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在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晚上，秦末明雙手扶在欄桿邊望著腳下的一片忙碌，眼睛里閃爍著光芒。
在和同學們忙完志愿者工作后，他的緊張已經散去大半；現在更多的是擔憂與激動。秦末明在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過著表白的細節。
馬上，他就去辦公區拿玫瑰花，趁著開幕式開始的那一刻，給她驚喜。
按照小兔說的，表白除了時間地點和鮮花外，還要有音樂。
死黨大毛今天也參加了志愿者活動。他和秦末明說自己也要出國了，本來今晚出發；只不過校方因為奧運會的原因，突然允許他延遲半天，讓他看完開幕式再報道，所以有機會來和兄弟們見最后一面。
秦末明暗暗竊喜，大毛的加入可謂是多了一個強力的助手。
他這次行李里帶有幾個高分貝音響。于是乎，他把所有的零花錢都塞給了大毛；讓他在開幕式倒計時結束的一瞬間，安排好音響的位置，然后放一首他能想到的、最浪漫的歌曲。
“末明，你今天怎么莫名其妙的！”大毛搓搓手說道，他今天換了一身很潮的灰色阿迪運動裝，長者蒜頭鼻的圓臉看著成熟了許多。
“別管那么多，干就完了！”秦末明一臉堅定地回復道——他不敢告訴大毛自己表白的事情，怕那個大嘴巴過一分鐘就漏風聲了。
這次行動，秦末明和小兔參謀了將近一個月；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至于表白詞，小兔說以女性的經驗——對宋雨竹這樣的文靜女生來說，話語不能太過激烈或者尬談，否則反而會引起反感。
“那到底該怎么說啊？”秦末明在聊天欄里，衰衰地問道。
“就聯系你們過去的一些事情，不要太過張揚。”小兔侃侃而談道。
“按照我的了解，雨竹這樣的女生心里喜歡就是喜歡；所以最重要的不是你表白的陣勢多么波瀾壯闊，而是重在感情，重在‘我愛你’三個大字上，懂么！”
聽完小兔的一番富有感情的式演講，秦末明感覺頗有成效。
他計劃不去查那種尷尬的表白詞，而是當倒計時結束、音樂響起的時刻，就突然抱著玫瑰花進場，將其送到那個女孩面前，然后義正言辭地說：
“同學們，今天估計是我們最后見面的日子了，大家畢業后各奔東西，可能以后就很難再見上面了，很多友情就是這么被埋沒的。”
這個時候撩著頭發的王建肯定會喊：“秦末明你是不是有病啊？”
但是不管他說沒說這句話，秦末明都會突然加大十二分的語氣，然后目光轉向雨竹喊道：“但我不想讓事情就這么重蹈覆轍！有一句話我想和雨竹說，與其當三年朋友，我更想和她當一輩子的朋友——雨竹，我愛你！”
秦末明想，如果雨竹不愧對他們二人友情的話，面對這樣的陣仗，沒有任何理由當眾給自己發好人卡吧？他對著繁星點點的夜空笑著，感覺未來已然是一片光明。
距離8點的開幕式越來越近了，秦末明已經看到場地里陸續進來了觀眾；時光流逝，如同幻夢一般；也讓此時此刻的他，再度緊張起來。
秦末明本想用手機給小兔發一句“謝謝”的——因為，如果沒有那個滿肚子壞點子的巫女，說不定現在他還蔫蔫地在公寓樓里趴著打游戲；但突然想起，自己三年來從來都沒有過她的聯系方式。
小兔現在應該在“另一個新生”家里吧？秦末明有些失落地想。他發覺在簽下保密協議的那一刻，這所神秘的學院已經不知不覺在他的世界中消失。
而小兔那個眨著眼的頭像，也會和表哥一樣永遠灰暗下去。
不過啊，表白成功的話，和雨竹一起結婚工作生孩子，平平淡淡地度過一生也不賴。
“秦末明你有空嗎？”在他身后，同樣西裝革履的王建小心翼翼地問道。他今天收拾的很整齊——雖然他每天都整齊，但是在今天這個日子里，尤其、尤其整齊——這主要體現在他根根拉直的頭發和鏡子一般的“Base London”棕色皮鞋上。
“哎？沒有，我去上個廁所。”秦末明被他奇怪的態度嚇到了，轉過身來、灰溜溜地從一旁溜走。
“你今天穿的蠻正式的嘛。”
“哦，關你啥事？”秦末明埋著跑，頭也不回。
“挺符合這場合的。”他尷笑著捋頭發，而等到反應過來時，那個吊兒郎當的影子又和孫悟空一樣消失不見。
開幕式來臨之前，鳥巢的走道里熙熙攘攘，人山人海。
秦末明知道走正常路線是擠不出去的，便從排練區稍微繞道；這里擠滿了即將上場的演員們，他們面容自信而又堅定，鼓手舞女們分組排練著，角落里還能看到幾人高的道具。
秦末明走出鳥巢，在一盞盞路燈下，邁著飛毛腿沿著河沖刺。頭頂，又有幾顆星星變得更閃了，像是聚光燈，打在這個忐忑的少年身上。
他聽到了場內傳來的熙熙攘攘，河水潺潺，樹葉搖曳，像是在奏一首美麗的樂曲。
秦末明跑啊跑，一欣賞著這難得的風景；穿過花花草草、掠過高大宏偉的建筑。終于，在辦公區的門前，那束玫瑰耀眼無比，像是一個小太陽，溫暖著他的心靈。
他看了看墻上鐘表的時間，現在是七點四十五。
秦末明和大毛約定好了，十五分鐘后就在音響里放“穿越時空的思念”。
這是秦末明和大毛一起看過的動漫《犬夜叉》的主題曲，那一段重復的鋼琴曲調尤為好聽，有一絲絲憂郁，又非常甜美，十分符合雨竹和他的氣勢。
然后，他就可以對著整個世界，說出“宋雨竹我喜歡你！”
當秦末明一身正裝，回到抱著玫瑰花回到鳥巢時，卻發現大毛靠在墻邊，已經笑呵呵地等待多時了。
“秦末明，快！你小子真行啊！”他嬉皮笑臉地就要把秦末明往里面帶。
“怎么啦？”秦末明心里一驚，難道自己表白的事情露餡了？
他被推搡著，臉紅地仿佛要炸裂一般。
秦末明感覺肺里的呼出的空氣像是著了火，“呼哧呼哧”的。心里也打了退堂鼓，又害怕又期待雨竹的表情。二人就這么嬉笑打鬧，忐忑不安地走到了觀眾席的過道。
但出乎秦末明意料的是：沒有預想的嘲諷或大喊大叫；放眼望去，走廊里滿滿當當圍了一圈同班同學，有說有笑地聊著天，似乎把走進了的他當做了一個透明人，秦末明臉上的肌肉抽了抽，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被大毛帶到最角落站著——就像坐在班級的小角落一樣看著過道口。
秦末明抱著玫瑰花，學著以前那樣大口吸氣吐氣，嘗試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
這有什么難的嘛？鼓起勇氣說出那句話，然后獻上玫瑰花，美滿的下半生就有了！什么家庭啊，幸福啊，兒女啊，全部都唾手可得啊！
秦末明抬起頭來，發現王建正趴在欄桿旁，滿面春風地望著他；在遠處的人海里，那神秘的白發少女安靜地坐著，似乎也在等待著他鼓起勇氣，完成那夢想中的最后一步。
“雨竹來了！”不知道是哪一個男生先喊出來，先前嘰嘰喳喳的同學們一致安靜，安分而又直挺地站成兩派。
秦末明心里頓時一陣感動：原來最后到頭來，這些昔日里不待見他的同學們還是很給力的嘛！居然這么給自己面子！
他感激涕零地望著一排排同樣忐忑的同學們，每個人懷中都抱著彩色包裝的玫瑰花，準備迎接女主角的入場。
在走廊的盡頭，那個天藍色的身影像天使一樣映入眼簾，她像平常一樣地走著，絲毫沒有發覺氣氛的不對勁。
而在遠處，鳥巢場地中央的鼓手們整齊劃一地敲打著，電子鼓上方的屏幕組成了一個個倒計時數字，人群亦隨著歡呼“10、9、8、7、6、5、4、3、2、1……”
秦末明聽著倒計時，激動得踮著腳尖——此時此刻他一切都準備好了：時間、地點、服裝、玫瑰、同學還有音樂，所有元素整裝待發！
像小兔說的，他這輩子的一切就壓在這一刻了！他靜靜地，等待著那首音樂的響起。而那個天藍色的影子一步步前進著，離自己愈來愈近，看起來那么得觸手可得。
一秒又一秒過去，秦末明心里一蹦一跳，覺得像是一步一步走上成功的臺階。
終于，倒計時結束了。
如兄弟之間所約定的那樣，鋼琴曲的前奏準時響起。同時，似乎天上有一大束光打在了走廊里，照亮了這黑暗的世界。
雨竹愣住了，她站在原地左顧右盼，看著那群大眼瞪小眼的人懷抱著一束束玫瑰花。而秦末明也看見了她那雙眼睛，和平日里顯得那么不一樣，完全沒有秋日里的憂郁，而是春季荷葉上鼓起的露珠一般晶瑩。
“上次她露出這表情，還是歐陽峰校籃球賽拿第一。”一旁的大毛抱著音響說道。
然后，秦末明與雨竹四目相對。
像高一第一次見面那樣——秦末明感覺他的世界亮了，不再陌生而孤僻。一股暖流涌來，他踏上前，想要舉起手中的那一大束耀眼無比的玫瑰花，喊出心底的那句話。
是時候了！LET’S DO THIS!
意料之外的是，一雙肉乎乎的手突然殺出，硬生生把剛出列的秦末明強行拉回到了隊伍里。
“哎！別亂動啊，沒你隊伍就不整齊了。”
“什么？”秦末明小聲喊道，巨大的疑惑涌上心頭。他的目光再掃一邊周圍，每一個同學都穿著正式，懷里整齊劃一地舉著玫瑰花，像雕像一般地站著。
而他似乎也是列隊里的一員。
盡頭，西裝革履的王建正意氣風發地轉過身來，笑起來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秦末明感覺腦子嗡嗡響，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有隱隱不安的危機感。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從那雙手中掙扎開來，可一次又一次地被抓回到隊伍里。聽著遠處傳來觀眾席的說笑聲、喊叫聲，呼吸著薰衣草兼玫瑰花的混合香味。
秦末明覺得自己的計劃全被打亂了——自己不應該站在這里，這里是歡送的人群啊！他可是男主角，男主角為什么要站在人群里？
突然，像是一聲響雷一般，王建手握麥克風開口說話了。
“喂，喂。”他試了試音。
喂你個頭啊！秦末明巴不得沖上前搶走麥克風。
現在還輪不到你這個江湖詩人發表言論，我的臺詞可還沒有說呢！
秦末明掙扎著，一遍又一遍，感覺自己越來越無力——同時他發現，在對面的那排玫瑰花里似乎有一個空位，大毛強行按住他，悄悄說這是歐陽峰的。
“歐陽峰？”秦末明急出了淚水，帶著哭腔問道。
“嗯，他似乎已經出國了。”
高三似乎是一個分水嶺，過了最后一學期，高考試卷便是童年的死亡通知書。
在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牽扯著氣氛。所有人的目光都搭在了宋雨竹上，她臉此時羞得通紅，今天夜里細細打扮的雨竹，在燈光下就像一只天藍色的精靈。柔順的長發上搭著蝴蝶結，天藍色的連衣裙晃蕩著，是那么楚楚動人——那手足無措的影子在燈光下顯得十分可愛，她環顧四周的同學，每人臉上都充滿了好奇的表情，目光掃來掃去，最后落到了視線盡頭的王建處。
“好了，咳咳。”王建調好麥克風的音量之后說道。
與外面的世界不同，走廊里安靜得仿佛能聽見衣服袖子的摩擦聲。
在秦末明恨意滿滿的注視下，王建深吸了一口氣大聲說道：
“有點突然哈，其實呢，今天本來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志愿者活動，沒啥特別的，但是——”
說到這里，他那副多情的臉臉霎那間刷刷地紅了起來，猶豫著遲遲無法開口。
“說啊，快說啊。”隊伍里幾個女生焦急地蹦蹦跳跳，仿佛所有人早已計劃好了什么事情一般。
“但是，我想說......”講到這里，他緊張地咽了口口水。
“高中三年下來，有一個人我一直和他舍不得分開，本來畢業就——就以后很難再見，而我又要出國了，出國就意味著遠走他鄉，離開自己心頭暗戀著的那個人。”
講到這里，秦末明心里微微一震，汗水和淚交雜著，順著他紅赤的臉蛋留下。
不會吧？不會吧？一定不會的，這是他的臺詞啊？站在那個位置的，明明是他才對啊！
“我不想因為說不出這句話后悔一輩子，畢竟我們一起在同一個教室學習了三年，這三年的時光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如果就這么拍拍屁股走人，憋在心底該有多衰啊？”
音樂走到了鋼琴曲的高潮，調子動人心弦。
秦末明這才反應了過來，他發覺了殘酷的現實：奧運會志愿者，鳥巢，兩排玫瑰花組成的過道，浪漫的音樂，還有倒計時后，那一句句感人的臺詞——也許對他來說，永遠都沒有能力阻止這種活動，而這些宏大場面在王建看來又有什么困難的呢？
而現在自己抱著玫瑰花，站在人群中，只是一個打工的棋子。
秦末明感覺到了怒火由內而發，他腦子炸雷，耳朵轟鳴，心中大罵這個世界的不公。
可難道他會就這么看著，任憑身邊美好的一切都離自己遠去？
畢竟，雨竹可是他校園里唯一的朋友啊！
這是他三年以來第一次、當著全班的面一躍而起。如同一道劃破天際的流星一般，擋在了二人中間。
他眼鏡下的目光低沉，雙拳緊握，不屈地哽噎著。
而大家看到從角落里冒出來的秦末明，除了驚愕就是意外。
“等等，為什么他會來啊？”有人嘟囔到。
“就是啊，明明記得QQ群里沒有他啊......”
“他不會是來砸場子的吧，真晦氣。”
人群哄鬧了起來：對面的王建瞪著他的小眼睛，男生們無情嘲笑，女生們一臉厭惡；側躺在墻邊的大毛眨著眉毛，一幅訝異的表情。
秦末明扭過頭來，看到緊張到冒汗的雨竹正一臉疑惑地望著他，還有他臉上兩行滴滴答答的淚。
她的影子在秦末明的世界顫抖起來，天藍色的裙子變得透明，像是縹緲的云煙，一點一點不可逆地散去。
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回憶著，覺得這是他人生中最為跌宕起伏的兩天。
但他不會就這么束手旁觀了，再也不會。
“哦，對了，你說我這爛記性。”這時，王建表情一變，先從兜中掏出來一個純黑色的戒指盒子，然后邁動步子、摟著束手無策的秦末明，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走到雨竹身邊。
“大家不要驚慌，這次啊，我要特別感謝秦末明同學，雖然我們可能在三年的校園時光有一些摩擦和不愉快，但是同學之間的感情是恒溫不變的。”
“這次，我特別感謝一直以來幫助我出謀劃策的同學和網友，是他們讓我做下決心，放棄出國的機會，鼓起勇氣留在這里，說出自己一直想說的話。”
“我也特別感謝秦末明，在這里我向他道歉，沒有邀請他參與這次活動是我的不妥；但秦末明卻不負我們二人的友情，今天特地前來，協助我完成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甚至還安排大毛準備了音樂，好朋友一輩子！”
“好朋友一輩子！”大家又再度歡呼了起來。
秦末明感覺他要石化了。他咬破嘴唇，鐵腥味的鮮血在口腔里蔓延著。他看著雨竹發紅的臉，覺得自己十八年的人生就是場玩笑。
他腦海里記憶飛速的閃著——他終于想起來，在每天夜里的籃球場，雨竹端著兩杯發涼的奶茶，坐在觀眾席靜靜地看苦練運球的歐陽峰，白熾燈照著少年俊俏的臉，沾滿了汗水的籃球閃閃發光。
而剛出發逃課的他趴在欄桿后面傻笑，仿佛自己才是那個被關注的人。
他終于想起來，高三的每天自習課，王建抱著習題和零食，和雨竹坐在角落里復習；談論著互相感興趣的話題。
而坐在角落里假裝睡覺的他透過胳膊縫隙觀察，仿佛自己才是那個被關注的人。
王建將手中的盒子打開，里面穩穩當當坐落著一個純白的鉆戒，下面鍍金的牌子上刻著一串英文字母，從左到右是“I Love You”的字樣。
“宋雨竹，我今天要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說出那埋藏在心底整整三年的三個字！”
“我愛你！”
一瞬間，這個世界沸騰了，像是香氣四溢的麻辣火鍋。而秦末明是那個順著肥牛卷不小心滾進去的冰塊，哀嚎著默默蒸發......
全班同學高舉著玫瑰花上前，和秦末明一起圍繞著耀眼無比的二人。
“快同意吧，王建可好了！”
“就是啊，這次表白他拉著全班出謀劃策，費了好大的心思呢！”
“對啊，他都為此放棄出國了，就為了和你表白，雨竹你就從了吧！”
秦末明哭了，他從王建的胳膊里掙脫開來，然后把頭埋在有些發癟的玫瑰花里，讓眼淚偷偷流出來，而哭聲則被世界淹沒。
他站在原地，僵硬地等待著，內心安靜無比。
秦末明的世界如同盤古開天辟地前的死寂一樣，等待著那一句可以撕裂表皮的話。
在一旁，雨竹把手縮進袖子里摩擦著。她面紅耳赤地看向歡呼的同學，看向微笑的王建，和那個找不到臉蛋的衰小孩，最后緩緩低下了頭。
“我也......有那么點喜歡你的。”她用蜜蜂一般的細小聲喃喃道。
就像最后打穿巖石的水滴，一聲響雷不知是從天邊還是秦末明腦子起，撕破了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線。
他被房間里的歡呼聲所淹沒，腿軟到有些站不起來。
眼前的景象天花亂轉，耳朵瘋狂地蜂鳴著。空氣中飄灑著玫瑰花瓣，皎白的月光穿透烏云，灑在了婚禮現場的二人上——高矮的影子們走到了一起，而秦末明只是一團空氣。
他這才明白了志愿者活動的本質，什么鳥巢、火炬、倒計時、玫瑰花，這是他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所能夠給予的么？這群人沒有提前告知自己，也許是因為自己在班里沒有什么存在感，又也許他們知道自己暗戀雨竹的事情。
總之啊蒙在鼓里，卻傻得滿心歡喜。
真衰啊。心里的那個聲音對自己說到。
其實雨竹平日里對他也不賴，只是估計在女孩心里，很難感受到一個默默暗戀著她的衰小孩的存在吧。
“嘿，末明，怎么樣，你兄弟不賴吧？”大毛抱著音響，搖頭晃腦地走到秦末明旁邊說到。一邊說，還一邊順著那浪漫的音樂自信舞蹈。
“看你這么無私奉獻的份上，我就不收費啦！”說罷，他把手里那一打皺皺的票子還給秦末明。
“我去你X的，腦子秀逗啦！”秦末明巴不得把錢甩在他的臉上，然后和那個賤賤的影子扭打起來。
可是他已經沒有那個力氣了，只得點點頭，蔫巴巴地接過。
他靠在角落里，無助地望著遠方；遠處，那個紅白色的影子也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秦末明感覺感覺芥末進了鼻腔，辛酸直至最心底；有人正拿繩子勒著他的心，酸澀的液體在身體里散開來。他腸子都悔青了，感到自己是唯一一個在這座歡樂的城市里痛苦的人。
他吸了吸鼻涕，勉勉強強地抬起頭來，裝作沒事人一樣，和其他人一同笑著。聲音忽大忽小，就像襁褓中的狐貍啼叫一般，又像噪音滿滿的電燈泡。
頭頂的圣火熊熊燃燒，觀眾席歡呼著。
“今天對于所有人來說都是非凡的一天。”主持人用激動的心情在現場解說道。
望著那團火焰，時間的流逝仿佛變慢了。而淚流滿面的秦末明，終于想起了公主與騎士的故事結局。
二人結伴繼續逃亡，終于有一天筋疲力盡，他們被敵人的追兵抓到了。騎士不忍與公主分開，決定賭下一切。于是他將自己的佩劍給了公主，自己騎著馬和對方的士兵拼殺。公主害怕地抱著劍，顫抖地聽著耳畔旁的電閃雷鳴......
最后老天爺眷顧騎士，他意外地殺掉了所有敵人，自己毫發無損。可當他帶著榮耀自豪歸來，想要告訴公主我們可以在一起了的時候，卻發現她早就靜靜地躺在了青草原里，用自己給他的那把佩劍自刎了。
雨竹依靠在王建的肩膀上，不知道還記不記得，那個同樣為了她而放棄大學邀請，結果到最后連話也說不出來的秦末明。
秦末明終于發現，他從來就不是主角，主角是屬于那些天生就是主角的人的，就像萬眾矚目的王建和那個已經遠走高飛的歐陽峰一樣——秦末明所在意的東西在他眼里可能毫無重量。他們的人生多的是選擇，而自己的兩條路都已經崩塌。
不對，其實秦末明本來就是個傻子，天天幻想著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罷了。找書苑 www.zhaoｓhuyuan.cｏm
就像在同學眼里，那個最后一排的衰小孩只是一天到晚趴在課桌上，懶散地曬太陽。
其實啊，那個男孩在思緒奔涌，他想爸媽，想努力爭取自己愛的事情，還會思考宇宙的源頭，還有生命的奧義。
嬉笑聲變得空靈不真實了起來，不知道從哪里飄來的玫瑰花瓣貼在了他臉上。
秦末明余光看到女生們嬉笑著，朝著頭頂撒起了大白兔奶糖。其中有一顆沒人要的滾到他腳底，于是便撿起來嘗了嘗。
是苦味的。
軟糖下肚，秦末明感覺自己仿佛從一場大夢中醒了過來，他緩緩起身，推開慶賀的人群，飛濺的果汁撒在他白花花的鏡片上。
人群中心，雨竹扭頭望去——如火如茶的開幕式上，一扇門被默默地打開。矮小的影子抱著枯萎的花鉆進去，像孫悟空一樣消失不見。
然后啊，秦末明開始在走廊里漫無目的地狂奔，他撞翻了拉著紅線的欄桿，撞關了吊燈的開關，在一片黑暗之中，他發瘋地、不甘地喊叫著，直到走出鳥巢，留下一路狼藉。
安安靜靜，蒼白的月照著，空氣清冷，不知道哪里水流潺潺。
筋疲力盡的他蹲在角落里一聲不吭，蜷縮的越來越緊；因為這樣會感覺到安全感。
一道撕裂天空的閃電劃過，猛烈的暴雨夾雜著震耳欲聾的雷聲再度灑在這世界上。
云層間，十道黑色的流星包夾著那道金色的流星，穿越星際——如同臉上的那枚花瓣，這是他破碎的夢想中剩下的唯一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