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罷早飯,村里的人陸陸續續趕到文家等著看熱鬧。趙老漢領著自家姑爺堵住文家老院子的大門,兩個姑爺光著膀子,手里掄著大錘,擺明了是來找事的。
“文老狗,你文家做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想壞了我自己的名聲。今天我來是給你敲個鐘,點個醒。你開不開門都無所謂,我就沒打算進你文家的大門。既然你不要臉,我就先替你把這臉給收起來!”趙老漢背著手站在門外的榆樹下,對著文家大門喊著。
“該怎么做不用我說了吧!”他給兩個姑爺使了個眼色,兩個姑爺也是瞬間明白老丈人的意思,二話不說,吹口吐沫,掄起錘子就開始砸墻。
山里人的老宅子基本都是拿泥糊的,有些新房子的院子也是用泥堆起來的,沒辦法,買不起土磚,更別提窯磚了。
馬三兒帶頭沖鋒,大吼著先給了第一錘,西墻立馬被砸出來一道裂痕,黃色的煙霧從墻體上一點點生出來,慢慢飄起,文家的臉面也一點點消失。
兩個姑爺全然不顧塵土,汗也不敢擦,拎著大錘,扭著黑黃的粗腰,兩只眼睛死死地盯著墻縫,憋著一口氣甩開錘頭,應著是“咚”的一聲,然后“噗”地泄了氣,眉頭上的肉疙瘩也迅速消失。隨即回過順力,又是一錘,節奏分明,聲聲入耳。
不到兩刻時間,文家的外墻就全部被砸了個稀巴爛,雖然沒有完全拆干凈,但是院子里的情況基本一覽無余。就剩一個大門完好無損,孤獨地控訴著世人的殘暴。
兩個姑爺扭頭看了看趙天成,趙天成對著他倆點了點頭,兩人便拖著疲憊的身子,喘著粗氣,拉著大錘從墻邊的煙霧里逃了出來。
趙天成瞇著眼睛望向大門,像是知道大門里要出來什么。
一支煙的功夫,黃褐色的煙霧慢慢散卻,文家的里門閃出兩個人影,接著大門被緩緩打開,連門上的門鼻都沒響,證明里面的人認了這回事。
文五在前面走著,文長明低著頭跟在后面。文五走上前低了低身子:“親家,這事是我文家的不是,是我文五沒教育好后生,我文五在這給您賠個不是。”說罷,拱著手,全部身子都低到雙手下面,以示尊敬。
趙天成一聽這話就全明白了,文五這是要把事都推到自己兒子身上。不過又想了想,倒也明白文五的意思。這種丑事萬一被發現,立馬就傳遍整個九城山。到時候再發現公公和兒媳婦也有一套,那不光文家的臉沒了,趙家的臉也別想要了。只拿文長明出來說事,算是盡可能的止損,畢竟這種事情在九城山隔幾年就出一次,等新熱鬧一出來,大家慢慢也就忘了文家這一出了。
文五見趙天成不說話,知道趙天成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于是扭過頭給文長明使了個眼色,文長明直接上前“撲通”一生跪在趙天成面前,連磕三個響頭,意思是把趙天成當自家的先輩了。文長明磕完第三個頭就一直抵在地上沒有抬起來,趙天成知道這是等自己的意思,自己要是發話,他是不敢抬起頭的。
趙天成看了看文家的院子,又看了看一旁看熱鬧的人,對著文五說:“這事也不是什么見人的事,我也不想鬧的太難看,咱們自個心里明白。我今天來給你文家收臉,你文家要是不要臉面了,這墻算我白砸。我趙天成對不起嘉卉,親手給她推到火坑里,可就算嘉卉以前不本分,那也是我趙家的事,現在到了你文家,嘉卉沒有做過一點對不起你文家的事。這次我給你文五留個面子,自家的事沒必要弄得全九城山的人都來看笑話。你文家要是還想要這個媳婦,就領著文長青再來趙家娶一遍吧!”趙老漢說完也不等文五說話,扭頭就走,兩個姑爺拎著大錘跟在后面,文家父子一個站著一個跪著目送著他們遠去。
“爹,這就算完了?那老狗日的明擺著在那橫著呢!”馬三兒跳到趙天成面前,指著文家的方向吼著。
“你二姐的以前是做什么的你應該清楚,我也就不說了。文五敢這么橫就是因為他知道我害怕他把你二姐在城里那些事說出來,這里面有很多東西你不知道,比如你二姐為什么嫁到文家,為什么趙家突然翻了身而文家突然變的沒有以前那么風光了。這里面有很多故事,你也不要問。另外,文五知道我也不愿意把事情鬧大,畢竟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再加上嘉卉之前的身份,如果真讓大家伙都知道了,你認為真的所有人都相信你二姐嗎?”
“唉,可這也太便宜他狗日的了!”
“也別這么說,咱倆拆了人家的院墻,按照老人說的,這等于扒了文家的臉皮。爹這次給文五留點面子,也是為了大姐好。不然真的撕破臉,鬧到底,你把文五逼急了他什么事都干的出來。到時候我們出了氣,可大姐今后的日子可怎么過啊!”石決明對著馬三兒說。
“老二說的有道理,這次來主要是給你大姐討個說話,看文家人出來認個錯,表個態。不是要徹底來文家鬧事情,兩個親家互相拆臺,按街打架,那最后成笑話的就是咱們兩家,不是他們一家了。這次只砸墻,不說話,看熱鬧的人也不知道具體情況,既保住了你姐的名聲,文家的臉也丟盡了,咱們算是沒白來。”趙天成順著老二的話往下說。
“可是咱們這事也沒辦利索啊!”馬三兒的心情還是沒有穩定下來。
“不著急,文五剛才讓他兒子跪下給我磕了三個響頭,按我們老一輩的風俗,這是把我當文長明的干爹來拜了,我不能不給面子,繼續糾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就壞了規矩,要被人笑話的。不過這也是他給我表的態,認了錯。他要是五天之內把墻重新砌好,就是真的認錯,還想要這個媳婦。我們就等著下個月初一文長青抬著轎子來接嘉卉吧!”
“對了,文長青那小子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事情嗎?”
“唉,這就是我心痛的地方。我昨天晚上去了大隊部給他打了電話,文長青客客氣氣地跟我問候,噓寒問暖的。當我問到這件事情的時候,他表示他根本不知道。我一開始很奇怪,按理說嘉卉應該會告訴文長青的。但一想到嘉卉以前的事,我就明白了,嘉卉不是不說,是知道說了更亂。”趙天成說著哽咽了起來,抬起手給了自己一巴掌,“我年輕時掉進錢眼里了,把自己的親閨女推到火坑,我真不是個人啊!”
兩個姑爺愣住了,不知道說什么好,也知道不說點什么肯定是不好的。
“爹,人都會犯錯,咱也不是圣人,以前咱家欠二姐的,現在全給它十倍、百倍地補上,您也別太自責了。”石決明試探地看著趙天成。
“行了,走吧!有些事情不是說我們補償一點就行的,衣服破了可以補一補,可人的心要是破了你想補也補不了的!”
趙天成獨自走在前面,他想到了那三萬塊;想到了鳯姨哭著來找他;想起了嘉卉現在的一臉愁容,自顧自地說:“嘉卉就是受了罪,心里還顧及著我這個爹的臉面,可我這個當爹的什么時候想到過她的臉面呢?”
遠山上一片褐色,哭死的草木張牙舞爪地向世界張揚著最后一點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