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
像春天的小草
一縷青色
把生命的畫卷抹綠
——夏滕日記
七五年夏天,夏滕小學畢業。秋天,他成為了一名中學生。對夏滕來說,這是一個質的飛躍。
“他都上初中了。以后不要再喊他老八了!要叫他的名字夏滕。”夏母告訴別人,笑得合不攏嘴。
現在,二哥三哥有什么活動,比如,到水溝摸魚,晚上到很遠的外村去看電影,都會讓夏滕跟著他們。這在以前是想都別想的事情。
徐深現在是夏滕班級的班主任。他教語文和體育兩門課程。夏滕的初一一班還是體育班。
徐深是從縣城有名的新浦高中畢業。畢業后,在五組勞動鍛煉了一年,和二哥建立了深厚的哥們情誼。一年后,他就進入農場子弟學校,成為中學語文和體育老師。
他身高一米七五,身材瘦削,一頭烏黑亮麗的卷發,一雙清澈明亮炯炯有神的眼睛,顯得十分精明干練。
他一手漂亮的棱角分明的板書,比書本的印刷體還要漂亮十分;他的聲音傳出的聲波能撩人心弦,憾人心魄!
在籃球場上,他中場投的三分球是百發百中。矯健迅捷的身影,賞心悅目,震撼人心。
他是學校的驕傲,是學生們眼中的明星。
夏滕非常自豪,因為徐深是他的班主任。
體育班還是保持每天四節體育課。除了徐老師的語文課和體育課之外,其它課目基本是老師不管學生,學生不理老師。反正不用考試,上課像放羊子。
“夏滕,你和夏華不要像其他同學一樣。要好好讀書,不要浪費青春,讀書肯定是有用的!”
徐老師不止一次這樣語重心長地對夏滕說。在讀書無用論盛行的年代,夏滕卻對徐老師的話深信不疑。
受徐老師的影響,夏滕對語文格外用功,作文成績一直班上第一。徐老師也為夏滕的優異成績感到十分滿意。
國慶節這天,徐老師約二哥三哥和夏華夏滕一起去縣城游玩。
夏華的大哥夏亮開著他那心愛的手扶拖拉機,滿載著大家向縣城進發。
這是夏滕第二次去縣城。第一次是在崗上村的時候,挑著一擔石子去縣城賣,最后買回一個大皮球。
手扶拖拉機在大堤上面威風八面地突突冒著青煙顛簸著勇往直前!
大家在小小的車廂內,相互扶持著,一邊看著主水河兩岸的風景,一邊扯著嗓子興奮而快樂地交談。
“徐老師領我們去看看他上高中的學校吧!聽說新浦高中很大很漂亮。”夏亮一邊開車一邊大聲建議道。
“好啊,好啊!讓我們也見見世面!”
“行,我們吃完飯后,下午帶你們去看!”
“聽說縣城飯店的餛飩很好吃,我們中午就吃餛燉吧?!”二哥建議道。
“好啊!......”
夏滕和夏華被照顧在車廂內的最前面。他倆只有聽的份,插不上一句話。他們對縣城十分陌生,沒有見過名校高中,更沒有吃過餛飩。
“餛飩是什么做的?!”夏滕終于忍不住,扯著嗓子問。
“跟我們在家里做的包面有點像!但皮很薄,里面包的肉,吃起來精拽拽的!”夏亮肯定是以前吃過的,他準確地描述著餛飩。
夏滕只是過端午節和中秋節在家吃包面。包面有點像北方的水餃,但皮較厚,肉餡也多,外觀像是一種無名的花朵狀,而不是水餃的月牙狀。
他想象著即將要去吃的餛飩的模樣,薄薄的皮,一大坨肉餡。口感美極了!他想完,咽了一下口水。
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想成為一個美食主義者實屬不易。吃飯要糧票,割肉要肉票,買油要油票,吃鹽要鹽票,最讓夏滕感到不可思議的是豆腐票......
夏滕夢想成為一個美食家,但人們喊他是“好吃佬!”
“好吃就好吃,有什么錯?!”他經常這樣鼓勵自己。
一路上,夏滕的心思都專注在餛飩上了。兩岸的風景,以及進到縣城里的那些令人驚嘆的高樓大廈和光溜溜的柏油馬路,顯然已經不能喚回他的思緒。
車停在了一個大食堂的門口。這是縣城唯一的最大的飯店。那個時候,夏滕還沒有聽過餐館這個詞。
雖說是國慶節,沒見多少鄉下人進城。飯店里也沒有多少人吃飯。城里人都是在家做,沒有人會到外面花錢吃飯。那個年代,沒有餐館,只有食堂或者飯店;沒有住宿的酒店,只有招待所。
飯店內空空蕩蕩,所以顯得很大。有兩大間,中間由一個沒有門的大門把兩間聯通在一起。在第一間,有一個售票窗口和幾個取飯菜的窗口。
每間的大廳內擺了一溜方木桌,與農家大堂的方木桌一模一樣,四周擺了長木凳。夏滕感覺與自己家里吃飯的桌凳沒有兩樣。
一行六人進到里面,圍坐在里面一間的一張桌子上面。
徐深把二哥和夏亮的糧票和錢收集到一起,去到售票窗口買了票,一共買了八碗。
不一會,六人到取菜窗口把八碗餛飩端到了桌上。
熱騰騰香噴噴的餛飩擺在了夏滕眼前,令他眼睛一亮。
“原來餛飩是如此模樣:皮薄如蟬翼,餡大撐脹皮。清香撲鼻來,惹人口水滴!”
夏滕突然醒悟到,嘴饞的人很快成為詩人。
除徐深老師之外,五個人的眼前桌面上很快變成了五只空碗。夏滕感覺到自己的那只空空如也的碗面上還有一絲絲繚繞的熱氣。
夏滕眼睛瞅著桌子中央的二碗熱氣騰騰的餛飩。他盼望著能再吃一碗。
“味道真的不錯!我都吃飽了。”
徐深老師慢吞吞品嘗完后,說出了夏滕最不愿意聽到的話!
“是真的好吃,我也吃飽了!”
二哥也說出了他不愿意聽到的話。
“是好吃,還有兩碗,我再吃點。其余的你們趕緊分著吃完。”
夏亮開車很費力氣,特別是那不太聽使喚的手扶拖拉機,需要兩只手時刻不停地扶著拉著把手!
“他一定要多吃一點,把車開好!”夏滕心想。
但桌上還有五個人,就是三哥謙讓,那總不能跟兩個大人去爭吧?盡管他們都說吃飽了。那是客套話,何況旁邊還有夏華。
他知道夏華是不會與他爭的,夏華飯量小。但他覺得自己沒有理由和勇氣去吃那剩下的最后一碗令他仍然垂涎欲滴的餛飩!
但他好不容易來縣城一趟,一定要想辦法再吃一碗。
突然,他想起了自己兜里還有一角五分錢和半斤本地糧票。剛才看了價格,一碗餛飩一角三分錢加二兩糧票。
“我去上個廁所!”他說完起身離開了飯桌,急急忙忙朝隔壁那間售票窗口走去。
夏滕盤算著,他們兩碗還沒吃完,吃完后還會聊會天或者去上廁所。他有足夠的時間去實現他的夢想!
他跑到售票窗口,掏出那了不起的一角五分錢和半斤糧票。
穿著理發用的白布的白白胖胖的阿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笑著從窗口伸出一點頭來,伸出手很快把兩分硬幣和三兩糧票以及一小片白紙,一把塞給了夏滕。
夏滕興奮異常地跑到已經空無一人的取菜窗口,用那張十分有用的小紙片,換回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香氣撲鼻的餛飩。
他顧不上燙嘴,嘶里糊嘍地想快點在他們發現之前把這碗好吃的餛飩吃完!
正當他興致勃勃狼吞虎咽之時,討厭的事情發生了。夏華向他走了過來!
“咦!我以為你去廁所了。怎么到這里吃起來了?那邊還有一碗都沒人吃呢!”
“我看那么多人,一碗不夠分的。所以過來買了一碗。”夏滕紅著臉說。
徐深和二哥三哥都聞聲走了過來,他們感到不可思議。
“那邊還有一碗都沒人吃。你怎么跑過來花錢去買呢?真浪費!”
“夏滕,你飯量大,過去把那碗再吃了。”
“不要急,慢慢吃。別燙著!”
“......”
夏滕尷尬的無地自容,他都記不清是誰在說話。只顧低頭吃著。
眾人耐心等待著夏滕吃完。
“我們已經上完廁所了。你去上個廁所吧。完了我們就去新浦高中。”
徐老師等夏滕吃完說道。
夏滕起身離開,像是離開了地獄,跑去了快樂的人間——廁所。
從縣城最好的飯店出來,一行六人上了夏亮最心愛的手扶拖拉機,突突地向縣城最好的高中——新浦高中進發。
一路上,夏滕一直還惦記著那一碗沒人吃的餛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