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寨并不小,出南關后,官道左側四個山頭都是他們的地盤。
每個山頭都立一堂口。
今兒個所有山頭都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遙想上一回這么熱鬧,還是好幾個月前。年開春的時候,張大炮娶第七房壓寨夫人,當地一土財主的閨女。硬逼明搶著,給架上了山,做了土匪夫人。
那家伙,敲鑼打鼓,所有兄弟都吃飽喝足,盡夠了意。
那些沒碰過女人的嘍啰們,張大炮也賞了銀兩讓他們當晚就去了關內明月樓。
按照張大炮所說,自己洞房花燭夜也讓弟兄們快活快活。這叫什么?
這叫仗義,這叫兄弟。
所以,張大炮能夠起家,也是因為小時候耳睹目染所致。
倘若之后做大做強后,張大炮第一個感激的想必就是那個說書先生罷了。
“咕咚~”
張大炮端著碗,一飲而盡。
這特么還有沒有明天都不知道。
“少俠,來,我敬你一杯!”
旁邊手下手用肘拐了一下他,張大炮才頓時驚醒,再次在自己碗里倒上酒,對著陳不二敬了敬,咕咚一聲再次一飲而盡。
往日里的大口喝酒大塊吃肉也渾然沒了興致。
桌上的兄弟們也都沒有平日的吆五喝六的喧嘩,一個個正襟危坐。
“干!”
陳不二看著一桌子的粗獷漢子,拿起碗,遞了一圈,也是一仰頭,盡數入了喉嚨。
土匪們見狀,立馬端低酒碗,回敬過去,嘖嘖聲不時響起。
“少俠,吃菜,這可是咱們這一帶有名的特色。那廚子先本是前朝宮中的,此刻被我……”
莫不清對方脾性,張大炮到嘴邊的話立馬又吞了回去。
萬一這主是個懲奸除惡的家伙呢。
話沒說完,張大炮繼續招呼著陳不二吃酒吃肉。
等手底下人拉了好幾下張大炮的衣角,張大炮才醒覺過來。
“這特尿的,酒喝多了就是娘多,呸,那個少俠隨意,我先去解決一下,各位給少俠招呼好啦。”
嘴里打了個圈,張大炮的話惹得所有人都笑出了聲,等看到陳不二沒有什么反應的時候,下了桌就急忙跑出了宴會廳。
手底下早已經有兩人在廳外等著了,手底下拿著一壇酒,另外一人比出一手刀,對著脖子輕輕一抹。
瞬間張大炮的酒勁跟尿意都沒了。
這玩意……
風險很大,可是……自己這土匪窩真能叫人給踩在頭上咯?
眼前的兩人還是跟著自己一起起家的老兄弟了,如果自己真忍了這口氣,恐怕有失威信。
成了還好,一切都不存在了,哪怕陳不二身后真有人找來,可這關外這么多大山,自己等人隨便找一地一埋,鬼知道是自己做的?
最怕的就是不成……
萬夫不當之勇啊!張大炮心里念叨著,自己也就數十兄弟。
干了!
張大炮看著眼前兩個老兄弟,接過酒壇,就回到桌上。
“哈哈哈,少俠來我們這青云寨怎么也不能用這些糟酒伺候,我這有一壇二十年女兒紅。不相瞞的說,還是從我那個便宜丈人家拿來的。來,給陳少俠滿上。”張大炮一屁股坐下,面色不改的打著哈哈笑道。
身后手底下人立馬接過酒壇,咚一聲,揭開蓋,濃郁的酒香四散開來。
“嗯,這酒香。”
初出茅廬,哪分得清好酒劣酒,不過就憑借著香味好聞而已。
陳不二其實覺得這酒也不是像師傅說的那般美妙。
不過……入了江湖,怎么也得體驗一翻不是嗎?
第一口入喉,陳不二就覺得這酒真特么不是個好東西,為啥那么多江湖傳說都有他的存在呢?
所以,在第一口過后,陳不二就早已經用一些方法,把酒水全部逼出了體外。
等那嘍啰過來倒酒,他把碗遞過去,看著黃橙橙的酒液如絲裝滿了整個碗,嗅了嗅,然后再次一干而凈。
而左手從一開始就垂放在腰間,指尖上,滴滴黃色酒液順著指縫里流出。
“嘖,好酒,張兄弟你們也一起喝啊!”
陳不二贊嘆一聲,笑著對眾人說道。
哬!
喝個錘子。
張大炮想著,得把時間拖下去,等不了多久,藥效發作,對面這娃兒還不是任自己宰割。
可是……
“怎么了?難不成張兄在這酒里下了蒙汗藥不成?”陳不二迷著眼,看了看四周。
“哈哈哈……這個玩笑怎么樣?”
還沒等所有人心里急劇跳動,陳不二再次說道。
“哈哈哈……陳少俠會開玩笑。”感覺著頭頂細密的汗珠,張大炮順著笑出了聲。
“所以,你們有沒有下蒙汗藥?”
咯噔!
看著一改嬉笑的陳不二,張大炮搖了搖頭。
“怎么可能下蒙汗藥,你下蒙汗藥了?你下蒙汗藥了?沒人下蒙汗藥對吧?”
笑了笑,張大炮努力維持著這個難看的笑。
指著左右眾人,誰下蒙汗藥了?沒人下蒙汗藥,
“沒下蒙汗藥怎么不喝啊?”陳不二再次反問。
喝,怎么不喝!反正自己這一桌而已,其他外面還有幾十號弟兄呢。
“來,倒上!”
那嘍啰聽到自己老大的話,手哆嗦著,開始給桌上青云寨眾元老都倒上了酒。
“你哆嗦個屁啊哆嗦。”
張大炮看著都溢出來的酒了一巴掌呼了過去,直接給嘍啰打破了嘴角。
“滾蛋!”
小的一聽,如蒙大赦,趕緊溜了。
“來,咱們一起敬陳少俠一碗。”
張大炮站起身,朗聲道,手底下的元老也都不約而同的站起來,只是手些許哆嗦,臉色有些滲白。
……
“陳……陳……陳少俠……好酒力!”
張大炮晃了!
“嘭!”
張大炮倒了!
等醒來的時候,張大炮看著身上結實的繩索,欲哭無淚。
自己算是栽了。
屋子中,桌上的十來個元老無一不是被綁得嚴嚴實實的,地上躺著數十個自己的弟兄。
“張大炮,我覺得你挺可愛的,怎么就是犯糊涂呢?”
陳不二坐在正當中,看著悠悠醒過來的張大炮,笑了笑。
“少俠,我錯了,都怪我一時糊涂,還請你放過我這些兄弟,要殺要剮,你就殺我張大炮一個人。其他兄弟請你放過他們,他們都不知道實情,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只要你放了我這些兄弟,來生我給你做牛做馬都愿意。”
張大炮沒有了一絲反抗的心,只覺得這一次栽得徹底,也栽得服氣。
“行了,我不喜歡殺人,這么大男人,哭哭啼啼好意思嗎?”
看著涕泗橫流的土匪頭子,陳不二似乎覺得自己就是個十惡不赦的惡人,不然,這土匪頭子為何這般?
“要殺他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昨兒個我就已經殺了,放心,你這些弟兄我都不動他們,只是不想讓他們煩到我。”
聽到這,張大炮不嚎了,點點頭,看著躺在地上已經沒有了行動之力的弟兄們。
“弟兄們,今日是我對不起你們,還望以后大家念在兄弟一場,幫我照顧一下家中老小,另外,我那幾個夫人,就麻煩各位弟兄幫我送回去吧。”
做土匪,做到這個地步,張大炮覺得無愧于心了,只是可惜那幾個貌美如花的娘子了。唉!
……
陳不二沒有殺張大炮,從一開始他就沒這個打算。
張大炮也不知道為什么這個有著萬夫不當之勇的青年沒有殺他,在他看來,這明明是一場交易,自己那種蕩氣回腸的兄弟情義啊。
白給了?
他都交代好了一切啊,而且都想著以后這片山頭,似乎會永遠流傳著自己的傳說的。
張大炮看著遠處山坡上的那個青年,再看看四周在土地里勤勞耕種的那一票弟兄。
作孽啊!
我只是個山賊,我就是因為不想那么辛苦兄弟才做的山賊啊。
為什么做了山賊還要種地?丟大發了,這次真的丟大發了。
張大炮欲哭無淚,不過手上動作還是不慢,一鋤一鋤的,一片荒地很快被開發出來。
不過……活著似乎就有著一切。
張大炮想著,頭頂的太陽曬著,也羞愧,也幸運。那個家伙,果然是有些讓人難以捉摸。
青年做客山賊營,舊日土匪今朝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