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看不真切,被碩大的太陽鏡遮擋了大半。
從剩余不多的肌肉動作中,肖容易還是看出了拉卡的驚訝。
拉卡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問道:“這是真的嗎?”
與之相對的,一旁的哈里驚得眼睛圓瞪。
他不敢置信,一雙小眼睛瞪著肖容易。
臉上的肉團,擠出一副生靈活現的表情,顯得極為生動。
肖容易心里一動。
這個拉卡,似乎對于J組織到達這里,并不是太意外啊?
他不動聲色地看著拉卡,道:
“千真萬確!如你們所見,我的隊伍人數并不多,如果只是這么一伙人的話,我們還湊活能對付,但是對方是J組織,如果讓他們知道,是我們壞了他們的好事,絕對會不死不休地纏上我們,那將會成為我們的噩夢,我們只能選擇盡早離開。”
拉卡微微點了點頭。
他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的額頭,陷入了思考中。
而哈里則是向著肖容易又靠近了半步。
距離靠的近了,肖容易甚至都聞到了他身上的汗臭味。
只是哈里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站在原地又扭頭看了看拉卡。
他猶豫再三,回頭又看看肖容易,顯得頗為顧忌什么。
對面的人群,自然是全程聽到幾人的對話。
此時早已炸了鍋。
有人直呼“天吶”,有人則是近乎哀求。
更多人則是心急火燎地望著肖容易和拉卡。
只是他們似乎都有著什么禁忌,自始至終,都沒人敢靠上前來。
肖容易見拉卡還在思考,也不去打攪他。
他看向哈里,問道:
“哈里老爺子,消息我已經告訴你們了,那么我需要的物資,你還能按照事先的約定為我們置辦嗎?”
哈里有些為難地看著肖容易。
從他的眼神中,肖容易看到了不舍,以及忌憚。
但最后還是下定了決心。
哈里從拉卡那里沒有等到什么信號,只得猛地轉回頭,對著肖容易點了點頭。
他正要說話,就聽身后已經響起了拉卡的聲音。
“大頭領,我希望你們能夠再考慮一下去留的問題。”
肖容易正要張口,就見拉卡繼續道:
“先別急著拒絕,大頭領,請聽我說完。若是你們能夠留下來,守護這可憐的古拉奇小鎮,你們所需的一切補給將由我們來提供,而且我們還可以簽訂一份雇傭的合同。”
拉卡頓了頓,伸手指了指距離不遠的殘破鎮子。
在他的太陽鏡下,竟然表現出了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肖容易也是醉了。
他伸出手,蹭了蹭鼻尖。
“無論是與你們,還是與J組織相比,這座鎮子里的人都顯得太過脆弱了。而且因為前幾日異變的發生,這里的人只會越來越多,會有更多的逃難者趕來。假如沒有人庇護他們,在這片沙漠中,他們將成為任人宰割的羔羊!”
見拉卡開始有些認真了,肖容易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
作為回應,他微微點了下頭。
他也伸出了手指,學著拉卡的模樣,似乎不經意地揉了揉額頭。
在他身后的衛一,見到他這個舉動之后,連忙上前一步。
他裝腔作勢地與肖容易耳語了幾句,期間,還不時地打量了幾眼哈里和拉卡。
當然,這些舉動都是事先設計好的。
肖容易與衛一事先設計了一些簡單的暗號,就比如他這個揉額頭的舉動。
當他做出這個舉動時,就意味著,他需要衛一配合他,上來做出一副提醒的架勢。
有些巧合的是,這與拉卡的習慣性動作,竟然不謀而合了。
“拉卡老板,不是我們不顧大家的死活,實在是我們也無能為力。“
肖容易說著話,攤了攤手。
“你也看到了我們的狀況,我們缺的并不僅僅是吃穿用度,還有武器彈藥方面的補給。如果這些你們也能提供,我可以考慮考慮。”
拉卡只是猶豫了剎那,立即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其實,整個過程中,他那躲在太陽鏡下的眼睛,老早就瞟向了五輛防空履帶車。
對于這么年輕的小伙子,卻能統領這么多的職業軍人,并且還擁有5輛履帶戰車,他也是頗為好奇的。
剛開始,他是把對方當作某個組織的小隊伍。
但是一番交談之后,他就發現并不是那么回事。
最起碼,這個年輕人很不對勁。
對面的年輕人,雖然顯得很稚嫩,但是胃口倒不小。
這可不像是一個組織分支的小領隊,能夠表現出的魄力。
“只要你們的隊伍,愿意留在這里守護小鎮,這些東西都可以商量。”
拉卡只是簡簡單單回復了一句話,然后伸出來了手掌,想要與肖容易握手。
肖容易的臉上雖然沒什么表示,心里卻已經翻起了巨浪。
他萬萬沒想到,拉卡居然會這么干脆,就變相地答應了他提出的條件。
原本他還以為,拉卡只是毛國的某位大員,派到這個小鎮的助手而已。
可看現在拉卡的表現,明顯又不是。
肖容易伸出手,與拉卡握在了一起。
他的臉上,是發自真心的好奇神色。
他認真的看著拉卡,試探道:“拉卡老板,你的回答讓我很意外,不知道你是否方便說一下,都能為我們提供些什么嗎?”
對于肖容易的話,拉卡沒有絲毫的意外。
“如果有可能,我覺得我們最好是單獨談一下。”
肖容易不由得點了點頭。
這個拉卡給他的感覺很古怪。
但是目前這個小鎮里,畢竟還是自己的拳頭最大。
有人有槍,自己倒也不用怕他。
既然這座小鎮,拉卡才是實際意義上的領頭人,看來以后,自己也少不了要跟他交往。
“既然如此的話,就麻煩哈里老爺子,與我的這名手下一同商討一下物資的交接問題吧,我和拉卡老板找個地方坐下談。”
“請。”
反正距離小鎮只是百米不到的距離,肖容易帶著龍隊先行回了鎮子。
虎隊與空隊在后,負責處理后事。
而在幾步遠外的那一群人,得知肖容易的部隊暫時又不走了,這才各自安心了些。
一路上,他們對肖容易很是恭順,各種笑臉相迎,直看的肖容易起雞皮疙瘩。
但是他也能理解這些人的心理。
畢竟這種亂局之下,找到古拉奇這樣的安穩之地本就不易,再有人要來打他們主意的情況下,能有人愿意守護他們,已是幸運。
也許,換成肖容易處在他們的位置上,不免還要說上一句:這時候有大腿不抱的是沙雕。
哈里殷勤地跟隨在兩人之后,先行派人前往拉卡的府邸,將他的院子收拾了一番,擺開了一桌宴席。
除了拉卡,宴席上只有肖容易和哈里,以及另外兩位氣質不凡的陌生人。
應當是從別處前來避難的大財主。
雖然礙于他們的宗教問題,宴席中沒有酒水供應,但是各種瓶裝果汁還是不缺的。
這讓肖容易倒是喝了個痛快。
可能是出于風俗習慣,另外幾人都是慢條斯理,只會偶爾動一下眼前的食物。
唯有肖容易不顧顏面,完全不去理會那么多,一個人大快朵頤。
直到聽到拉卡看不下去,提醒他開始商談接下來小鎮的守護問題,他才戀戀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烤肉。
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
無非就是他們負責守護小鎮,盡最大可能地抵擋外來襲擊,小鎮為他們提供武器彈藥以及物資補給。
這些也都是意料之中的條件,最終賓主盡歡。
幾人一直喝到了星辰滿天,才算各自收場。
在守在院子之外的手下和隨從的陪同下,幾人告了別,各回各家。
借著月色,也算各自盡興。
與這幾人一番虛以逶迤下來,肖容易發覺是真心累。
這遠遠比他在砂金礦場中,干一天的體力活都要累。
在他身邊,現在只有衛一和衛三衛四。
四人正在月光下緩緩前行,向著在小鎮中的駐守大院走去。
月光如水,安靜而柔和。
發覺身后的三人全都是緊張兮兮,正在不停的地四處張望,肖容易卻顯得輕松了很多。
行走間,他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這一場飯桌上的交鋒,雖然沒有將預期的利益全部拿到,但是這一頓晚餐倒是沒少吃。
“嗝~”
肖容易打了個嗝,看著三人惴惴不安的神色,便道:
“你們沒必要這么緊張吧,里里外外不是早就安排好了,有專門的小隊輪流值守,何況小鎮就這么大,有人想混進來也是不可能的。”
雖然肖容易這么說,但是衛一三人卻沒有一丁點的放松。
衛一更是從緊走了兩步追上前來,站在肖容易的右后方,輕聲說道:“指揮官,不對勁!”
聽衛一這樣說,還不等肖容易問問哪里有什么不對勁,他就感覺到胸口猛然一陣劇烈地悸動。
好像從上次參與了訓練中心的訓練之后,他的身上就發生了很多異樣的變化。
他的身上偶爾就會感覺有些不舒服,尤其是這次進入小鎮之后,他總感覺自己被什么東西盯上了一般。
只是之前感覺很模糊,他也就沒放在心上。
此時卻完全不同。
就像是有什么尖銳的東西,正在狠狠地刺進他的心臟。
從他的心臟位置,猛然傳出了一股異常強烈的心悸。
如同是野獸的直覺。
根本沒有時間給他多做考慮。
“嗖!”
肖容易剛剛把手扶在衛一的肩膀上,就聽到耳邊飛過一道尖利而炙熱的破風聲。
緊隨其后,他的左耳耳垂位置,就傳來了一陣毛孔被撕裂烘烤的感覺。
“躲起來!”
肖容易終于明白,自己正在被人襲擊!
“狙擊手!”
衛一低聲驚叫。
雖然他沒有看到子彈的飛行路線,但是他聽到了子彈特有的破空聲。
在他喊出三個字的同時,他已經伸出了雙手。
一只手將肖容易伸出的手臂拽住,然后另外一只手盡可能地將肖容易向下壓低。
他拽著肖容易,快速躲向身旁的墻壁。
在他們身后,衛三和衛四也是已經反應了過來。
他們同時取下了背后的沖鋒槍,熟練的將子彈上膛。
并且,兩人毫不猶豫地上前兩步,期望憑借月色,快些找出狙擊手的位置。
可惜的是,已經來不及了。
還不知對方躲在了什么地方,一顆子彈卻已經呼嘯而來。
這一次子彈沒有落空,而是準確地命中了衛三的右胸部位。
只見衛三的身體突然震顫了一下,他也在一瞬間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在他的背后,憑空多了一個碗大的缺口。
一道道溫熱的鮮血,正在快速地順著他的脊背,劃過他的腿彎,流淌在了地上。
肖容易才從驚怒中回過神,從衛一的手掌下抬起腦袋,就見到了衛三中彈的一幕。
他整個人霎時間如受雷擊,竟呆立在當場。
發覺肖容易愣在了當場,衛一心急如焚。
這時也根本顧不上肖容易是什么感受了,他用力扯動著肖容易,想要退進剛剛經過的一處小院。
只是此時的肖容易已經失了神,幾乎就是整個半躺在地上,硬是被他倒拖著后退。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衛四雙眼充血,艱難的從衛三的殘軀上挪開了視線。
眼見朝夕相處的衛三沒了生還的可能,衛四已經發了狂。
他再也不管敵人究竟在哪,也顧不上敵人乃是一名狙擊手。
他一邊護著兩人向后撤退,一邊拉開槍栓,向著有可能的方向就開始不停地點射。
在眼前的境況下,他和衛一都沒有猶豫過。
沒有猶豫過要不要擋在肖容易的身前,為他擋子彈。
也沒有考慮過,要不要去確認一下倒在地上的衛三,是否已經真的死亡。
在他們心目中,守護肖容易的平安,將他護送回駐地才是最重要的。
很快地,衛四將一個彈夾射光。
他竟不去躲避,而是直接停在了原地,快速地更換彈夾。
在這種情況下,他這種行為無異于是拿自己當作了吸引敵人火力的靶子。
而他心里所想的,正是如此。
他要給衛一和肖容易,爭取哪怕一秒鐘的時間!
也就是在這時,拖著肖容易的衛一剛剛走到院門處。
他回身來看,就又見到一道催命的光線,在他身前不遠一閃而過。
“嗖!”
站在門檐之外的衛四應聲倒地。
在衛四的身后,鮮血猶如綻放的蓮蓬,剎那間散射而開。
衛一看的目呲欲裂,卻只能用力地按著掙扎的肖容易。
他要確保肖容易的身體不會從門檐下露出分毫。
將站在明處掩護的兩人解決之后,躲藏在暗處的狙擊手,似乎是生起了戲耍他們的心思。
雖然子彈繼續一顆顆的飛來,只是目標卻變成了磚墻。
緊緊貼著他們躲藏的位置。
衛一心內苦澀不已。
一邊努力按壓著肖容易,一邊向著背后的院門踢揣。
可是院門只是晃了幾晃,沒有絲毫能被撞開的意思。
此時,輕微的響聲從地上傳來。
躺倒在地上的衛四,似乎還留存有最后的意識。
他艱難地側轉過來,雙目無神地望著門檐下的肖容易。
在他的嘴巴中,不停噴吐出的血液,已經開始涂滿他自己的臉龐。
在慘白的月光下,肖容易的目光在衛四的臉上漸漸聚焦。
仇恨到了極致,開始慢慢的閃現異樣的神彩。
地上的衛四沒有了任何的掙扎,他只是安詳地看著肖容易。
在他的喉嚨里,開始不受控制地響起“呵呵”的漏氣聲。
他的嘴巴卻慢慢咧開,將一副大白牙暴露在月光下,分外的顯眼。
在這一刻,目視著一切的肖容易心如刀絞。
他的腹腔又發出了一陣劇烈的翻騰,卻只能硬忍著不去發作。
他用盡全力,將雙手握成拳頭。
直到骨節在拳頭之上漸漸泛白,指甲也刺進了掌紋之間。
他卻猶自未覺。
他的嘴巴緩緩張開,顫抖著嘴唇努力張合開來。
不敢有絲毫的躲閃,他向著地上還未斷氣的衛四不停地訴說著。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終于,衛四的身影漸漸在他眼眶中模糊。
而他卻仍然將眼睛睜得大大的。
不愿放過衛四的面容上,這最后的一絲生動。
直到此時,衛一才似乎明白了什么,撤回了按壓肖容易的手臂。
他也不再去跟身后的院門較勁。
而是停下動作,沉痛地轉過臉,注視著身邊的肖容易。
旁邊的磚石間,仍在不時地碎裂開來。
偶爾還有子彈射在地上,衛四的身上。
兩人的心里,早已是滔天怒火。
看著肖容易臉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一絲僅剩的稚氣終于完全褪去。
衛一知道,這一次之后,肖容易就變了,徹徹底底地變了。
倘若他們能活下去的話。
“砰!”
又是一聲磚墻的炸裂聲,打斷了他的憂慮。
在這樣緊張的狀況里,讓他們對時間的估算能力失了真。
但他們卻也知道,這種情況下的時間,似長實短。
也許僅僅只有幾十秒鐘,兩人卻感覺猶如幾個小時。
在子彈保持著不變的頻率,繼續襲來的間隙,小鎮的安靜再一次被打破。漸漸有履帶車的轟鳴聲,自己汽車的疾馳聲,從邊緣處快速靠近。
巡邏隊已經回了鎮子里,正在向著這邊快速地靠近。
士兵們找尋肖容易的叫喊聲,也慢慢在鎮子里散開。
有一小部分也在向著這邊圍攏過來。
衛一大聲應了幾下,這才輕輕吐出一口氣。
既然士兵們已經聽到槍聲及時趕來,那么敵人這次的行動基本也只能告一段落了。
唯一可惜的是,整個過程中,他們連敵人的面都沒見著。
看著地上已經失去聲息的衛三和衛四,肖容易卻沒有絲毫逃脫升天的喜悅可言。
衛一站在他的身邊,一言不發。
隨他一起第一批趕來,護衛指揮官的戰友啊!
只是短短的幾秒鐘,就失去了兩個!
肖容易靜悄悄地轉過頭,咬牙切齒地沖著衛一。
“衛一,我不管對方是誰,就算將這沙漠翻個底朝天,我也要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