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葉長空步履如風，輕飄飄地落至少年身前，淡淡一笑。
少年滿臉狼狽，剛穿過妖靈峽谷，現在仍是心有余悸，不過當陽光照到他的臉上時，少年表情漸漸凝固。
“好美啊。”少年失聲呢喃。
黃昏下，天空桔紅，云海蕩漾，微風拂面，這是凈土的氣息。
“臭小子，宗師問你話呢？犯什么傻！”葉長空身旁的長官低喝一聲，抬起手拍向莫邪。
腦門挨了一下，少年立刻回過神來，不及思索道：“莫邪！莫非的莫，無邪的邪。”
“莫邪。”葉長空摸著下巴思索片刻，“雖然讀音不同，不過字倒與春秋時的一把名劍相同。”
莫邪捂著腦門皺眉道：“我家人什么時候可以搬到上面？”
葉長空哈哈大笑：“難道你參加測試，只是為了讓家人搬到凈土？而非真正愿意加入我武道院？”
莫邪如實點頭，“瓦格納城邦里好多人都這么說。”
“你倒是坦誠。”葉長空收斂笑意，張開雙臂，“歡迎來到凈土。”
凈土，顧名思義，是干凈的土地，異種被完全清理，安全等級為綠色，受到相應區域王權的庇護。和其余分區一樣，第九區也有王權統治，轄下包括上百座城邦，每座城邦都由地上和地下兩個部分組成。
地下是平民百姓，無絕對自由，但一樣受王權保護，為地上輸出各類基層勞動力和基礎戰力。地上是貴族富戶，有全面享受陽光的權利，各種福利五花八門，但稅額高昂，危險系數相對更高。
在大部分人眼中，地上才是真正的凈土，因為那里有陽光和干凈的水，還有更多的食物。
武道院，坐落在地下與地上交界處，是很多地下平民極為向往的地方，因為只要進了那里，一家就有資格落戶地上，哪怕位置遠離城中心。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如果通過武道院的最終測試，成為宗師麾下弟子，入選武道大會，這一家的稅額將節省一大半。
這些，莫邪都從父母口中聽到過。
“放心，在你通過擬態測試的同時，武道院就已派人前往通知，相信你的家人很快就會搬到真正的瓦格納城邦。”
說完，葉長空轉身拾級而上，上面就是武道院的大門。
逆著光，莫邪瞇眼看見，葉長空的道袍背面，有一個方正的“武”字，和通靈玉表面鐫刻的一模一樣。
“臭小子，還不跟上！”剛才一巴掌拍向莫邪的長官笑罵道。
莫邪一個激靈，手足并用，磕磕絆絆地爬上了階梯。
地下瓦格納，落日余暉從交界處灑下，掃過莫家院落。
如果是往常，一家人都會靜止般地享受沐浴陽光下的溫暖，可現在莫氏夫妻卻坐立不安，心中好似懸著一塊巨石。
“莫邪會不會出什么事？”
溫清心亂如麻，直至現在，和莫邪一同進入妖靈峽谷補考的孩子全部被護送回來，只有他一人到現在依然杳無音訊，時間太久了。
“不知道。”莫天塵攥緊拳頭，焦躁不安，在其心里，就算兒子已經死亡，也無法后悔了。
“嘩！”
院外一陣躁動，莫天塵和溫清對視了一眼，屏住呼吸，向院門走去。
一位面無表情的年輕女子穿過人潮，手持卷軸，對著莫氏夫妻緩緩開口：“恭喜，這是資格證明。”
女子沒有任何多余廢話，將卷軸遞上，微微點頭，“補考二百八十七人，只一人通過測試，未來可期。”
“收拾好，我在碼頭等你們。”
恭送女子離去，溫清癱軟在莫天塵懷中，淚如雨下，心中懸著的巨石也終于落了地。
“阿離，你阿弟沒讓我們丟臉，你多保重。”溫清又悲又喜。
莫天塵在周圍鄰居艷羨的目光中一一點頭回應，哪還有平日里半點暴躁的影子。
武道院的大門莊嚴肅穆，一塊刻有“武”字的巨大匾額高高懸掛，紅門兩側是兩頭繞梁的猙獰巨龍，彰顯霸氣。
跨過門檻，葉長空的身影轉眼消失，莫邪只好硬著頭皮跟上那名沒多少好感的長官。
“拿著你的通靈玉，去靈塔報道。”長官見莫邪縮著腦袋，沒好氣地指著不遠處一座高聳的九層塔樓，交代道，“這是武道院外院，可供外界參觀學習，只有進了內院宗師堂，才能學到最強本事。”
“還有，以后看見我，得叫我師叔。”長官又拍了一下莫邪的腦袋，唇角一掀，“記住，我叫葉青。”
“是，師叔。”莫邪小聲答應。
“登記好以后，可以去碼頭接你家人，從地下到地上水路崎嶇，估計得到明天上午。”葉青說完，投入人潮。
莫邪深吸了一口氣，環顧四周，盡是衣著光鮮的人群，自己這身窮酸打扮和他們一對比，顯得那么扎眼。好在入塔登記后，武道院派發了院服，干凈整潔，沒有補丁，莫邪愛不釋手地撫摸，久久舍不得穿上。
“哪兒來的窮小子，臭的要命。”有人在莫邪周圍發出嘲笑聲。
“肯定是地下來的，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
莫邪絲毫不在意別人異樣的眼光，找到一家澡堂，將身上所有的錢都掏出來后，老板才放他進去。
一番洗漱打理，莫邪小心翼翼地穿上院服，生怕弄臟了。
裝扮更換以后，走在瓦格納的大街上，莫邪覺得似乎每個人看見他，都會由衷地發出贊嘆聲。
順著路標，莫邪很快找到碼頭，不同于一般的水上碼頭，這里的碼頭坡度很大，有六十度左右，像個壩口，下去容易上來極難。
站在上游，沿著河流往下看去，只有零星的幾艘貨船在顛簸前行。
“阿姐，爸媽，你們快來，這里好暖和。”莫邪孤零零地坐在碼頭石樁上，一夜到天明。
第二日，晨光熹微，莫邪揉了揉眼睛，不遠處一葉扁舟逆流而上，速度雖緩卻穩如磐石。
心有感應，莫邪匆忙起身，遠遠地揮手呼喊。
“瓦格納禁止大呼小叫，不想被關禁閉，最好閉嘴。”
莫邪回頭一看，是一名金發少女，和莫邪年歲相仿，五官精致，身材苗條，穿著黑色緊身褲，小腿裹著長筒靴，上身穿的是和莫邪一樣的武道院院服。
“我叫露西亞·李。”少女看了看莫邪的院服，伸出手率先自我介紹。
莫邪默念了一聲，和露西亞握過手后，低聲道：“莫邪。”
露西亞走到莫邪身旁，一同等待那艘帆船。
莫邪用余光瞥了一眼露西亞的側臉，鼻梁高挺，眼睛很大，瞳色淺藍，應該是個混血兒。
“你是地下瓦格納來的？”露西亞忽然開口。
“是的。”莫邪趕緊收回目光，喉結一陣滾動，“我來接我家人。”
露西亞沒有因為莫邪的背景就露出嫌棄之色，點頭道：“很了不起，每年都有地下來的門徒，能直接進入武道院的，你是極少數。”
莫邪摸著后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局促道：“你呢？”
露西亞輕輕一笑：“我也來接人。”
莫邪沒有勇氣繼續追問，兩人陷入沉默。
不多時，帆船順利靠岸，露西亞看見船首的女子后，展顏一笑：“老師，您總算回來了。”
女子冷若冰霜的臉有融化的跡象，對著劃槳的擺渡人叮囑一番后，深深地看了莫邪一眼，便和露西亞一同離去。
“莫邪？”溫清走出船艙，差點沒認出自己的兒子，得到回應后，一把將莫邪摟入懷中，“你果然沒讓爸媽失望！”
“媽，阿姐呢？”找了半天，沒看見阿離的身影，莫邪不禁皺起了眉。
溫清和莫天塵從重獲新生的喜悅中醒來，在莫邪的一再催促下，終于說出了真相。找書苑 ｗww.ｚhａoshuyuan．com
“阿姐被賣了！”
一時間，莫邪猶如五雷轟頂，瘦弱的身軀搖搖欲墜，一夜未睡的困意加上突如其來的噩耗，莫邪眼前一陣發黑。
等莫邪哭著醒來時，他們已經回到武道院安排的小小院落里。
“爸媽，我不去武道院了，你們把阿姐贖回來！”莫邪拽住溫清的衣袖，苦苦哀求。
十三歲的孩子失去了一片天，即使有陽光撫慰，內心依舊殘缺。
小時候，是阿姐不顧一切保護懦弱的自己，是阿姐常常挨餓只為自己能吃飽，是阿姐一次次不厭其煩地教自己讀書識字...
現在，沒有阿姐了，莫邪哭干了淚。
“你要在武道院好好學習，爸媽也會努力掙錢，等你有了本事，我們一起把阿離贖回來。”
溫清的心何嘗不在滴血，可現實就是如此，誰讓他們來自地下。
“你阿姐走的時候很安靜，沒有哭鬧，她留了這個給你。”莫天塵將阿離最最心愛的木梳遞給莫邪。
“一定要把阿姐贖回來！”莫邪擦干眼淚，握緊梳子，下定了決心。
“想和你阿姐重逢，你得先獲得參加武道大會的資格，不夜天城可不像地下地上這般可以跨越，此間鴻溝宛若天塹，你得用超凡的實力證明自己。”葉長空無聲無息地進入莫家院落，放下一些日常用品后，語重心長地交代。
“我該怎么做？”莫邪心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成長，眼中滿是堅定。
葉長空微瞇雙眼，莫名一笑：“聽你媽媽的話，好好學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