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妖魔

    當馬車沿著小路一直向著前方蜿蜒前行。

    暮色從云層中漸漸消退了顏色，晚風輕拂，一點垂柳在風中緩緩搖動。

    邱默坐在馬車里面，透過木制的小窗看著窗外的景致，在他的對面，那位風度翩翩的羅公子端坐在上面，手中捧著一本發黃的書籍。

    在那一縷低垂而下的發梢之上，他的目光并沒有留在書本之上。

    “想不到帝國西邊，還有如此有趣的世界？”羅佳何饒有興致地聽著邱默說著西方世界的故事，不由得有點心生向往。

    “世界廣袤，自然是各有不同的。”邱默笑著回道。

    此刻，他正在向著這位羅公子說著關于西大陸的各種事態見聞，憑借著他那淺薄的歷史知識，再加上自己的杜撰。

    勉強也算是說得合情合理。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此時的邱默也算是很通徹地認識到了這個道理。

    就在兩人閑聊的同時。

    車外。

    車夫駕著馬，在低沉的目光下，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天色，天快黑了，他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必須在天黑之前，找到一個可以稍作歇息的落腳點。

    于是。

    伴隨著駿馬的一聲嘶鳴。

    原本在平穩前行著的馬車突然開始變得顛簸起來。

    以至于坐在其中的邱默感到一絲不適，不過，在他把目光看向羅佳何時，他發現這位公子并沒有什么異色。

    只見這時，突然天空炸起一聲驚雷。

    在那趨向于渾濁而灰蒙蒙的蒼穹之下，雖然并無什么天將下雨的異象，即便如此，邱默覺察到這空氣之中仿佛都增添了一抹肅殺的氣息。

    半晌之后。

    馬車逐漸停了下來。

    自那車前，車夫的聲音緩緩從這空氣中的外邊傳來，仿佛是伴隨著流動的波紋一般，緩緩鋪開。

    “公子，這前方恰好有一小觀，要不我們今晚就在此處稍作歇息一番？”

    羅佳何放下手中的書本，應了一聲：“可。”

    伴隨著一隊人馬的整頓，羅佳何這才請邱默和他一起走下車來，在那一旁的楊樹的枝條之下，邱默的這才看見了那座小小的道觀。

    青青的苔痕一點點地爬上石階，在那屋檐之下，那道門匾在多年的風吹雨打之下，已然變得有些破落不堪。

    在稍微有些倒塌的墻壁一角。

    映照出里面的那早已荒廢多年的內部場景，殘破了半邊身子的神像，已然沒有了一絲神圣的氣息。

    相反，反而增添了一絲詭異。

    隨后。

    在一眾護衛的清掃之中，稍微變得能夠勉強讓人看得過去。

    而且，看著那群護衛十分熟稔的手下功夫，不禁讓邱默有著一點點懷疑，這群人壓根不是護衛出身，而是一群專業的搬家和清掃團隊。

    此刻。

    天色越發變得黯淡起來。

    在羅佳何的帶領之下，邱默跟著他們走到了小觀之中，剛踏入其中，一股濃濃的潮濕氣息就撲面而來。

    帶著像是腐爛變質的味道。

    這讓邱默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

    隨后，在眾人的清掃的過程之中，在那沉寂許久的塵埃揚起的時刻，邱默這才發現在那破舊的墻壁上面，用著朱砂繪出的圖案，在長時間的歲月痕跡中已經褪色。

    淡淡的灰白顯得有點詭異。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在邱默正在觀察著四周的環境時，羅佳何表情嚴肅地走到門口，看著護衛，問道。

    “公子，正在準備。”

    “快點。”

    在羅佳何注意著遠方天際的時候，他的臉上露出逐漸露出了極為沉重的表情，那渾濁的天空，在如同裂隙的云層深處，讓他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他們在做什么？”

    邱默走過來看著這群正在布置的人們，不由得感到一絲好奇，他們在那活躍的動作之中，仿佛正在懼怕著什么？

    羅佳何回過頭來看了看邱默一眼，搖了搖頭。

    “邱先生不知道嗎？”

    “嗯？”

    “他們正在點天燈。”

    “天燈？”邱默有些迷惑地問了一句。

    隨后，他看見了所謂的天燈，那是一個呈現圓柱形的燈籠。

    在其上，雕刻著的奇詭紋路呈現出漆黑的顏色，雖然看不清紋路所要表現的含義，但是邱默能夠感應到，這自然不是一件凡物。

    一點點泛著黑光的外殼，像是久經煙火的熏陶。

    在那火光燃燒起來的一剎那，邱默感應到了一種奇異的玄妙。

    那有著一絲掠奪的氣息之中。

    伴隨著眾人的輕聲吟唱，他們的眼中倒映著的火光自遠方熊熊燃起，在空洞的世界之中，雖然無法從其中追溯到源頭。

    可邱默能夠感應到，那股從不知名的世界，時有時無傳來的庇護。

    “所謂的天燈，乃是偉大的太初之主所賜福于我們人類的偉大神跡，能夠幫助我們人類在黑暗的世界之中生存，幫助我們穿越黑暗，引領我們走向光明。”

    在邱默的疑問中。

    之前的那位車夫此刻全然沒有了那種彪悍的氣勢。

    帶著一臉的虔誠。

    在火光照耀的臉上，他的面部線條是那般的柔和，像極了他曾經見到了眾多的信徒。

    在輕輕的微笑之中，邱默沒有繼續追問。

    有些人。

    有些事情。

    在很多時候，當你去深究到底的時候，對其他人而言，只會讓他們感到奇怪，甚至是拒絕。

    就像是現在。

    他已經能夠感受到來自四周的那種一絲異樣的眼光。

    所以，雖然對太初之主這個詞匯感到一點點好奇，但他還是忍住了。

    在逐漸沉寂下來的氣氛中。

    幾位護衛在車夫的引導下，將天燈莊嚴而肅穆地懸掛在這座小觀的門口，那火光如水般輕柔，滿溢在小觀四方空空的內部空間。

    這時。

    天外倏地傳來一聲雷鳴。

    “要下雨了。”

    輕輕地自言自語著，邱默看見羅佳何從那群護衛的那邊拿出干糧，隨后走來過來，遞給邱默一塊像是饃饃的東西。

    “邱先生吃點東西吧。”

    邱默低下頭看了一眼，頗有幾分世外高人地搖了搖頭，隨后說道：“不用了，我在修行。”

    “看來先生道行很深。”羅佳何認真地回道。

    邱默默然地笑了笑。

    然而，事實上，他只是單純地不想吃。

    經歷過之前神圣帝國的旅程，他算是徹底清楚了這些食物的味道。

    那種奇妙的味道已經無法用難吃來形容了，那已然達到了生命之中吃過的最為神奇的味道。

    所以。

    此刻，對于他們這種長途跋涉中所準備的食物。

    他是萬萬不敢嘗試的，他寧愿選擇空著肚子。

    隨著黑暗的逐漸加深。

    一眾人等已經準備開始今晚的休息，在火光的搖曳下，外面的天空，雷聲陣陣傳來，一抹電光打破了漆黑無垠的夜空，如一條閃爍著光芒的巨龍。

    暴雨將至，云層翻滾。

    很久之后。

    有雨聲從觀外傳來，先是如同輕輕的細絲，敲打著屋檐，少頃之后，那雨聲愈發聲勢壯大，敲打著觀外的世界。

    有水從觀頂滲透下來。

    滴答滴答。

    開始逐漸在地面之上開始積累。

    就在眾人有些紛紛在異動之中醒來的時刻，一陣寒風猛地吹來，仿佛夾帶著排山倒海般的氣勢。

    燈熄了。

    隨著火光最后的那一抹亮光猛地消散開來。

    躁動的聲音從他們的中間傳來，甚至是夾帶著一種驚恐。

    “什么情況？”

    “怎么天燈滅了？”

    “發生了什么？”

    夾帶著仿佛是恐慌的氣息。

    邱默猛地回過頭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這個世界之中開始蔓延。

    在黑暗中，雖然無法徹底地尋見某些實在的光影，可是他的感官依然明確，在看不見的同時，仿佛有著什么東西正在緩慢地流動。

    隨后。

    死亡的氣息如同一層黑云，壓在小觀的上空，那樣薄薄的一層，雖然不足以讓邱默感受到什么威脅，可是，之于其他人。

    這足以讓他們感受到無盡的恐懼。

    沿著那墻面的紋路，車夫攙扶著不知是什么的物體，慢慢從地面之上爬起來，向要邁出腳步從這個地方逃離，嘴里一直念念有詞。

    乞求得到太初之主的保佑。

    隨后，在他似乎摸到出口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覺有著什么東西纏繞著他的雙腳，在粘稠的溶液的累積中，他感覺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

    在那天邊的電光一閃而過間。

    他這才看清了自己所觸摸的東西。

    這是一只由鮮血染紅的殘肢斷臂，那黏糊糊的血，好似無法擺脫的淤泥。

    一層一層。

    纏繞在他的手上。

    無論如何用力，都無法將其擦干凈。

    他不由得感受到一絲的絕望。

    深入靈魂。

    那柔軟而猩紅的血肉。

    仿佛在他的眼簾之中不斷地滋生，像一只只細小的紅色蟲子，從他的手臂開始向上爬行，鉆入血管，破開皮膚，穿透骨頭。

    “你在干什么？”

    在那一聲輕呵之下，車夫猛地抬起頭來。

    那是在長劍穿透某道陰影的時候，羅佳何的身影，映襯著微微滲透下來的那一絲清冷的月光。

    他的臉仿佛在腐爛之中逐漸地消融。

    而在他的手中。

    那條斷臂，儼然已經變得血肉模糊起來。

    那是被他啃食掉的另一半血肉，在血肉的殘渣下，一點點灑下的零星的碎屑從他的牙齒里煥發出色澤。

    一抹艷麗的紅色。

    羅佳何沒有任何猶豫，一劍貫穿了車夫的胸膛，表情冷漠。

    此時此刻，在他的眼中，車夫和那群妖魔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區別。

    食人肉。

    這已經超過了身為人類的尊嚴。

    就在長劍從車夫的體內拔出來瞬間，感應著身旁的異動，他連忙將長劍回轉而下，迎著那地面之上的血漬。

    一劍斬斷了那侵蝕而來的黑色幻影。

    血花從半空中炸裂開來。

    如同一朵盛開在空無之中的妖艷花朵，順便，染紅了一旁神像的半邊臉龐，似笑非笑。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羅佳何這才稍微放松了一點點。

    接著喚醒著沉睡之中的火焰，在雨水澆灌而下四方，一點點火光這才重新燃燒起來。

    只是。

    此刻的小觀已然不復之前的模樣。

    一副人間地獄般的場景。

    血液混雜著雨水向著外邊流淌，其中，還能隱隱約約看見一些如同肉沫的漂浮物。

    除了邱默所位于的地方。

    那里干凈地仿佛沒有沾染上一絲的塵埃。

    以他為中心的那一塊極小的土地，此刻已和四方呈現出明顯的對比。

    一方煉獄，一方人間。

    羅佳何不禁有些出神地看著邱默。

    心里對邱默的那種神秘認識更加平添了一層的戒備。

    在他的那里。

    實在是太過于干凈而整潔。

    以至于讓羅佳何都不由得滋生出一股懷疑。

    他們外出這么久以來，雖然也能遭遇過異動，但從未像今天這般遭受到如此重大的打擊。

    正在他如此揣測的時候。

    另一個角落，活下來的幾位幸存者看著邱默，眼神變得復雜。

    在某種情緒的鼓動下。

    他們覺得自己的內心受到了某種催促。

    關于正義。

    “是他。”

    “肯定是因為他這個異端，所以，才回到致我們遭遇了如此磨難。”

    “你們……”

    羅佳何不由得眉頭一皺，趕緊走到他們那邊，想要制止他們此刻的行為，并為之感到一陣頭痛。

    “公子，你難道就不懷疑他嗎？”

    “……”

    羅佳何有些無語地看著這群家伙。

    現在是懷疑不懷疑的問題嗎？

    現在這個形勢，即便是懷疑，那也只能時藏在心底的懷疑。

    “邱先生，他們可能遭受到的打擊有點大，還請您見諒。”

    羅佳何微微低下頭來鞠了一躬，以避免讓事態變得更加惡化。

    邱默看著他。

    以及那邊的所有人。

    他只是擺了擺手，表示無所謂，什么也沒說。

    說起來。

    其實他自己都有點懵。

    這一切的發生都只在那短短的幾瞬之間。

    他連究竟是什么東西在黑暗中造成的殺戮，都不太清楚，一切就已經結束。

    “對于你們的遭遇我表示很抱歉，不過，我是真的不知道這里發生了什么。”

    羅佳何目光如炬地注視著邱默幾秒。

    在他那干凈的眼神之中，找書苑 www.zｈaoshuyｕan.com 仿佛充滿了一種真誠。

    “您難道不知道嘛？”

    “關于妖魔。”

    “妖魔？”邱默聞言，微微一愣。

    對他而言。

    這并不能算是什么新奇的詞匯，在諸多電影小說中都有著關于他們的描述，妖魔鬼怪，各種形式的存在，都有著詳細的介紹。

    可是。

    這里是大夏皇朝。

    聯邦之前的歷史。

    看來，這所謂的歷史并不簡單。

    如此想著。

    觀外的雨水，依然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