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血染之夜

　　“青銅巨人”號郵輪從新約港口出發之后，將在亞特蘭洋上航行六天，航程的終點位于萊昂的利浦森港口。

　　航程進行到三分之二，也就是第四天傍晚，青銅巨人號將在“阿瓦隆島”的港口停留半小時，供前往和離開大洋城的游客上下船。

　　在聊天中肖恩得知，老太太莎拉一家人的目的地也是大洋城。

　　“聽說那里就像一個巨型水族館，城市中任何一處地方，都能透過特制的玻璃看到外面的海底世界，”莎拉笑著摸安娜的頭，“安娜最喜歡海洋生物了，所以我們無論如何都要帶上她。”

　　之所以格外害羞，也許是因為安娜的個性跟爺爺有些相像。

　　納什老先生在太太跟別人說話時，喜歡在一邊沉默地看著，只是偶爾才補充一下，熱情開朗的莎拉是兩人中更為健談的那個。

　　莎拉格外好客，聊天沒多久就將自己帶來的罐裝腌黃瓜和紅腸拿出來塞給肖恩和月光：“船上不一定有，”她笑道，然后神秘地補充，“——就算有，也沒我做的好吃。”

　　拗不過老太太，肖恩和月光只好收下了。

　　肖恩和月光家里都有老人，莎拉和納什讓他們各自都回想起，與家中長輩相處的那種溫馨感覺。

　　安娜吵著要去甲板玩之后，莎拉和納什才終于停止了聊天，牽著孫女往甲板方向走去。

　　此時，奧莉薇才步出船艙，纖細的手扶著欄桿，看著被陽光照亮的海面，以及在船舷伴飛的海鷗，八角帽的帽檐下，紅色眸子輕輕眨眼，顯得好奇和新鮮。

　　肖恩另一邊的船艙門開了，走出來的是一對年輕的情侶，似乎在為什么事低聲而甜膩地爭論著。

　　男的有一頭黑發，臉上有青色的胡茬痕跡，穿著條紋襯衫；女的臉圓圓的，身材微胖，說話有些慢。年輕的情侶似乎沉浸在兩人世界中，即使在肖恩與莎拉等人在門外聊得火熱的時候，也沒有參與的打算。

　　肖恩被周圍人旅行時放松的氣息感染了，他稍微放下了之前突然涌現出的不祥的預感，打算好好享受當下的閑適。

　　當天晚餐過后，肖恩將月光等人召集到了自己房中，在確保沒有竊聽的情況下，他將亞瑟·梅林所囑托的秘密任務詳細地告知了自己的隊友們……

　　——

　　航程在不知不覺中度過了兩天時間，由于住得較近的關系，肖恩等人與莎拉一家也越發熟絡了。

　　一次偶然的機會，肖恩認識了隔壁的年輕情侶，男的名叫凱爾，女的名叫茜茜。

　　不過，肖恩感覺跟凱爾有點話不投機。對方似乎是新約市的股票經紀人，開口閉口就是估值、年化收益率之類的專業術語，除了聊經濟和投資話題之外似乎對什么都沒有興趣。

　　不僅如此，還非常自大，仿佛懂得很多的東西，稱“探秘者”只是一幫神棍，探秘行業就是一個騙局……

　　每當凱爾侃侃而談的時候，他微胖的女朋友茜茜就會在一邊一臉崇拜地看著他。

　　“果然是活在兩人世界中的人啊……”肖恩搖搖頭，再沒跟凱爾聊過什么。

　　在這兩天中，肖恩和月光又遇見了戴綠寶石的薇薇安。不過，懾于肖恩口袋里“溫妮的小本子”，月光再也不敢主動過去找她搭訕，只能遠遠地抱以無奈的微笑。

　　在幾次無意的觀察中，肖恩發現薇薇安的氣質有些特別——她總是一個人在甲板處瞭望前方的海面，仿佛前面有什么值得一看的東西似的。

　　別人找她聊天，她會禮貌回應，但是她從不主動找人說話。

　　因此，在人群中，她顯得格外孤獨。

　　但同時，她似乎也很享受這種孤獨。

　　“艾莉雅如果一個人旅行……”肖恩不禁想到，“應該也是這樣子吧。”

　　此時的“青銅巨人”號已經駛入了深海之中，周圍的景物變得單調。

　　值得慶幸的是，海上天氣很好，航程看上去并不會像肖恩之前預感的一樣，會發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不過，月光的狀態忽然變得不太對頭。

　　肖恩、月光、伊文和奧莉薇四人這兩天幾乎都是一起行動的，此時四人位于晚宴廳內，剛剛用過了味道不錯的晚餐。

　　此時，宴會廳的小舞臺上，一支八人的樂隊正在演奏。

　　燈光下，月光瞇著眼看著臺上彈鋼琴的胖胖的男人。

　　月光不時搖搖頭：“不對！剛剛的感情表達不對！應該是連續幾個重音！”

　　“指法都有問題，哪個野路子出來的鋼琴師……”

　　“呵呵，”月光冷笑，“竟然還彈錯了一個音，這是自己付錢來過癮的嗎？”

　　“噢，我的天啊，我用腳都能比他彈得好！”

　　接著，月光抓著自己頭發：“不行！肖恩，我忍不住了，我今晚，一定要，上臺彈琴！”

　　從昨天第一次在宴會廳聽音樂開始，月光就念叨了一天想要彈琴。

　　回到了熟悉的環境中，月光彈琴的癮已經一發不可收拾。

　　肖恩嘆道：“月光，昨天我們跟樂隊和宴會廳的人交涉過了，對方明確拒絕了，你忘了嗎？”

　　月光搖頭：“不行，我忍不住了……”說著，他的手仿佛不由自主地舉了起來，仿佛要就地開始彈奏靈力鋼琴……

　　肖恩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的搭檔有時太過任性。

　　不過另一方面，他也很理解月光的感受——他看到一篇錯字連篇的文章時，也會有抓狂，想要自己動筆重寫的沖動。

　　“我把鋼琴師支開，剩下的看你的了。”

　　肖恩對自己使用特殊能力有著要求，但是這種要求并不死板。

　　他端著一杯香檳，仿佛想好好欣賞音樂似的，走到了靠前排的賓客群中間。

　　他的一縷靈質飄蕩如發絲，由于神根的存在，肖恩對于靈質的運用幾近這方面的專家——靈學者。這種形態的靈質，即使有探秘者此時開啟靈視也幾乎看不到。

　　那縷靈質發絲避開了所有人，連接在了正在彈琴的胖琴師的身上。

　　肖恩小心翼翼地傳遞了一縷哀痛迷霧……

　　這位鋼琴師在登船之前，剛剛跟女友分手，心中正有一些悲傷，微量的哀痛迷霧激活了那些情緒……

　　想起過去跟女友相處的日子，以及分手時的決絕，他眼淚潸然而下，雙手震顫不已，演奏戛然而止。

　　樂隊其他成員忽然發現鋼琴的聲音中斷了，都疑惑地停了下來，看著琴師。

　　鋼琴師坐在鋼琴前掩面哭泣：“莉娜……嗚嗚，莉娜……”他從琴凳中抽身而出，跑向電報室。

　　此刻的他已經沒有了彈琴的心思，心中翻涌的悲傷點醒了他一件事——他深深愛著莉娜。

　　“我必須把我的心意告訴她！”帶著這樣決絕的心情，他拋下了手頭的事情，跑向了電報室……

　　——

　　經過十分鐘的錯愕、竊竊私語以及月光為了“顧全大局”而與宴會廳主管的交涉之后，1902先生此時臉上帶著滿意的微笑，坐在了鋼琴前，十指交纏，拉伸著手指。

　　在確保之前的鋼琴師沖出去不是跳海，而是去電報室之后，肖恩才返回，臺上的月光朝著自己的伙伴微微頷首，開始了演奏。

　　此時的宴會廳之中并不能看到月亮，但是當月光開始彈奏時，人們卻仿佛能看到月亮的光華灑了進來。

　　流暢、輕盈、富含情感的鋼琴聲，在整個宴會廳婉約流淌。

　　有些經常進行跨洋航程的、曾經聆聽過月光演奏的、并哀嘆曾經的“白金之星”號退役再沒有見過那位鋼琴師的旅行者們，眼睛都紛紛睜大。

　　“大洋上的鋼琴師！”

　　“他是大洋上的鋼琴師！”

　　有人的臉孔由于激動而漲得通紅，竊竊私語甚至變成了一種低啞的驚叫。

　　人們像是看到一個失落的傳說，重新在眼前上演。

　　肖恩和伊文這時才知道，月光上岸這件事，原來對于乘船的游客們是如此巨大的遺憾和損失。

　　這也解釋了，月光為何一定要彈琴的原因——他不單單是為了自己過癮，也是為了曾經的聽眾們。

　　有些女士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淚橫流。

　　不知道月光下落的她們以為這輩子都無緣再聽到這樣的音樂，今日卻如夢似幻地在臺上響起，不由得讓她們一時心潮澎湃，懷念當初……

　　看著在臺上彈奏出一片驚嘆和感動的朋友，肖恩覺得剛剛的小小罪惡是值得的。

　　此時，薇薇安和紅衣神秘女子也在宴會廳。

　　在聽到月光的演奏之后，她們都被震撼，陷入了深深的陶醉之中……

　　終于向自己的前女友發送了飽含情意的電報，頭腦冷靜下來，想要回來道歉并繼續剛剛中斷的演奏的胖琴師，看到和聽到月光在臺上的發揮之后，他選擇站在臺下，默默地當一名觀眾……

　　晚宴過后，彈到渾身大汗淋漓的月光，挽著襯衣袖子，披著大衣，站在甲板上抽煙。

　　“太痛快了！”月光朝著黑色的大海喊道，“像是回到了過去的日子一樣！”

　　“其實你今后可以帶著溫妮出海旅游，順便在船上彈琴。”肖恩建議道。

　　“不錯的主意……”月光連連點頭。他轉向自己的“學生”，“怎么樣，小伊文，老師的演奏如何？”

　　伊文點了點頭：“你彈琴的時候，確實像個大師，但是……”小丑隱士轉向面露得意之色的月光，“你一說話，就跟大師這個頭銜無緣了……”

　　肖恩哈哈大笑。

　　月光自己也笑了，搖著頭抽了一口煙，仿佛在說：大師的心理世界，你不懂。

　　奧莉薇在一邊沉默不語，趁著甲板無人，她沒有戴帽子，任海風吹著自己的短發。

　　有人走過來了。為免讓對方發覺自己頭面部的特殊痕跡，奧莉薇挪了幾步，站在了黑暗處的欄桿旁。

　　肖恩回頭，看見薇薇安走了過來。

　　穿白裙的少女臉色微紅，習慣性地捏著胸前的綠寶石，對月光說道：“月光先生，我很早之前就聽過有關您的傳聞，沒想到有機會現場聆聽您的演奏，我……我真是幸運。”

　　月光望了望肖恩，肖恩拍了拍裝有“溫妮小本本”的口袋。

　　鋼琴師收斂了不正經的想法，頗為紳士地轉過身：“薇薇安小姐。

　　“我們的再次相逢，是一種緣分。”

　　“但是，這樣的緣分就像海鷗與風的偶遇，是匆匆一面后，必然各自西東的。

　　“恕我無法接受您的愛意——我，已經結婚了。”

　　說著，月光舉起了左手，做作地展示著平時懶得戴著的結婚戒指。

　　薇薇安噗嗤一笑：“您真愛開玩笑，我可沒有那樣的心思！

　　“其實我也在學習小提琴，所以特別佩服您這種技藝超群的音樂家！”

　　月光有些尷尬地將手垂下：“呃……謝謝你能欣賞我的幽默感。”

　　在請教了一些音樂上的問題之后，薇薇安朝著月光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您的指教。”

　　白裙少女嫣然轉身離開了。

　　幾人都對薇薇安的友好、禮帽和分寸感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肖恩拍了拍伙伴的肩膀：“表現不錯，之前的記錄可以清零了。”

　　月光喜形于色：“這才對嘛！我一定要讓溫妮知道，她之前的看法是錯誤的——其實我是一個靠譜的、穩重的、專一的紳士！”

　　肖恩敷衍地點了點頭。

　　夜漸深，黑暗的海洋與天空連接在了一起。

　　華燈璀璨的郵輪破浪前行，找書苑 www.zｈaoｓhuyuａn.cｏｍ 似乎是這漆黑天地中唯一具有生命力的所在。

　　夜風的寒意漸濃，四人起身往自己的艙房走去。

　　剛踏入舷廊，在海與風澎湃的聲音中，他們清晰地聽到了一聲女子的尖叫聲。

　　聲音很明顯就是三層舷廊傳來的。

　　“怎么了？！”肖恩等人略有些緊張地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朝著前方沖了過去。

　　他們很快就趕到了現場，附近被尖叫聲驚醒的人們也走出了自己的艙門圍了過去，似乎在竊竊私語。

　　肖恩看見那個神秘的紅衣女子與她的壯漢保鏢也站在前方。

　　穿過稀疏的人群，肖恩看到那個股票經紀人凱爾的女友茜茜，此時正雙腳癱軟地坐在地上捂著臉大哭著。

　　她的前方不遠處，躺著一具尸體。

　　肖恩幾人往前靠近幾步，看清了地上躺著的尸體之后，都吸了一口涼氣。

　　薇薇安躺在舷廊狹窄的甲板上，胸口插著一把銀制的剔骨刀，鮮血染紅了她的胸口。

　　她湖藍色的雙眼已經失去了神采，胸前的綠寶石項鏈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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