多關于他自己和安迪的悲慘過往,要說對安迪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那肯定是假的。更何況他真不樂意。
松開抵在環狀扳機上的拇指,顧雷還是先彎腰掰開安迪握緊的右手,先取下那把可怕的中子撼星鞭,解除安迪的武裝。
盡管全重實際上至少數百公斤,但握柄拿在手上其實非常輕便,估摸著還不到一斤。
顧雷站起細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發現撼星鞭威力驚人但貌不驚人,就是一個合金質地的長筒。上面除刻著防滑用的單調紋路外,連按鈕都沒,純靠精神力操作,極盡簡潔。
顧雷隨手把玩著,心情這才有所好轉。偏偏他有不小心解除了高維化,驟然增大的重力差點把他的手臂連腰一齊拉斷。
疼痛地呻吟了好一會,顧雷才能徐徐地再次直起腰來。又細看一陣,他發現除有點古樸外,這把兇器上就再找不到任何能表明供者身份的信息。
“到底是誰呢?”
顧雷沉吟著。直到翻過來看到握柄底下的顯示屏后,他才發現,安迪居然只把撼星鞭開到最低功率,怪不得威力完全低于預期。這下他更下不去這個補刀的手。
他不禁想到:
你到底是出于和查查林的友情,抑或是出于害怕被核爆波及,又抑或是舍不得,才開最低功率的呢?
只可惜,和查查林的判斷相符,即使安迪開著最低功率揮動,這把撼星鞭也不可能再揮動第二次。
想要把原子粉碎、把電子壓到原子核里,需要極強的引力,就是需要極強的能量。而根據顯示屏上顯示的數據,握柄里現所剩能量連所需的一半都不到。
顧雷不無遺憾地收起撼星鞭,終于強行壓下內心抗拒,用強電流完全終結了安迪的性命。
“安迪你別怪我!我不知道你身上到底背了多少條人命,但如今我身上也背著很多條人命!可不能再有一點馬虎。”
聽完查查林臨死前的一席肺腑之言后,顧雷竟對整個隊伍又產生了更多的責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