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車水馬龍。
老板坐在后排,神情疲憊。
在接到自家員工的求援電話之后,根本來不及處理公寓大樓發生的事情,匆匆報了個警,便叫了網約車離開了。
頗有種殺人兇人潛逃的錯覺。
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個還沒巴掌大的小本本和一只短短的鉛筆。
翻開本子,在空白頁的最后一行寫上一個名字:王弈博。
在王弈博的名字上面,寫著申邁澤。
翻動一下就會發現,本子上密密麻麻記著許多人的名字。
和申邁澤與王弈博一樣,他們早已死在靈異世界中,不復存在。
腦海中閃過在電梯里,王弈博對自己說的話。
“好,我答應你,但你也要答應我,一定要帶我出去。”
老板有些煩躁地揉了揉頭發,對于死亡,早就司空見慣了,也許未來的某一天,自己也會死在厲鬼的手上。
但,自己當時答應他了,給了他希望。
也許王弈博在臨死的時候,對自己是怨恨的吧。
老板的暗淡,被司機通過后視鏡全部看在眼里。
“怎么了年輕人,不高興啊。”司機的普通話帶著濃濃的江昌市方言氣息,聽起來有些怪怪的,卻很親切。
老板歪著頭看著車窗外的流光,沒有說話。
“怎么,和女朋友吵架了?”
“不是,我沒女朋友。”老板終于是接了話。
“那挺好。”司機笑了笑,說道。
“嗯?”老板表示有些不解。
“真羨慕啊,你說說這女朋友有什么好的?有事的時候嘰嘰喳喳,沒事的時候又喜歡沒事找事,太關心了嫌棄你黏人,沒有男人的獨立,不關心嘛又說你為什么不找她聊天,你是不是不愛我了,結婚之前小鳥依人,結婚之后兇悍狠辣,唉...”
司機的絮叨以一聲長嘆作為結尾,充滿了感染力。
但人與人的情緒往往是不相通的,老板是一條咸魚,也照樣無法理解司機師傅的感受。
有個女朋友給自己洗衣做飯端茶倒水不好嗎?那樣自己就可以一天都不動,成為咸魚王了。
不過司機師傅有一點說的不錯,女人結婚前結婚后差別還是挺大的,若是一個不注意,找個跟自己一樣咸魚的,那就慘了,所以說自己這個想法還是有風險的。
還是西原好啊,不僅勤勞能干,還能放任自己當一條咸魚,有這樣一位員工,此生何幸。
不像賈呵呵,送東西都能送出靈異事件,凈給自己添麻煩。
西原賽高!
突然,車子緩緩降速,在路邊停了。
“怎么了?”老板問道。
“咯,封路了,都拉了警戒線,估計是出什么事了吧?前面就是市民公園了,聽說那里正在舉辦漢服大會,你說漢服有啥好的,貴的要命還不能天天穿,現在的小年輕喲...”
老板默默下車,心想你這話若是被賈呵呵聽到,估計要被那家伙用長劍戳個透心涼。
市民公園周圍的路都被封了,警察正在疏導集中那些從公園里逃出來的幸存者,他們大多驚慌失措,無論男男女女,臉上都帶著淚痕。
不過這些都與自己無關,他只是來這里,然后把自己的員工帶出去,僅此而已。
“誒,站住,這里已經被封了,不能進去。”有個小警察擋住了老板的路。
老板不懂裝懂,問道:“警官,里面出什么事了?”
“這個暫時不能告知,還請配合我們的工作。”小警察盡職盡責地說道。
“讓他進去吧。”一個陰翳的聲音突然從背后響起。
老板猛然轉身,不知何時,自己背后的陰影中竟然站了一個人,一個30歲左右的中年男子,鼻梁很高,下巴稀稀疏疏長著黑色的胡茬。
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那雙灰色的眼睛,沒有一絲活人該有的光芒。
“周...正...南。”
老板一字一字念出了他的名字,他亦十分清楚這個名字背后所代表的沉重分量。
“周警官。”小警察看見中年男子的時候肅然起敬,敬了一個禮。
在江昌市刑警支隊,周正南是一個傳奇,聽說短短半年時間,就解決了不少棘手的案子,受到了國家的表彰和稱贊。
周正南揮了揮手,看著那個面無表情的青年,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很奇怪,我居然忘了你的名字,這不正常。”
“從那時候開始,你就該知道我不正常了。”老板語氣平淡,沒有多少情緒波動。
“也對...”周正南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包十二塊的煙,點燃。
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似乎不該如此落魄,但也只有這款香煙的濃烈,能夠刺激起他心中的部分情緒。
“來這兒干嘛?”周正南吐了一口煙圈,問道。
“撈一個人。”
“那你進去吧,不過我要提醒你,里面現在很危險,靈異正在全面復蘇。”并沒有打算阻止,煙霧逐漸繚繞,慢慢遮住了他的臉。
“嗯。”老板沒再多說,他的手上依舊拿著那沓老舊的報紙。
在老板轉身的時候,周正南的目光穿過煙幕,落在了報紙上。
就是這東西嗎...周正南清楚記得半年前,這青年因為恐懼而涕淚橫流的樣子,那是一場血腥的屠殺,那是一個沒有希望的低語,若不是最后那道光,或許自己早就死在那里了。
“啪。”把香煙丟在地上,用力踩了踩,抓了抓頭發,把剛剛浮現在腦海中的陳年舊事丟出去。
江昌市七月的夜晚悶熱,周圍的蟲鳴鳥叫,像極了奏給亡者的葬歌。
“呼,呼...呼。”沉重的呼吸聲不斷在廁所隔間回蕩,賈呵呵貼著門,全神貫注,注意著外面的動靜。
胡小七在背后,把臉埋進了雙腿里,縮成一團,只伸出了一只手,抓著賈呵呵的衣擺。
她很害怕,害怕的渾身上下都在打斗,剛剛那恐怖的場景如同夢魘般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那如同煙花般爆炸的人頭,還有頂著氣球到處行走的人,這個世界,究竟怎么了,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自己瘋了?
賈呵呵現在來不及照顧胡小七的想法,手里拿著劍,神情嚴肅。
原本按照他的想法,這個時候應該順著人流逃出去了,但無奈當時的場面實在太混亂,身邊不斷出現受害者,就像有什么詭異的力量在驅趕著自己一般。
可能被靈異盯上了。
面對靈異,賈呵呵并不是小白,這兩個月跟在老板身邊,也見證過真正的詛咒以及鬼魂,雖然自己只是當條咸魚,但也知道了靈異爆發之時的一些情況。
那個男人...賈呵呵想起了煙花大會開始前,那幾個發氣球的男人。
也就是說,這次的靈異復蘇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在背后操控,對方的目的是什么,為什么這樣做?
久久沒有聲音。
胡小七經歷過起初的恐慌、害怕、崩潰,現在終于慢慢平靜下來,她緩緩抬起頭,眼前事賈呵呵寬厚的背影,很有安全感。
剛剛這呆子好像說話了...好像說的是“魑魅魍魎”?胡小七眨了眨眼。
她原本以為賈呵呵是啞巴來著,所以現在心情難免有些復雜。
胡小七感覺自己被玩弄了,就像許多電視劇里,那些被富二代玩弄的平凡少女,當時自己看的時候還咬牙切齒,覺得這女主怎么這么蠢,這都能被騙。
沒想到現世報來得這么快。
不過...他剛剛拔劍的動作...好帥啊。
“誒,誒。”胡小七扯了扯賈呵呵的衣擺。
“噓!”賈呵呵毫不客氣的瞪了一眼,掏出手機,把燈光調到最暗,寫道:“別說話,外面有東西。”
看見這話,胡小七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
賈呵呵耳朵緊緊貼在廁所隔間的門上,外面聽起來很安靜,但那時不時傳來的“窸窣”聲卻是讓他的心一直未能放下。
此時,廁所昏暗的燈光下,站著一個僵直的奇怪人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若是仔細看就可以發現,這人頭部的形狀有些奇怪,圓圓的,帶著淡淡的藍色,就像一個被吹起的氣球。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顆奇怪的頭顱卻是慢慢泄氣,逐漸恢復了正常人頭的大小,上面的藍色也是漸漸退去。
再過幾分鐘,原本詭異的人頭氣球便與正常人類沒什么區別了。
他站在鏡子前面,哭了笑,笑了哭,哭了又笑,最后一拳砸在鏡子上,邁著歡快的步伐往外面跑去,一邊跑一邊尖聲叫著。
“孫祖國,孫祖國,孫祖國,我叫孫祖國,嘿嘿嘿。”
賈呵呵并未看見這無比詭異的場景,但聽著越來越遠的腳步,他的心也慢慢放了下來。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老板也應該快到了,除了那家伙咸魚到不顧自己的死活,但應該不會吧?
應該...不會吧。
賈呵呵突然就沒自信了。
老板行走在漆黑的林道上,手機手電筒的光照亮著眼前的一隅之地。
“躲哪里不好,躲最里面的廁所,傻子吧。”看著手機,上面有賈呵呵發過來的定位。
“也不知道西原那邊處理的怎么樣了,唉...今天累死我算了。”
老板長嘆了一口氣,抬頭。
石子道路的盡頭是一盞園藝路燈,路燈正下方是一張公園里常見的木質長椅,而此時,長椅上坐著一位穿著黑紅相間漢服的青年,青年臉上帶著一張鐵面具,右手牽著很多繩子。
沿著繩子往上,漂浮在空中的,是一個又一個蒼白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