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的冬天比起其他地方更溫暖,這是白蘇來到玉山第一年冬天唯一的感受。
與他一起逃離九陽的還有他的姐姐白芷,他童年唯一稱得上朋友的人,唯一一個關心他的人,也是和他一樣擁有一個破碎的童年的人。
有人說,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很不幸,白蘇屬于后者。
九陽對他來說只是一個地方,熟悉又厭惡。
他第一次見證家族戰爭是在祖母的懷里。他看見兩個舅舅光著膀子淹沒在黃色海洋里,每一錘都震起一陣迷亂的煙霧。那時候他還小,不知道他們在干什么,只是覺得好玩,他在祖母的懷里跟著大錘的節奏一緊一松,祖母以為他在哭泣,伸手摸了摸他的臉也沒發現有淚,以為是這陣勢嚇到了他,罵了幾句祖父和大伯就帶著他回新院了。
他在回去的路上歪著頭看老院子的土墻,看舅舅們的汗在身上刻下一道道溝壑,看外公瞇著眼站在榆樹下發呆。一聲聲震顫像電一樣順著大地跑到祖母的腳上,再順著祖母的腳傳到自己的身上,他握緊了拳頭,學者舅舅們的樣子狠狠地向下揮去,正好斜著砸在祖母的耳朵上。祖母哎呦一聲給他屁股上來了一下,他就老實了。
直到現在,他看見街上的母親打自己孩子的屁股還是會想起那個遙遠的上午,那一陣煙霧,那'咚咚'聲,那一下酥麻麻的酸痛。他總覺得,自己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死了,自己的魂隨著土墻一起瓦解,融進那團黃色里。
在那團黃色里,他看見了一場戰爭,看見母親的眼睛如何變成紅色,看見一只只小白兔向自己飛來。
玉山的油面不如九陽的香,蔥花不會打轉。對面的白芷還是一臉憔悴,他不明白明明是她提出的要逃離九陽,現在到了玉山,有了新生活卻總是愁眉苦臉。她總是說這樣不合人倫,我們又走了家族的老路,要遭報應的。
他討厭自己家族遺傳給自己的基因,貪財又好色。可基因這種東西你向來只能服從不能改變,不然他也不會和自己的姐姐搞在一起。
同是天涯淪落人。一開始住在一起的時候兩人還很拘謹,連換個衣服都要遮遮掩掩,他上廁所也變成了女人,蹲著撒尿總比站著撒尿聲音要小許多。慢慢地兩個人都累了,這樣生活下去太讓人心累,不像是一起生活,倒像是兩個人在互相監視。
那天玉山出奇的下了場猛烈地秋雨,氣溫驟降,單薄的被子已經無法抵御寒氣入侵。那股寒氣順著窗縫爬上床,溜進每一處縫隙,奪走每一分溫暖。兩人在黑暗中不自覺地就靠近了,直到溫熱的呼吸抓住對方的小心臟,兩顆連在一起的心才同步跳躍。
不知道是誰先主動,接著就是狂風卷席般混亂。方才冷的發抖的兩個人光著身子抱在一起,可憐的被子失去了它的主人的溫暖,被寒氣侵蝕,扭曲著身體,縮成一團,像是床上的那團肉一樣,緊緊收縮在一起。
逃亡生活的樂趣給兩人可憐的人帶來的活下去的希望,他們要在這個新城市,新地方,過上新的生活。
可回憶就像有毒的香煙,總是忍不住去回想。
白蘇喜歡玉山的夜晚,他總是睡不著覺,但白芷才懶得理他,一個沒用的男人還叫男人嗎?
白蘇想到了茵陳,他的母親,那個孕育自己又毀了自己的女人。
女人的身體對于青春期的男孩來說是一個謎,一個遙不可及的夢,但是對于白蘇來說卻是噩夢。他記得十二歲那年,母親向自己展示了一個成熟女性該有的樣子,也帶著自己進入了罪惡的國度。一開始他覺得興奮,迷幻,漸漸地喪失了興趣,最后竟成為了工作。
他不是對女人不感興趣,他只是對自己的母親不感興趣。這個九陽山最漂亮的女人在他的眼里只是一團漂亮的白肉,吃多了總會膩。反抗一直持續到小姨媽的到來,那對會說話的小兔子啃了自己一口,他就愛上了眼前的姨媽。
姨媽來了之后變了他的母親,他的母親成了妓女。他現在還記得西廂房屋子里的腥味和那些來來往往的男人們,每個人都對著他來時的路猛烈攻擊。
他把憤怒變成了欲望,變成了對姨媽的欲望。直到多年后他來到玉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看見成人店里擺著的壯陽丸才明白,當年那些治療自己虛弱的藥丸恰恰是以另一種方式加速了自己的滅亡。
白芷覺得他不是個男人,他也覺得自己不是個男人。
兩個人的熱戀慢慢變成了一個人的抱怨,兩性之間最簡單的樂趣對白蘇來說成了巨大的難題。他躺在床上看著床頭柜上的手表,突然發怒,那只可憐的手表,來自白蘇祖父的禮物在黑的墻壁上返祖,只剩下分針還在倔強地顫動。
要不是祖父,那個男人,那個九陽曾經的首富,自己會變成這個樣子?
九陽的同齡人對白蘇從來都是陰陽怪氣,惹不起白家的人,那就裝裝樣子。白蘇也不是傻子,被人故意冷落他還是能感到的。那些人嘴里從來不講自己的好話,祖父的樣子在他們眼里時而帶著青春期的羨慕,時而帶著老婦人的惡毒。
白家人的名聲早就爛了,只是白家不知道罷了。九陽的人誰不知道白家的事,只是礙于祖父的面子不好意思明說,白家人以為自己捂得很嚴實,但是天下哪有不透風的墻,何況是一戶挨著一戶的小山村,隔壁就是半夜起床撒泡熱尿,自己人都有點感覺。
一開始的陰陽怪氣,隨著茵陳的計劃變成了討伐。多年前的老帳被翻了出來,本來是九陽福星的白家人現在成了九陽沒落的罪人,白術成了罪魁禍首,連那件從曲水縣帶回來的,曾祖父的衣服都被燒了去,白家人徹底成了落水狗。九陽的人也發揮了訊哥的“痛打落水狗”的精神,把白家的人逼成了一群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