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里,端坐在上首的正是柳氏族長,王皇后的親舅舅,當朝中書令柳奭。
那柳奭年近六旬,須發花白,端坐在那里不怒自威,冷聲道:“元亨,今日你入宮面圣了?”
“是圣人召見,”柳嘉泰不敢直視阿翁的目光。
“圣人讓你牽頭,去復核育州案?”柳奭語氣冰冷異常。
“是……是……這都是圣人的安排,”柳嘉泰不明白,阿翁阿爺為什么會如此生氣,他低聲道:“我覺得,既然奉圣人旨意核查此案,就算無功,總也無過吧?”
“元亨,你好糊涂啊!”
柳奭氣的拍著桌子,痛心疾首道:“此案經刑部、御史臺、大理寺三司會審,已定性為貪腐案。
只是御史臺正在借題發揮,向圣人施壓,一時還未結案而已。
此時圣人卻讓你前去復核,你就沒想后果么?
這是讓你做槍頭,讓我們一次把那些人都得罪光啊。”
聞言,柳嘉泰額頭上不禁冒出一陣冷汗,細想之下,的確如此,皇帝派他去復核育州案,正是讓他去挑刺去的,三法司的人心里豈能痛快?
說到底,這就是個得罪人的差事,這是讓他們柳氏與王氏站在三法司官員對立面去。
這時候,柳奭搖頭嘆息著繼續道:“咱們與蕭氏纏斗,本已落了下風,如今再得罪滿朝司法同僚,尤其是御史臺,這可是最大隱患,恐會影響將來立儲大計。”
“這可怎么辦?”廳堂內柳氏族人,還有幾個王氏族人開始議論紛紛。
“總不能就因為這點小事,影響到未來大計。”
“圣人此時將得罪人的差事偏偏交給元亨,此事不得不往深里想,恐怕我等所圖不妙啊。”
王皇后雖然無子,但是在柳奭建議下,讓皇后撫養了宮人所生的皇長子李忠。
而整個皇后一脈的戚黨,最終謀劃的正是將李忠立為太子,以求權利能夠的到延續到下一代。
可是無論他們怎么謀劃,都無法阻擋皇帝更喜歡蕭淑妃所生的雍王李素節的事實。
朝臣們也不傻,大家都看得清楚,雖然如今在實權上,柳氏王氏要壓過蕭氏一頭,甚至在后宮,皇后也要壓過蕭淑妃一頭,可是對在未來的比拼上,柳王卻遠不如蕭氏。
若雍王李素節被立為太子,并成為未來的皇帝,蕭氏將成為第一大外戚,柳王的富貴也就到頭了。
故而,如今朝中暗流涌動,私底下投靠蕭氏的朝臣,要遠遠多于柳王。
如今皇帝再讓柳嘉泰一次性把三法司的官員得罪光,無異于更令這種局面雪上加霜。
“阿翁,這該如何是好,”柳嘉泰急的團團轉,“我的確沒有想的如此深遠,若因我而阻礙立儲大計,我便百死莫贖了。”
“先不要這么說,這件事情未必沒有轉圜的余地,”柳奭捋著胡須老神在在的道:“老夫這就給皇后殿下傳消息,讓她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得罪人的差事卸給你卸掉,最好再能按在蕭氏族人身上。”
“要是如此就太好了,”柳嘉泰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
“承運,讓姑母送送你,”皇城之中,武媚邊走邊對武承運道。
武承運看了看左右,謹慎的道:“姑母,您來見侄兒,圣人會不會怪罪?”
“傻孩子,圣人若是不同意,姑母豈能如此容易來見你?”武媚白了侄兒一眼,目光掃了一眼高大如牢籠一般的宮墻,嘆息道:“放心吧,姑母在這皇城待十幾年了,什么規矩不懂?”
“是,”武承運點點頭,苦笑道:“圣人怕還是擔心侄兒不能擔此重任吧?”
“其實姑母也擔心,”武媚輕輕搖了搖頭:“朝堂如戰場,你年紀輕輕,姑母唯恐你經驗不足,掉入他人陷阱。”
“多謝姑母掛懷,侄兒會小心的,”二人沿著宮墻緩緩前行,武承運道:“不過這次,侄兒可真要把三法司的人得罪慘了,他們怕是恨不得殺我而后快。”
“辦事哪有不得罪人的?”武媚神秘的笑了笑,“所以姑母才早想辦法把你調入千牛衛,就不信還有人敢鋌而走險,去千牛衛軍營對你不利。
不要在乎那些人,放心去做事就行。”
“可是我恐怕柳氏王氏會在乎,那可是咱們的靠山吶。”
“你以為咱們的靠山真是皇后?”武媚突然停下腳步,回過身來,指了指自己的小腹,輕聲道:“承運你要記得,咱們最大的靠山,不是別人,實際上就是皇帝啊。
只要能為陛下分憂,得到陛下信賴與支持,在大唐,還有什么是不能干的?
如今柳嘉泰識相,把金牌交給了你,你就放心去做吧,只要能查出陛下想要的,就算把天捅下來都沒事。”
“明白了,”武承運頷首微笑道:“侄兒已經想好突破口在哪里,這就去查。”
對他來說,突破口當然在那雙胞胎姐妹身上。
……
刑部女囚牢,陰暗且潮濕,上方一個碗口大的小窗射進來一束陽光,這是牢房內唯一的光亮。
楚憐心楚憐月姐妹與母親擠在牢籠的角落里,雖是蓬頭垢面,身著囚服,但卻難掩三人天生麗質。
她們被押入京城之后便被關在這刑部大牢,未來迎接她們的,將是被沒入教坊為妓的命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其實這件案子在三法司官員已經形成決議,貪官貪腐,遭下屬舉報之后畏罪自殺。
至于這里面存在的諸多疑點,沒人感興趣,在三法司官員看來,這案子還剩下爭權逐利的價值,要不然早就可以結案,人犯該充軍的充軍,該發配的發配了。
“老鼠,老鼠,”雙胞胎姐妹中的妹妹楚憐月突然尖叫著跳了起來。
老鼠是囚牢中的原住民,自然很常見,但是楚氏母女畢竟是刺史家眷,平常哪受過這種苦?
母女三人嚇的跳著腳,躲老鼠。
突然大門咣啷啷一聲被打開,有個四十多歲,留著兩撇小胡子的吏員,哼著小曲進來,色瞇瞇的看著牢籠內的母女道:“怎么樣,想通了沒有,你們只要從了老夫,老夫立即給你們換一間干凈的牢房,還可以讓你們洗個熱水澡。”
在這沒有人權的的封建王朝,牢房吏員以權謀私,侮辱女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反正在這里可以不把她們當人看。
“你百日做夢!”
楚憐月心直口快,此時雖然被老鼠快嚇哭了,但是依然倔強的大聲回絕。
“哼,你們這幾日就要被送入平康坊的宜春院,到時候難道還離得了這一遭?”那小胡子吏員冷笑道:“既然你們不識相,我看是想吃點苦頭。”
他說著,從外面拿來一只麻袋,麻袋里吱吱作響。
打開麻袋口,只見里面跑出十幾只大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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