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的基礎理論課快要結束了。
八三級的研究生們面臨著和自己的導師一起,討論研究論文立題的具體事項。
這時,大家發現汪思哲教授的研究生唐槐心事重重,整天愁眉苦臉,東奔西忙,像是研究論文課題的選擇出了問題。
很快,大家知道了具體緣由。
原來,在復試的時候,黃斌由于普通話沒有講好,研究生院的領導在錄取上投了否決票。
在沒有征求汪教授同意的情況下,把報考昆蟲分類學專業的本校學生唐槐錄取,分配到汪教授名下。
那個年代,生態學是一門剛剛興起的很熱門的學科。
滿世界的人都在時髦地念叨著“生態平衡”。
但汪教授是研究數學生態學,專門探討數學模擬模型,用于模擬和評價自然生態種群的分布和發展。
所以,他要求的研究生必須數學成績要好。
唐槐對數學沒有興趣,因而導致師生相互都沒有在研究課題上達成一致的可能性。
汪教授告訴研究生院他不能接受唐槐。
唐槐告訴研究生院他不想成為昆蟲生態學專業的研究生。
最后,研究生院告訴汪教授:在植保系的研究生中選擇一位數學成績優秀的學生,來替換唐槐。
消息馬上傳到了部分研究生的耳朵里。
“夏,你可以去爭取一下,轉到汪教授名下去搞生態學專業。”
這天晚上回到寢室,崔智星建議夏滕。
“你怎么不去爭取?”
“我當然想,但我數學不行。”
“我是沖著周先生的分類學來的,現在中途轉專業,不好吧?”
“嗨,昆蟲分類是基礎研究,不受重視的,沒有生態學發展前景好。”
“看系里怎么安排吧。”
夏滕壓根沒有考慮去主動爭取。他總是夢想著自己把自己眼前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餡餅等著從天上掉下來砸到自己再說吧。
他是個聰明人,但很多好事往往被他的不主動和聰明所耽誤。
第二天下午,夏滕被通知到系辦公室,說系里張書記找他談話。
他已經意識到是轉換專業和導師的事情。
“今天找你來,是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
張書記十分好脾氣地對夏滕說。夏滕只能好脾氣地微笑著把頭點了兩下。
“汪先生去年是剛開始招生態學研究生。由于數學不好考,所以報考的人不多。
“安排了兩個復試生,最后研究生院都沒有給錄取。
“研究生院把唐槐安排在了汪先生名下,但唐槐不想讀生態學專業,他是報考的周先生的分類學。
“現在學校讓汪先生在我們系昆蟲專業的研究生里面挑選一個出來替換唐槐,汪先生看了考試成績,你的數學成績是最好的,所以想讓你轉到汪先生名下。
“你先考慮考慮,同意的話,你直接去找汪先生談,他是我們的系主任。”
“好的,我先想想。”
夏滕心里很矛盾地離開了系辦公室。
他心里琢磨,論專業來說,生態學確實是一門熱門的學科,前景廣闊。
分類學雖然是不太被重視的基礎學科,但周老先生的名望和孜孜不倦的研究精神感染著他,讓他欲罷不能。
他實在是走在了左右為難的十字路口。
晚餐的時候,崔智星著急地告訴夏滕:
“他們聽說系里找你談轉專業的事情,已經開始在私下活動了,你趕緊確定下來。這么好的機會不要錯過了!”
這句無足輕重的話像一根漂亮的羽毛,吹到了夏滕心里的天平的那一側,讓天平傾斜了下來。
晚餐后,夏滕輕車熟路找到汪先生家。
去年復試,他和黃斌曾經一起到過他家,帶著華農李教授的信。
當時,黃斌是主角,夏滕是陪客。
現在,夏滕是主角。
世事輪回,變化無常啊!
顯然,汪教授對夏滕毫不陌生,開門后,笑容滿面地把夏滕讓到客廳。
“請坐,不要客氣,跟到自己家一樣,隨便些。”
夏滕看到汪先生那副和藹可親的樣子和十分對自己胃口的話語,真有回到自己家里的感覺。
“你那個同學,叫黃什么?”
“黃斌。”
“對,黃斌。我是想錄取的,但研究生院說聽不懂他說的話,不給錄取。”
“我們那里都沒人說普通話。”
“普通話很好學的嘛!很可惜了。你現在是同意轉到我這里了?”
“是的,但我怕數學搞不好。”
“我看了下,你的數學考分比他們都高。不用怕,我也是半路出家,我以前對生態學也不太懂,后來自學,慢慢地也上路了。現在也在這一學科有點成績了。”
夏滕早就聽說,汪教授是個博學多才之人。
“汪先生好像您不是本地人,你普通話講的很標準?”
“對,我祖籍是遼東半島的。以前老家是開樂器鋪的,所以我什么樂器都會一點。以前年輕的時候經常在學校的晚會上演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和郭教授一起,他是演奏二胡,我是吉他和小提琴。”
夏滕看著眼前平易近人、談興正濃的汪教授,心中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好感和敬意。
“我還喜歡畫點畫,你看這就是我休息的時候畫的。”
汪教授從他的書桌上順手拿起了一副素描畫像,一個老外的半身像。
“這是來我們生態實驗室交流的外國專家Stekel先生的畫像。等我畫好再寄給他。”
夏滕仔細端詳了一番,畫工確實不凡。
“我興趣太廣泛,不是好事情,泛而不精,你不要學我。你現在把數學書籍好好看看,我這里有幾本,先借給你看。”
夏滕接過書,是一本《灰色系統》和一本《拓撲學》。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一夜之間,自己要掉進這個需要腦洞大開的數學世界里。
“明天,你上課的時間去到我們實驗室,你先跟我實驗室的兩位實驗員熟悉一下實驗室的儀器設備,和我們正在做的生態實驗。”
夏滕拿著兩本目前對他來說是天文式的數學書,告別了汪先生,回到寢室。
“喲,一下搞成了數學家?這種東西很難搞的!”
“是你要我轉的,害死我了!”
“我毛細胞,絕對不會害你。汪先生這個人很好,他又是系主任,將來分配他能說上話。你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明天趕緊請客!”
夏滕笑笑,沒有理睬老崔。
他躺在床上,翻著那本看不太明白的《拓撲學》,算計著自己的未來,慢慢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