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空靈的喧鬧聲吵醒了秦末明,他不情愿地睜開了雙眼,在床上掙扎蠕動著;鼻梁上的鏡框壓痕隱隱發痛。
他起身揉了揉眼睛,回憶著發生的事情,隨即便被電腦屏幕右下角閃爍著的提示吸引了目光。
是雨竹嗎?他急忙戴上眼鏡,把鼠標移向通知。
QQ消息提示:新好友。
他又失望又好奇地點了開來,這是一個叫“Ming”的人,18歲。頭像是一個動漫黑發男子,眼神憂郁。
添加原因:學院面試輔導。
學院?阿姨給自己安排的瑞士大學?秦末明惱火地揉揉頭發,熟練地從抽屜里拿出來《老徐教你留學面試一千題》,深吸一口氣做準備后,心有余悸地通過了好友請求。
“秦末明。”剛打開聊天窗口沒過一秒,對面就迅速連著一個窗口抖動,打出了自己的名字。
“Yes.”秦末明愣了愣,忙回復道。
緊接著對方卻不按照套路出牌。一個視頻通話毫無預兆地打了過來,嘟嘟聲震耳欲聾,小房間像是地震了一樣。
秦末明忘了調電腦音量,差點沒撲過去把音響一口給吃了。
他趕忙理了理頭發,打理了一下邋遢的自己,然后將鼠標挪向“接受”按鈕,瞇起眼睛,準備迎接屏幕上出現的這位陌生人。
鼠標左鍵落下,秦末明緩緩睜開了眼:坐在對面的是一個和動漫頭像幾乎長的一模一樣的人,他穿著修身的棕色風衣,黑色長發,眼神憂郁,看起來十分清秀;背景像是在一個昏暗的房間里。
有那么一刻,他覺得眼前這個人十分熟悉,但是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了。
“小明你瘦了啊。”他毫不見生地笑著,一手托著下巴細細打量。
少年的聲音十分磁性,讓人感覺字里行間都充滿著活力。
秦末明有些尷尬的揉了揉眼睛,道:“哥哥好。”
“喂,什么‘哥哥’啊?”他尷尬地揉了揉頭發。“小兔崽子不會忘了你表哥吧?”
“哎?”秦末明大吃一驚,嘴巴能塞下半個電腦屏幕。“不會吧!”
他望著聊天窗口里這個陌生的表哥,一時間說不出的親切感頓時涌上心頭。那感覺又癢而又燥熱,就像是在催促他鉆到屏幕里去和少年再會。
“不會吧?果然三年不見都忘光了!”少年滄桑地笑著,挪了挪椅子上的身子。“當時說好了要來同一所大學的啊。”
秦末明略帶疑惑地點了點頭。“你是我的新面試官?那個天天煩我的黑眼圈摩根呢?不會熬夜猝死了吧?”
“那我倒不知道,不過我這次來是幫你做做入學準備的。”少年略有所思地說道。“新學期報道時間是8月8日,知道嗎?”
“哦......”話音剛落,秦末明突然感到了不對勁,他像觸電了一半驚起。“等等——可不可以過兩天報道啊,過兩天......”
8月8日是明天奧運會開幕式的日子,也是秦末明的生日。他想在這一天,對同班暗戀三年的那個女生表白,了卻了這輩子最大的心愿。
而且他還想,如果雨竹同意了他的表白,就毫不猶豫地放棄留學機會留在這里。不管復讀也好,還是打工給雨竹賺生活費也好;有了喜歡的人的陪伴,再好的大學又算什么?
“NoNoNoNo.”表哥堅決地搖了搖頭。“我們學院對于報道時間的規定非常嚴格,尤其是你這種要參加入學測驗的新生。”
“還有入學測驗啊?”秦末明也撓了撓腦袋,感覺煩躁不安。“我英語德語法語都不行,不是更沒希望了?”
“所以我今天特別加急來輔導你啊!”表哥點了點頭。“我跟霍洛韋校長說了家里的情況,如果你表現出色的話,會給你安排獎學金,到時候就不用勤工儉學了。”
“但是——”
“哎呀哎呀,你就不要但是啦!這個學校條件真的很好的,而且不是單純看學習成績,還有個人素質。”
“那不就——”
表哥擺擺手,無情地打斷了秦末明一個又一個憋在嘴邊的問題:“小明你先別急著發表意見,你的入學可是廢了好大功夫的。我們學院是封閉招生制度,一般的學生通過考試渠道是沒機會進入的......對了,阿姨怎么樣?”
“你怎么一口一個‘我們學院’啊?搞得好像你已經在那里當官了一樣。”秦末明嘟囔道。“阿姨身體很不好,我每天都要去醫院照顧她。”
聽到這句話,表哥深邃的瞳孔里變得低沉黯淡。但片刻之后,就重新恢復到那個樂觀的神情,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總之啊,小明,千萬要努力,你除了來學院真的沒有第二條路了!”
“其實我蠻想留在北京的......”秦末明小聲說道。“我在這里也有朋友。”
“啊!怎么可能?”表哥驚呼道,聲音大得像打雷。
“什么意思嘛!你不會覺得我連朋友都找不到吧?”
“不是那個意思,騷瑞騷瑞。”表哥歉意地笑著。“這樣,咱們今天不聊入學的事情,給我講講你‘朋友’怎么樣?”
“你好奇那個干什么?”
“關心關心你嘛,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嗯。”秦末明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絲笑意。“我和她關系蠻好的。”
“她也喜歡你?”表哥的神情有些奇怪,這也讓秦末明有幾分惱火。
“不知道,我約好了和她一起去鳥巢當志愿者,所以明天有點忙......”
“你想留在北京談戀愛?”表哥倒吸了一口氣。“她叫什么名字?”
“啊,叫宋雨竹。”
“啊!?”
秦末明覺得表哥三年沒見變得神經兮兮的,這也讓他更加覺得那不是什么正經學校。雖然這個突如其來的視頻通話讓他確認了表哥的死活——至少不是被人販子拐賣了;但是眼前的這個人卻滿嘴胡言亂語,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咳咳。”表哥清了清嗓子。“好吧——這樣,你加油,我去和考試部申請一下,就說你去看奧運會開幕式了,屬于特殊情況,讓他們延遲半天入學。”
“可以嗎?”秦末明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光芒。“那行啊,麻煩你了。”
“嗯沒問題小明,包在我身上,你好好表白,爭取成功奧!”
“別瞎祝福我嘛,人家什么心思我還不知道呢。”
“沒關系,有我給你殿后你怕什么!想追一個女孩,就要拼盡全力地去追,就像打星際爭霸爆兵,不管死多少都要殺過去,最后穿越千軍萬馬沖到對面老家不就成了嗎?”
“我當然知道‘追’啊,就是覺得我們倆差很遠,機會不大。”
“哎,不要灰心小明,我覺得你還是很強的,搞定雨竹不在話下。”
“咦?你認識她嗎?”秦末明愣了愣。
“呃——沒有啊,你不是剛和我說了他名字嘛......總之啊,表白成功了你就開開心心留在這里,不成的話就帶著殺氣來我們學院回爐重造,破釜沉舟懂不!”
秦末明感覺表哥的這番話語堅定無比,里面仿佛有一種力量,力量里包含著無窮無盡的希望;讓他心里多了幾分勇氣。
“再說了,小明你真的很有才,連QQ簽名都這么高水平。”
“哦——表哥你是怎么找到我這個號的啊,這是我打游戲用的,別人都沒加。”
“呃......你號的朋友推給我的。”
“我好友?誰啊?他怎么知道我真實身份的?”
氣氛尷尬的要命,因為秦末明才想起來自己現在用的是女號,一般是來打游戲騙大叔玩的。為此他專門抄了雨竹的頭像和名字:頭像是古風的背影,取名“花落”,個性簽名為“金秋舞雨蝶滿路,繁星漸入闌珊處。”這樣的搭配,很快便在盛行中二名如“爺傲奈我何”的網絡世界脫穎而出,收獲了無數摳腳大漢的芳心。
秦末明覺得雨竹簡直就是神仙,放到古代是能和李清照齊名的才女。每年學校運動會的助詞都是她寫的,有一首長度堪比長恨歌,能把他念睡著的那種。
“別在意那個,你QQ空間內容也蠻詩意的,就是聯系到人就有點人妖了......”
“那是我騙網友的啦。”秦末明表情僵硬到扭曲。
“好吧,時間不多了,總之小明你很強喔,好好努力一定能成功的!”
表哥笑著,音響里突然傳來了陣陣爆炸聲,他慌張地左顧右盼,面色鐵青。
“呃,我現在在一個考古項目實習,所以有點吵,先掛了啊,有時間再給你打過去,或者到學院再見!”
“唉唉唉——”秦末明剛想攔住他,問問學院名字的事,通話就被掛掉了。
但表哥仿佛能讀懂他心思一樣,在聊天欄里留下了最后一句話。
“(圣鉑山學院。)”
黑發少年的頭像灰暗下來——他下線了。
秦末明嘆了口氣,他對著聊天欄發了會呆,想表哥真不懂人情事故。然后把桌上的東西推到一邊。在IE瀏覽器上查找起了任何關于這所“學院”的相關信息。
他先用中文搜索,并沒有相關的答案。緊接著熟練地掛上VPN在谷歌查找起了英文關鍵詞,翻來覆去折騰了好一陣子,也只有零星幾篇關于慈善捐款的文章提起過這名字。
“我們學院是封閉招生制度,一般的學生通過考試渠道是沒機會進入的。”秦末明想起了表哥的這句話,愈來愈烈的好奇心像是被潑了一桶冷水。
他沉默地望著這一串英文,突然有種預感,覺得一旦和雨竹表白成功,那么這所奇怪的學校、表哥和一切都會如同離線的QQ一樣從他人生之中消失——就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游戲群里還沒有動靜,于是他就漫無目的地玩了一會小游戲,接著瀏覽起了新聞和論壇,最近的話題頭條不是在介紹即將開展的運動會,就是在討論發生在汶川的地震,對他來說后者要更吸引人一些。
他還記得剛結束運動會,班里就號召募捐,他也咬牙給出了自己兜里僅有的五塊錢巨款——當然對他來說這樣反常的舉動肯定不單單是為了慈善,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募捐的號召人是雨竹。
秦末明悻悻一笑,他揮動鼠標,飛快地閱讀著一片片文章和帖子。
博客和論壇上,大量的報道將災區描述的“慘烈無比”,如同“人間地獄”一般。還有不少附近城市的“當事人”分享著自己的親身經歷。他那不穩定的心情也隨著文章變得沉重起來,細細閱讀著每一條博客。
“秋風,頭像是一片落葉,在前天發表的主題帖:”
“聽說這次地震足足有8.2級,半個中國都有震感,有沒有知道的兄弟們說一下都發生了什么?”
“云淡風輕,頭像是一杯茶,第一個回復:”
“新聞上說死的人很多,我在深圳這里都有震感,現在很多人都在召集募捐呢。”
“槍手,頭像是一頂牛仔帽,緊接著說道:”
“現在都沒有明確的報告指出地震的起因,據說有當事人看到地震的時候地底的裂縫朝天空射出了一束光,比太陽還要亮!”
“星云,頭像是默認的女人,回復到:”
“槍手說的是真的嗎?難道是什么高科技武器導致的?”
看到這里,秦末明的好奇心被勾引了起來,眼睛湊近了屏幕。他一邊開始查找相關內容一邊閱讀回復,其中有幾條評論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地震發生期間,有不止一處出現了那樣的光束,很多目擊者都給出了一樣的描述,但是救助人員認為這只是過度受驚所出現的幻覺。”
“樓上能詳細講講細節么,看樣子地震沒有那么簡單啊,好怕怕!”
“據幸存民眾指認,事發地都有深不見底的裂縫,并且有人看到附近有大量的軍隊前往山區,而且大部分裂縫區域被很快封鎖了起來。”
看到這里,秦末明不禁展開了想象——究竟什么樣的事情會使軍方隔離一個區域?鬼怪,還是喪尸?他在短短幾秒內腦補了好幾部好萊塢大片的劇情。
他翻閱著帖子,也在一些帖子下面做了回復,看樣子整個互聯網都在討論地震的話題,除了事實報道外,各種陰謀論、恐怖故事層出不窮,甚至前一分鐘的故事,下一分鐘就以另一個版本出現在別的帖子里。一個個跌宕起伏的故事讓他浮想聯翩,各種無厘頭的鬼怪讓他時不時驚起一身冷汗——不知道過了多久,QQ的消息再度響起,把這個好奇少年從幻想世界之中拉了回來。
消息是小兔發來的:“切一盤?”
“沒心情。”秦末明說道。
“怎么啦,我們的花落哥哥失戀了?”
“沒有啊,還有能不能別這么叫我啊,好惡心。”秦末明回復完之后,焦灼地揉著腦袋。小兔是他們游戲群的群主,也是唯一一個知道“花落”真實性別的人。
突然間,他心頭一慌——不會剛剛就是小兔把自己推給表哥的吧?
“哈哈,你自己取的這名啊,群里有好多你的小‘舔狗’呢。”小兔的這句話后面附上了一個齜牙的表情。
“我突然又想換掉了。”秦末明覺得小兔說的“舔狗”這個詞很新奇,又有點傷人,懊惱地問道。“所以你認識我表哥?”
“嗯。”
“嗯?就沒別的話了?”
“沒了。”
秦末明坐直了身子,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你也認識我,是嗎?”
“沒錯。”
“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我是小兔啊,秦末明你今天很奇怪喔。”小兔秒回道。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小兔沉默了,氣氛一片死寂。電腦右下角的提示欄閃了又閃,游戲群那幫剛上線的人,正在不斷艾特自己,紛紛喊道:“花落妹妹來打5V5啊?”
秦末明抹了把臉,他關掉了提醒和其他窗口,只留下自己和小兔的那一欄。小兔的頭像還亮著,秦末明打開她的個人資料,那只兔子眨著眼,格外可愛,性別:女,年齡:0歲。
“你也是男的吧?”他又問道。
“不是。”小兔終于有了回復。
“那回答我的問題,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還有你干嘛玩CS?”
秦末明問這個是有原因的,CS1.6算是古董級的游戲了,圈子里基本只剩下了三四十歲的大叔,而像班里的年輕人一般都玩《魔獸世界》、《星際爭霸》之類的新游戲。他以前一直以為小兔就是個裝嫩的大叔。而如果小兔真是個女的,還能做到血虐自己,那絕對是一朵和他一樣的奇葩。
“我玩什么游戲關你事?”小兔看樣子有些氣憤了。
秦末明想繼續追問,卻在消息框里來來回回打了幾十個問題刪了又刪。愧疚突然涌上他的心頭——畢竟小兔算是他的朋友,三年來,一直陪孤僻的他聊天打游戲,充當了他表哥走后的角色。這次的玫瑰花款式就是她參謀的;自己這樣急沖沖的態度確實有些不妥。
“對不起,我只是好奇啦,你怎么認識我表哥的。”秦末明商酌了半天,最后問道。
小兔沉默了半晌,然后回復:“他和我一個學校。”
這七個字像是晴天霹靂,讓秦末明瞬間懷疑起了自己的人生。
眼前這個‘小兔’和表哥一個學校?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秦末明來這個CS群三年了,三年時間他覺得表哥離自己很遙遠,而現在小兔的這句話,瞬間拉近了二人的距離。他心里五味雜陳,原來表哥一直就在他的身邊。
“你知道我要出國的事情?”秦末明急忙問道。
“昂。”她回復道。
“那你還替我參謀表白。”
“不是你先問我的嗎?”小兔后面帶了一連串鄙視的表情。“好啦,你這個專一的情圣,我承認我確實知道你的一些事情,但是我可沒有操辦你的入學喔。最早只是覺得你是他表弟,一個人留在國內怪可憐的,就拉了個群讓你進來了。”
“那你知道我要是表白成功了,就不想出國的意思了吧?”
“很樂觀嘛......是啊,我又不是你阿姨,干嘛操心你上學的事情。”
“你是我表哥女朋友?”秦末明不知怎的就問了這么一個欠欠的問題。
“不是。”小兔的回答很平靜。“我和他都不是一個部門的,只是單純認識而已。”
“學校還有部門?我感覺你們像特務。”
“你腦回路好清奇啊......學校是分開的,不同地方的學生住在一起,所以你要是來了也不需要太過在意外語。”
秦末明這才知道阿姨放心自己去的原因,但霎那間又有種說不出的失望。
“那我表哥的部門是什么?”
“你表哥嘛——他本來也在這兒,當時我都還沒出國,只是后來聽說他跑到美國人的國際會那里了,好像因為談戀愛什么的,搞得很多人都不高興。”
“呃,那我去學校了是和你們一起嗎?”
“你想和我們一起嗎?”小兔的提問既奇怪又正經。
“和你們一起的話,就不需要學外語了吧?”
“那到確實。”
“所以肯定啊,我為什么要去別的部門啊?”秦末明的腦子嗡嗡響。
“OK。”小兔敷衍地回復完就下線了,留著電腦前的秦末明風中凌亂。
兩公里外,剛落成的三里屯商業區,小兔坐在星巴克的桌前,雙腿浮空搖擺著。印有蘭博基尼圖標的華碩筆記本旁,擺著兩杯喝了一半的摩卡咖啡。
她嘆了口氣,望向窗玻璃外空蕩蕩的大街。一個高大的少年背影,閃爍著消失在十字路口。剛刷漆的墻壁油亮反光,幾家剛開業的餐廳里燈火搖曳——這片嶄新的商業區還未完全開放,所以一切都像是未開封的樣子。
其實小兔并沒有下線,只是單純地把QQ改成隱身而已,而那個“花落”剛剛也下了線,只在聊天窗口里留下一句“回見”。
在QQ頁面旁邊,是一份PDF版的學生資料。表格密密麻麻填寫著個人信息、身體狀況和生活細節;在資料的右上角是張證件照——一個棕發的俊朗少年。
小兔望著窗外的景色發了會呆,白色的棒球帽下,細長的雙眸里流動著光。片刻后,她掏出一個純黑色的Vertu手機,撥通了倒數第二個最近通話。
“搞定你那學生了嗎?”對面的男人問道。
“還沒,他們家堅持讓他去斯坦福,我還在等學院那邊的交流結果。”
“害呀,別擔心!斯坦福搶不過你們的,等管理部的獎學金落實下來,他們家自然就有定論了。”
“其實我這次打電話不是為這事......”小兔拿起咖啡輕嘬一口。“您依然堅持讓小明去國際會那邊嗎?”
“肯定啊!”那聲音毫不猶豫地說。“入學流程都辦下來了,等航空入境準許通過后,明早凱芙琳就能來接他——”
“您兒子到現在還是失蹤狀態,到這個時候了還堅持把小明也搭進去?”
“梓玥你不懂,小明只有到國際會那里才安全——”男人的話再一次被小兔打斷。
“然后讓那群老外,趁不注意背后捅一刀子。”
電話那頭的聲音似乎微弱了下來,他沉默良久后說道:“小明和你聯系了嗎?”
“我先澄清不是我找他的。”小兔解釋道。“是他自己決定的。”
“那你知道如果是中華會的話,這個點就只能走考試流程了吧?”
“我知道。”
“另一個新生我沒意見,但是小明不可能通過考試的。”
“凡事都有可能,但您要是指望凱芙琳他們一家子就什么都沒有可能了。”
“至少他們能保護小明。”
“然后像他們擅長的一樣,背后捅一刀子。”
“你們中華會也就會兩下嘴皮子,如果學院里迷宮比賽冠軍和主席位置能占一樣,說不定我還會改變主意。”
“等他們倆來了之后會的。”小兔一臉平淡。“小明說如果表白成功,就不打算出國了。”
“誰?”
“你知道會是誰。”
“呃,那其實也不錯——我是說如果成了的話。”
“如果不成,就讓他來火車站參加考試。”小兔說。
“不可能。”
“我還想說北京的航空線因為奧運會早就滿了,凱芙琳的飛機不可能進得來,只能迫降到莫斯科,所以想按計劃時間走的話小明只能坐火車。”小兔面不改色繼續說道。
“我靠!這事兒你為什么不早和我說?”男人的聲音突然變大。
“我剛查的,所以就算是去國際會,小明也得走考試流程。”
“我馬上飛回來。”男人的聲音有些顫抖。“快遞到了嗎,能不能先攔下來。”
“物流剛到家了。”小兔撅了撅嘴。“似乎這下您的計劃要出紕漏了。”
“戒靈發現到追蹤要幾天?”
“教科書上是12小時。”
“你能照顧好小明嗎?我在看機票——最近的在兩小時后,莫斯科飛北京要八個鐘頭。”男人一邊敲鍵盤,一邊喃喃著航空編號。
“那你得尊重他的想法,來中華會。”
“只要能安全過考試,一切都沒問題——我現在就去通知國際會。”
“原來你還沒和他們說啊?”小兔差點把嘴里的咖啡噴了出來。“嚇唬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呃......說了只是計劃啦。”男人似乎在收拾東西。“你知道我一直不擅長安排這種東西。”
“小明是金卡,他要是出事了,不光是你,對學院來說都是損失。”
“你不懂......我是經歷過的人,把小明送出去對他才是損失好吧!”男人義憤填膺地說。“他本來可以開開心心留在北京過四年的。”
“您是說搬四年轉還是開四年拖拉機?”
“那也要比出去的好!”男人喊完,毫不猶豫地掛斷了電話。
小兔呼了口氣,他從兜里掏出一顆棒棒糖塞進嘴里,喚醒已經休眠的電腦,打開了文件夾里的另一份學生報告,里面滿滿當當列著秦末明從出生到十八歲的所有個人記錄。
“Ming Capétiens,美利堅合眾國......媽的,國際會這幫人倒是蠻快的嘛。”
深夜12點,秦末明家公寓。
秦末明開著空調披著棉被,眼前的電腦屏幕閃爍著。他窩在椅子上一邊吃發涼的泡面,一邊津津有味地看著貓和老鼠。
他的小房間是由一張床、一扇大窗子、一個衣柜還有一個電腦桌組成的。地上堆滿了臟衣服,在房門的背后,靜靜地躺著一大束精裝的玫瑰花。
本來和小兔聊完天之后他就打算睡覺。因為通宵會給秦末明熊貓一般黑眼圈雪上加霜、不適合明天表白的精氣神,而且中午還要去看阿姨,日程安排的滿滿當當;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鳥巢的場景,頭放到枕頭上,就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思考應對情況。
成敗在此一舉,所以他根本睡不著。
畫面轉到電腦屏幕前。這一集湯姆滿心歡喜地去給白貓表白,突然開著豪車的黑貓從天而降,瀟瀟灑灑地帶走白貓之后,留下湯姆一臉滄桑站在原地。
“這也太不吉利了吧!”秦末明嘟囔著,想要伸手調下一集。
突然,門鈴響了。他嚇了一跳,心想誰會神經病到十二點來拜訪,再加上剛剛看完汶川的靈異故事,一股寒氣涌上心頭。
“誰啊!”他壯著膽子大喊道。
沒有人回應。秦末明只好深吸一口氣,將泡面放到桌子上走出了房間,他透過貓眼望去,走廊里空無一人,只留下一個幾米高的巨大包裹。
是家具嗎?秦末明疑惑地想。他確認無人后打開了門,昏黃的燈光下,那個包裹矗立在走廊中間,有兩米高一米寬,像是衣柜或者沙發,又像是頂安靜的棺材......
秦末明心里毛毛的,他想如果是家具的話,應該有人來安裝。現在都這么晚了,快遞也不會上班吧?走到跟前,包裹的單子上用中文填著家里的地址,收件人是秦末明。而寄件人一塊空空如也,商標是兩面面具,白色的笑黑色的哭。
秦末明從來不記得自己買過什么東西,或者彩票中過獎。他繞著圈打量,樸素的外包裝沒有任何有用的線索,他嘗試推動那巨大的長方體,發現包裹下固定著輪子,于是很輕松地就把它推進了家里。
關上門反鎖,確認無誤后,秦末明飛一般的打開了家里的所有燈——恐懼面前,那點電費又算得了什么?然后他把耳朵靠在包裹上,安靜聽著,里面似乎有微弱而又規律的呼吸聲。
他剛平靜些許的精神又炸裂了,想這里面不會站著個人吧!他三步并作兩步,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從廚房抄起兩把菜刀殺回客廳,那包裹依舊靜靜地靠在墻上,一點動靜都沒有。
“來......來者何人!”秦末明舉著菜刀,吞吞吐吐地喊道。
“再不撲騰兩下,我就要砍了!”他聲音喊的超級大,估計院子里都能聽見。
還是沒有回應,秦末明雙手顫顫巍巍地舉著刀,試探性地劈了兩下。清脆的碰撞聲傳來——似乎里面還有一層。
他深吸氣,再吐氣,一二三四一直到四二三四。然后沿著邊緣切開了厚紙板,隨著正面的長方形紙板摔落在地,一頂巨大的透明棺材映入秦末明的眼簾。
那是一具鑲嵌著金邊的水晶棺,歐式的落葉花紋繞著邊緣一圈又一圈。在棺材內部,靜靜地躺著一位少女。她個子不高,身著深綠色的古典修身大衣,雙手抱在胸前。一頭雪白色的卷發飄灑而下,細長的眉毛、嬌小而又挺拔的鼻梁,微閉的雙眼上睫毛濃密,櫻桃色的嘴角微微揚起,平靜而又祥和。
秦末明雙腿有些發軟,趔趄地靠在沙發背上,純黑的瞳孔仿佛在顫抖,不可置信地盯著眼前棺材內的絕美女孩。那種剛和表哥視頻時的奇怪感覺再度出現在腦海,他打量著,有一種似曾相識、在記憶中出現的感覺,但他卻憶不起來是什么了。
片刻,緩過神來的他,將菜刀放在沙發邊上。他緩緩靠近那棺材,記得少女還有呼吸,便想去伸手尋找打開外殼的機關,但就在他手放到冰冷的玻璃蓋上的一瞬間,
少女那血紅色的雙眼猛地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