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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1:長夜漫漫(下)

小說:圣鉑山學院 作者:晨墨夕揚

  噩夢:

  一陣空靈的喧鬧聲吵醒了秦末明,他不情愿地睜開了雙眼,在椅子上蠕動著。他緩緩取下了眼鏡,鏡框的壓痕隱隱發痛,半晌,眼前的景色逐漸清晰起來,他呆呆地望著桌面上的可樂罐,發覺上面印著的圖標在他眼里居然是那么清晰——不對,是周圍的一切,一切都如同銳化了一般變得無比清晰,不用戴上眼鏡,不用瞇眼就可以看清屏幕上的字符,這讓他從困意之中振奮了起來。

  他揉了揉眼睛,回憶著發生的事情,隨即便被屏幕右下角閃爍著的提示吸引了目光。

  是雨竹的回復嗎?他把鼠標移向通知。

  QQ消息提示:新好友。

  他又失望又好奇地點了開來,這是一個叫“小兔”的人,頭像也是一只兔子,一只眼睛眨著,格外可愛,性別:女,年齡:0歲。

  但當他望向申請欄的另一側時,心中頓時一涼。

  添加原因:快跑。

  他思考片刻,回過頭去尋找大虎,但他身旁此時卻空無一人,屏幕顯示還在游戲中,空蕩蕩的座椅正對著屏幕,再定睛一看,四周的墻壁銹跡斑斑,天花板的角落上甚至密密麻麻布著蜘蛛網。

  難道是惡作劇?

  他有些好氣地通過了好友驗證請求,雙手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著。

  “大虎,別嚇我了,我知道是你搞得鬼。”

  “上樓。”她回復到。

  “現在?吃夜宵嗎?等一會吧。”

  “他們進來了。”

  這五個字如同一盆冷水一般讓他瞬間清醒了起來。他皺緊眉頭貼近屏幕,同時隱約地感覺到身后發響。

  他猛的扭過頭去,看見門口幾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人走進了網吧,他們人人都有兩米多高,又瘦的仿佛像骨架一般。腳下,袖間的衣物縫隙里往外冒著黑煙,面龐被破爛的兜帽所遮蓋,但依舊可以看到慘白而又細長的下巴。

  秦末明驚得站了起來,心臟砰砰直跳。

  他看到領頭的黑衣人用一把細長的匕首刺穿了毫無防備的小哥的腦袋,血液噴涌而出,緊接著整個人如同泄了氣的氣球一半癱倒在桌上。

  秦末明感到大腿的肌肉不受控制的軟了下來,想要呼救的嘴巴張成了“O”字形,但嗓子早就罷了公,一陣努力換來的只是細嫩而不自然的低鳴。

  “啊......啊?”

  他兩眼發黑,兩條腿趔趄著向后靠去,卻意外打翻了桌上的可樂。碳酸水潑在地板上,發出了滋滋的響聲。黑衣人機械般地扭過頭來,破布的掩蓋下,隱約可以看到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冰冷而又鋒利的目光仿佛能夠刺穿人的靈魂。

  秦末明總算奪得了身體的控制權,他如同炸毛的貓一般飛起,扭過身子、三步并作兩步順著階梯跑上了樓。

  二樓是幾條昏暗的走廊,兩邊一扇扇門標著不同的房號,如同復雜的迷宮一般。更恐怖的是,此時此刻的墻壁銹跡斑斑,厚重的灰塵和蛛網堵住了道路,天花板上的節能燈一閃一閃,仿佛即將要斷了氣的老人在茍延殘喘。

  他望著眼前的景象,很快斷定自己身處于夢境之中。他嘗試著掰指頭,咬舌頭,卻換來一陣劇痛,絲毫沒有夢醒的預兆。

  秦末明擺了擺腦袋,但這并不能讓他感到一絲一毫的清醒。反而額頭的一簇頭發甩了下來,遮住了他的視線。

  不對,自己的頭發哪里有這么長?

  他心中一驚,兩只手拍向頭頂——細長的卷發一直拉到后背,而纖細的胳膊是一層白里泛紅的膚色。

  樓下的腳步聲逼近,秦末明記得直跺腳,但遠水解不了近渴,自己現在沒法醒來,起碼得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再說。他艱難地撕開了沿路的蜘蛛網,樓梯間傳來了鐮刀磕碰的叮當聲,他急忙順手推開走廊一側的廁所門鉆了進去。

  確認四周安全后,他反鎖了門,靠著墻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廁所的燈是詭異的紅色,石磚墻上刻著一個個猙獰而又神秘的符號,洗手臺,地上甚至擺著一排排燃燒著的蠟燭,如同執行著某種宗教儀式一般。

  他有些不安的走到鏡子前:昏暗的燈光下,鏡子前的女孩無比陌生,一頭金色的卷發,細長的眉毛,嬌小而又挺拔的鼻梁,深藍色的眼睛充滿著驚恐的目光,顫抖著難以開口。

  眼前的人是誰?為什么她會出現在自己的夢里?

  還沒等他從不解中緩和過來,在他身后突然響起了沙啞的哭聲。

  一陣冷氣襲來,一個巨大的黑影慢慢凝聚顯形,它大概有兩米多高,身上似乎披著一層奇怪的黑布,脖子間掛著一串串沉重的鐵鏈,上面雕刻著一些模糊不清的符號。破爛的兜帽遮蓋住了大半張臉,但在鏡子的反射下,他依舊能清晰地看到燈光下沒有遮住的那一片慘白——那是一種沒有生氣的白。

  看來自己終究還是被抓到了。

  四周的溫度迅速降低,口鼻呼出的水汽凝結成一粒粒細小的冰晶——這刺骨的寒意仿佛并不屬于這個世界一般冷酷。

  黑影的面部顫抖著,仿佛在哭泣著什么,聲音就像是一個被捂住嘴巴的中年男人一般,這哭聲格外壓抑,四周的空氣仿佛都因此而凝固。

  秦末明想動,生理上的恐懼已經似乎麻痹了他的每一根神經,廁所的照明變得不穩定起來,燈光一閃一閃,蠟燭上的火焰如同高潮的音符一般猛烈跳動。此時此刻的他,只能無奈地呆在原地,絕望地注視著身后的黑影在他頭頂舉起鐮刀,狠狠刺下。

  ……

  眼前的黑暗逐漸褪去,秦末明從椅子上驚醒,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落下來,他摸了一把自己的短發,干咳幾聲,確認無事之后松了一口氣,驚魂落定。

  夢總算醒了過來。

  他拿手擦了擦汗,抬頭打量四周,一切正常,只不過大虎的位置依舊空空如也。他有些不安地望向自己的電腦,屏幕右下角閃爍的圖標頓時讓他的心涼了半截。

  小兔,女,0歲,申請添加您為好友。

  他顫抖著雙手點開了申請,這次的好友請求原因和夢里不同,但依舊詭異。

  “在看地震的帖子?”

  秦末明心如亂麻,他迅速通過了好友驗證,飛速敲動鍵盤,率先問出了一個問題。

  “你是誰?”

  “叫我小兔就行。”她回復道。

  秦末明接著問道:“為什么要加我。”

  “現在不加,以后也總會認識。”

  “你怎么知道我在干什么?”

  “我只不過用了點科技手段查到了你現在這臺電腦的訪問記錄罷了,小意思。”

  秦末明撓了撓頭發,思考著該如何應對這一番話,突然間身旁一陣響動,嚇了他一大跳——大虎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他打了個飽嗝,一屁股坐在了轉椅上,整個網吧霎那間都晃了兩下。

  秦末明同情地瞅了一眼椅子。

  大虎的到來讓他緊懸著的心松了下來,他大呼了口氣,在腦海里再三安慰自己剛剛的一切都是夢境,自己也不可能憑空變成一個漂亮的金發女孩——也沒有兩米多高的鬼怪要無緣無故追殺自己。只是,他扭頭望向屏幕上的聊天界面。

  難道這也是巧合嗎?

  秦末明又想起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從老爺爺的攤里讀過一本書,上面有一章就講的是如果在夢里預知到了現實所發生的事情,那么這件事情一定會對一個人的人生產生巨大的改變......似乎是一本宗教書籍?一時間他也想不起自己讀那本書的原因,也許是因為自己那段時間實在太無聊了。

  秦末明沒好氣地問大虎:“你剛去哪里了?”

  “上廁所。”大虎深了個懶腰,回答道。“這群豬隊友太氣人了,一個巨人城打了不知道多少遍還沒過。”

  秦末明吐了吐舌頭,轉過身來把心思全部放在了這個QQ里的不速之客上,眼前的這個“小兔”顯得十分神秘,交流幾句下來,字里行間都是些關于他的小秘密。仿佛現在正通過墻上的某個攝像頭監視著自己。

  “玩穿越火線?”正當秦末明胡思亂想的時候,小兔率先打破了尷尬。

  “沒問題。”他回復道。

  “1v1怎么樣,沙漠灰。”

  秦末明緊張的心情寬了幾分——也許自己不擅長學習,但是游戲嘛,自己這個網吧小天王不剛剛拿了冠軍?借這個契機也可以順便了解對面的實力水平,便爽快答應。“行,名字發我。”

  “和我QQ名字一樣。”

  秦末明打開游戲,在尋找好友界面找到了她——五星金花,游戲的最高等級,他從來沒有看到過任何玩家達到過這個等級。他深吸了一口氣,感到眼前的這個人絕對不簡單。他熟練地創建了一個私人比賽,把小兔拉了進來。

  “規則:只許用AK和M4,禁止一切道具。”聊天界面冒出了一行字。

  “一言為定。”

  沙漠灰這張圖和CS的沙城一樣,是游戲里最火,也是秦末明研究最為透徹,點位最熟的一張圖,整張地圖方方正正,一般就單挑而言,他個人喜歡視野開闊的A點大門區域,這里他只需要關注兩個方向,從而打出一個反應上的優勢。

  秦末明剛剛就位,他的QQ就響了起來。

  “你在斜坡。”

  他吃了一驚,急忙切回游戲,但是一血已經歸于對面。

  “你作弊。”秦末明有些氣憤。

  “好吧,我不干擾你了。”她輕描淡寫地答道。

  秦末明緊繃神經,打起了12分的精神,雙眼緊緊盯著屏幕。但即使這樣,他發現每一次對槍時,對面的提前槍總是能夠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將他爆頭。似乎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對面的掌握之下。在丟掉五分之后,他放棄了斜坡的位置,轉而固守B點,但同樣對面的反應快的驚人,照面之后幾乎一幀不到就會開槍,他連按下鼠標左鍵的機會都沒有。

  半個小時折磨下來,屏幕上的比分已經拉到了0比20,而自己手里的這把AK沒開一槍。“我認輸。”他摘下了耳機,癱在了椅子上一動不動。

  秦末明面容嚴肅地盯著這只兔子,這是他十七年來遇到的唯一一個全方位吊打自己的對手,一個能讓他在游戲里毫無反手之力,感到渺小無比的陌生人。這對他的打擊是巨大的,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人生毫無意義,學習上失敗,愛情上失敗,現在在游戲里也同樣失敗。

  “一定開掛了!”秦末明沒好氣地說,除此之外他想不出任何能夠解釋失敗的理由。

  “我沒有。”

  “開掛死全家!”

  “隨便你說,反正我家就我一個人了。”她輕描淡寫地回答道。

  秦末明看到這樣一番話,不由得發了發怔,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于是乎便摘下耳機,暫時不再關注QQ上的對話。

  “大虎,我被虐了!”秦末明閉上眼,咬緊牙關沒脾氣地大喊道。

  “被虐就被虐了——”大虎心不在焉地回答道,話沒說完他憤怒地砸了砸鼠標。“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怎么打Boss?沒手沒腳玩什么游戲!”他看著屏幕上的一串灰字,狠狠地錘了一下桌子。見大虎敷衍的態度,秦末明沒好氣地翻了一個白眼。

  “怎么樣,現在愿意聊聊了?”小兔見秦末明半天沒有反應,問道。

  他思考片刻,下定決心要好好認識一下這位不速之客,便放下架子,誠懇地問道:“教教我,大佬。”后面附帶一個求求你的表情。

  “沒問題啊,等你到了學院再說。”她爽快地回答道。

  “學院?”秦末明不解地問道。

  “對啊,學院,圣鉑山學院,你按照計劃下學期入學啊。”她似乎有些訝異。

  “沒有,我都不知道原來有大學愿意要我。”

  “那你本來打算下學期去哪里?”

  “不知道,打電競?”秦末明想了想回答道。

  “沒出息!”她沒好氣地回復道。

  秦末明撅了噘嘴,問道:“我去哪里關你什么事,再說了我根本沒聽說過那所大學。”

  “你家里人從來沒有和你說過?”

  “說過什么?”

  “有意思。”

  秦末明一頭霧水:“我可覺得沒意思,你到底要干什么?”

  “帶你入學啊,不然我才懶得理你。”這句話下面緊接著發來一個鄙視的表情。“那你認識你表哥吧?秦嶺?”

  秦末明想起幾年前和表哥在一起的那個下午,表哥對他說的那一番話。

  “他和你一個學校?”

  “算是吧。”

  “那你們都在外地咯。”秦末明問道。

  “嗯,猜猜有多遠?”

  秦末明想了想。“不會在西藏之類的地方吧?”

  “比這個遠得多——算了懶得跟你解釋了,你明天應該會收到一封信,有關于入學的細節之類的,我現在得找人算賬,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到時候見。”

  “哎!”秦末明想再問幾個問題,但是字還沒打完,小白兔的頭像就已經暗了下來——她下線了。秦末明對著屏幕做了個鬼臉,拿起桌上那瓶已經沒氣的可樂猛灌一口,感覺腦子頓時清醒了幾分。

  秦末明本想把剛剛的事情告訴大虎,但思來想去腦子里的記憶片段變得越來越亂,他感覺自己心里有什么東西隱隱竄動著,讓他有了一絲不安的預感。

  “叮咚”手機響了響,秦末明激活手機,一條新留言——來自一個陌生的號碼。他覺得八成是什么傳銷信息,但還是百無聊厭地點了開來。

  “你好,你是,呃——秦末明先生是吧,我們剛剛在馬路上發現你阿姨,現在正在去醫院的路上,你看到這條消息麻煩第一時間來這里一趟,地址我馬上用短信發給你。”

  在馬路上發現?醫院?聽到這條消息他嚇了一跳,心頓時涼了半截。

  果真不逢時,一做起噩夢來就沒好事。秦末明懊惱地想道。

  阿姨這個點在外面干什么?這是出了車禍還是什么意外?想起今天他沒有回家,有些負罪感的秦末明連忙拿起外套,往兜里塞了幾塊巧克力便起身離去。

  “我有事先走了。”他拍了拍大虎的肩膀,默默地留下了五個字,沒等他做出反應就飛速消失在了城市的小巷之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秦末明本可以直接打車去這條消息發來的醫院地址,但是此時此刻他腦子亂糟糟的,反而沿著家的方向走去,他們家坐落于一片老式的住宅區,最高的樓層也不過7樓。樓梯的扶手銹跡斑斑,他順著樓梯走到頂層,兩側的墻上涂滿了亂七八糟的圖案,幾個最顯眼的角落貼著一些辦證開鎖的小廣告。樓道里堆滿了亂七八糟的器械和最高層住戶的垃圾,他在兩者的縫隙間擠來擠去,一把推開了天臺的門。頓時一股清新的冷風撲面而來,秦末明感到精神了不少,他在星空之下漫步者走到了天臺的邊緣,小心翼翼地沿著水泥臺子坐下,將兩腿伸到了半空之中。那只回家路上看到的黑鷹還在天上飛著,像是一只追月的天狗。

  這個地方是他用來思考人生的場所,一處他人不知道的秘密區域,在這里他可以完全放松,俯視這座生機勃勃的城市。

  城市的夜晚燈火通明,清爽的空氣中飄蕩著汽車尾氣和樓下水果攤的混雜味道。放眼望去一片輝煌的景色,遠處的市中心吸引了他的目光,哪里的樓房高筍如云,道路上閃爍著五顏六色的彩燈,在他眼里繁華而又奢侈。一條寬敞的高速路直達他的腳下,他幻想著有朝一日能夠通過這條高速路前往那個未知的世界。

  他覺得自己被這座碩大的城市所淹沒,在這塊角落里顯得渺小而又無助。

  秦末明掏出褲兜里的手機,找到另一個號碼,一字一鍵地向她發出了一條短信。

  他打算在這里待一會,待到自己舒心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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