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章 黑與白

巨大的水生生物輪廓，在空氣中拍打尾鰭，于空中緩緩調轉龐大的身軀。綠光天淵下，仿佛一頭早已絕跡的滄龍。
　　早已發現入侵者，原本在暗中窺伺的巡夜者終于顯出了它的身形。
　　入夢兮……入夢……
　　生命即大眠，流光兮匆匆……
　　它的周圍有數之不盡的綠色臉孔在低聲吟哦著，拖曳著數個腦罐的巡夜者，朝著地面那一襲白衣俯沖而下。
　　黃金女王只是靜靜地站立著，似乎絲毫沒有閃躲逃避的打算。她閉上了眼睛，腦海中閃現出伊文之前映入她腦海的畫面，在那難以言喻的幻象之中，她將自己從旁觀者視角一點點代入到角色之中。她感覺自己正變得宏大、混亂、貪婪而愚癡，接下來要扮演的角色遠非人類，她只能任由那些混亂愚癡的奇異閃光逐漸充斥自己的靈魂……
　　煙霧迅速升騰，包裹住白袍紅扇的女子。等到那煙霧逐漸澄清，顯現在地面的東西，讓伊文不由得一驚。粗壯的滑膩觸手包裹成一個巨大的球體，讓人難以直視的深紫色巨腕層層打開，露出核心的星彩巨目……
　　四子嗣之一·伊索托亞。凱瑟琳正在扮演一名邪神子嗣。
　　凌空而下的巡夜者迅速停止自己僭越的舉動，誠惶誠恐地壓低了身形，以絕對服從的形態匍匐在了溝壑之間……
　　伊文聽月光繪聲繪色地描述過，遠處那個女人是如何在暗流街擬態那位紅衣之主的。他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能看到她超乎想象的表演……
　　巨腕威嚴地壓在了巡夜者的頭頂，似乎在接受它的禮拜，肯定它的辛勤。這之后“伊索托亞”擺動著巨大的身軀，朝綠塔接近……
　　凱瑟琳的飾演實在是太可怕了。當“伊索托亞”靠近的時候，明明知道那是隊友的偽裝，伊文還是萌發出想要逃跑的沖動……
　　紫色的觸手猛然揮動，那些因為琴聲而聚集在此的夢都居民們四散而逃——沒人想在這里成為子嗣的口糧……
　　伊文仍然沉浸在震驚之中。星彩巨目凝望著他，一只觸手做了個上塔的手勢。他這才確定對方確實是凱瑟琳，回過神來，背后生出一對雷鳥的翅膀，朝著塔頂振翅而起……
　　·
　　伊文落在了閃耀著光芒的塔頂，琴聲此刻變得清晰無比，仿佛一座照耀拉萊耶的詭異燈塔。
　　塔頂是一座被綠色晶體徹底包裹住的繭房，透過墻壁能看見演奏者的變形輪廓，仿佛被封在了冰塊之中。
　　伊文的手按在了晶墻上，內側生出了一枚剔透的眼睛……
　　繭房里有些昏暗，他仔細辨認才發現，里面竟然有兩個人。一個穿著黑色的西裝，另一個則是白色。奇怪的是，兩人似乎都戴著月光的面具“夢都琴聲”。
　　伊文皺起眉頭：哪個才是真正的月光？
　　黑西裝油頭锃亮，他繞著白西裝緩緩踱步，更顯蒼白的雙手猛然彈奏出一片閃光，仍然是那控訴的、咒罵的聲音，在這么近的距離聽來，震得伊文的耳膜和心臟都突突直跳……
　　“你是個廢物！1902先生。你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彈奏的間隙，黑西裝低聲呵斥著，雖然有些怪異，但那確實是月光的聲音，“你在那么關鍵的時刻，竟然做出那么愚蠢的決定！
　　“你這個恬不知恥的混蛋，想要保留彈奏億萬指尖的權利，想要永遠站在舞臺上，竟然找了個混賬理由，不敢登上那艘重生的船！
　　“你讓你自己蒙羞了伱知道嗎，嗯？”黑衣月光停止了彈奏，將臉壓低在白衣的耳旁，似乎很享受這種折磨，“關鍵是，你害死了肖恩。他死了，奧莉薇也死了！你害死了你最好的朋友，本世紀最偉大的探秘者！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希望了，已經變成了一堆鮮活的瓦礫！”
　　白衣月光在地上顫抖著，他捂著自己臉，難以接受地抽泣著，掙扎著嘶吼：“不，不！……我是看到輸了，但沒看到肖恩被殺！我記得，我記得的！你不要想篡改我的記憶！我記得我沒有親眼看到那一幕，肖恩說不定還……”
　　“你放屁！”黑衣月光大吼道，“你就繼續逃避吧，逃避接受這一切！”
　　他彎著腰，在白衣耳邊變得苦口婆心：“你就不要再苦苦掙扎了，受這樣的苦有什么意義呢？讓我來接管這一切吧……我的心中只有憤怒，只有憎恨，只有我才能徹底掌握拉萊耶的力量……然后，咱們去找尼采那家伙報仇，我向你保證，咱倆一定會好好折磨他的。”
　　白衣轉過了臉，他臉上的夢都面具變淡了，伊文甚至能看清那張消瘦的，沾滿了淚水的臉：“報仇？折磨那家伙？”
　　“對。找書苑 wｗw.zhaoshｕyuan.com 我不會再讓咱們哭泣了，一滴淚都不用流——流的全都是別人的血。有人要付出代價，尼采，還有很多人……”
　　月光眨著眼凝視著夢都琴聲，那眼睛仿佛是看著另一個肖恩。另一個強大得不可思議的人。不過，這個“肖恩”卻是黑暗的，他的憎恨沒有邊際。
　　他有些害怕他，但是，他真的不想再受這樣的折磨了。肖恩的死不全是他的錯，有很多人應該付出代價……
　　“找尼采報仇！”月光咬緊了牙，臉上出現伊文從來沒見過的瘋狂表情，“狠狠折磨他！”
　　水晶繭之外的伊文，在聽到夢都琴聲的煽動之后，心臟也跟著砰砰直跳。他恨尼采，恨得不得了。倘若讓黑衣接管，月光也許真的能成為Joker級的力量，甚至能成功殺死尼采。但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那個曾經的月光就回不來了。
　　而那個月光，才是一切的關鍵，才是真正的意義。
　　才是肖恩會不顧一切營救回來的月光。
　　伊文輕輕嘆了一口氣：肖恩，我知道你會怎么做。
　　水晶繭房內暴放出一片雷光，蒼穹雷鳥出現在這出秘密的二人劇之中。
　　“夠了。”他的面具上雷光流溢，“肖恩還沒死。月光，你必須跟我回去，咱們一起把他找回來。”
　　月光睜大了眼睛，臉上的淚被伊文身上的光芒照亮。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