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你叫什么名字啊?”
“哎?問這個干什么啊?”
擁擠的小房間里,少男少女坐在床鋪的兩邊,背靠背地發著呆。
“我想啊,又得打包回家咯。”少女唉聲嘆氣地說。“起碼得認識一下,這個在考試最后幾小時拉著我到快捷酒店開房的人叫什么名字吧?”
“啊,你不會想報復吧?”秦末明頭頂冒出來幾行黑線。
“說不定呢。”少女扭過頭來,用奇怪的表情望著他。“我都開始懷疑你是不是學院的新生了,還這么慫——”
突然,秦末明背上書包、刷的一下起身,目光冷冷地看向她。
“你干什么!”少女抱著枕頭,身子后傾地盯著秦末明喊道。
“我去問問那大叔,看能不能告訴答案了。”
“啊?他說能告訴你第二題的答案?”少女愣了愣。
“嗯,只要開六個小時的鐘點房。”秦末明吐吐舌頭。“九百多塊,太宰人了!”
少女臉微微發紅,把頭埋在枕頭里,悄悄注視著秦末明離開。但過了一會,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也飛竄起來,拿起行李追了上去。
前臺,秦末明正氣沖沖地和大叔爭論著。
“說好了六個小時說答案的!”他張紅著臉沒好氣地喊道。
“你是逗比么?你們倆啥也沒發生啊!”大叔撓著地中海上的幾根頭發,頗有理由地強硬回復道。“那女的還把我攝像頭弄壞了......”
就在秦末明要炸毛的一瞬間,突然,一道紅色的身影殺出,打斷了爭執中的二人。
“我們走!”少女拉著秦末明就要往出走。
“干嘛啊?”秦末明掙扎道。“他還沒說答案呢!”
“你傻啊!”少女氣沖沖地瞪了秦末明一眼。“朽木不可雕也!他要是告訴你答案的話,我們就算考試作弊了!”
說罷,她揪著秦末明的耳朵,把他硬生生拉出了快捷酒店。
正午的站臺口熙熙攘攘,進站出站的人如同潮水一般流動著。人山人海的候車大廳里,各式各樣的人群來來往往,遠處的飯店傳來誘人的香氣,盡頭的免稅店里商品琳瑯滿目。
在出了酒店之后,秦末明和少女打算最后再逛一逛車站,找找有沒有其他人的下落。
考試還有不到一小時就要結束了,二人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所以心里倒沒有太大的負擔;一邊走,一邊聊著些無聊透頂的話題。
望著滿是密密麻麻指示牌的頭頂,秦末明走著走著,感覺自己心中一直都孤零零的。
不知從何時開始,這種深陷人群的無力感會讓秦末明內心波瀾起伏,淚珠在他眼眶里閃動著,一想起過去就爭先恐后地想要捅破窗戶紙往出涌。
其實,秦末明絲毫不在意信紙上所謂的天價獎學金,他只在意自己是否能夠有一個能安身的地方。雨竹在過去三年,一直是他在這座城市生活下去的動力;而現在她在自己的生活之中消失了,這個沒有歸屬感的衰小孩也徹底失去了心底的依靠。
如果就此打包回家,說不定正好能在回去的路上,看見那群怪物在等著他。
秦末明一邊走一邊胡思亂想,在他右后方,提著行李箱的少女垂頭喪氣地跟著。
“這是我第四次來這里了,每一次都不會有好回憶。”她滿腹牢騷地嘀咕道。
“我還是不懂,為什么學院必須讓新生通過這個測試。”秦末明問道。
“教材上說是為了測試新生探索與生存的能力,只有找到火車才能證明是一個合格的學員,有資格通過進一步的考試取得資質卡。”
“資質卡?”
“嗯呢。”少女盯著她腳上那雙閃閃發亮的紅色低跟鞋。“所有新生都先通過考試部的貓頭鷹收到信息,然后報考測試。通過了去學院考資質卡,沒通過就打包回家明年重考,你不是一樣么?”
“呃,我。”秦末明愣了愣,他商酌著那封信算不算是另一個秘密。“可我收到的是一封錄取信啊......”
“啊?”少女瞪大了眼睛。“給我看看。”
秦末明有些猶豫,但望著少女天真無邪的樣子,還是磨磨唧唧地掏出了信封里的錄取信,將它遞了過去。
少女細細讀著信,馬上驚訝得臉頰的肌肉都似乎抽了筋。
“你不應該在這里的。”片刻后,她立在了原地,手里還緊緊篡著那張白凈的信紙。
“怎么了?”秦末明疑惑地轉過身去。“是小兔送我來的。”
“小兔是你的輔導員?”
“呃,不知道輔導員是什么但應該是吧。”
“她知道你有這封信嗎?”
“應該吧......”秦末明蔫蔫地說道。
“傻子!”少女把信折起來還給了秦末明。“這是提前錄取書,你可以直接去國際會拿資質卡了,而且看樣子還是金卡!”
“可是又沒人接我啊。”秦末明不解地說道。
“這可是金卡啊!”少女激動地說道。“我讀過很多關于學院的書,學院現在最高級別的學生都是黑卡,如果信上說的是真的話,你是繼艾蓮娜之后的唯一金卡學員了。”
“艾蓮娜......”秦末明喃喃道。
“嗯,前蘇聯學員,據說是因為被黑魔法腐蝕最后被學院會處決,后來蘇聯解體,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你可得管住嘴巴,學院到現在都不允許公開討論這件事。”
“那什么是黑魔法?”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思瑤沒好氣地說道。“你一個金卡學員不可能沒上過預修課。”
“沒有啊,我幾個月前還在高考來著......然后一瞬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成真了,什么獎學金,外國大學,還有魔法之類的,說是我去世的爸媽給我預留的位子,就好像還在夢里一樣。”
“啊這——”少女一時語塞,捂著鼻子深吸一口氣說道。“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情況,但是按照理論來說你會直接被國際會或者GSOC的人接走,然后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了,畢竟我連考試都沒過。”
“我也一樣啊姐!”秦末明拍了拍腦袋,急忙奔向站臺口的詢問處。“再過半個小時我也要打包回家了。”
“哎呀,不可能!”少女大步跟了上去。“估計到時候就會有專人來接送你了,你急什么呀。”
“就算我沒事,你也有事啊!”
接下來,秦末明跑到一個個詢問口,想要知道關于同學和列車的有關信息。
但是得到的回復全是無用的否定,沒有人知道他們該坐什么樣的列車,也沒見到過類似的同學。秦末明拿不出來車票,只能和少女來回穿梭著,在偌大的車站里干著急。
他們手里唯一的線索便是少女短信里的“0”,和秦末明手機里的“C”。可列車時刻表里,包含著兩個數字的火車序列號有十幾個,其中有三輛前往莫斯科,都在18號站臺。
“停,那什么明來著,我要渴死了。”思瑤在他身后喘著氣,拍著大腿說道。
“你不是剛讓我給你在星巴克買完那么大一杯咖啡嗎?”
“我知道啊......就是渴啊!”思瑤抹了一把汗,無奈地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他們已經從1號站臺走到了18號站臺,得到的回復都是清一色的“不知道”、“看看車票”。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距離短信上給出的截止時間越來越近,秦末明也記得像火上澆油一般,四下里漫無目的地張望著。
“那你去買水吧,我在這里想想辦法。”秦末明嘟囔道。
“那個——”思瑤的臉微微一紅。“沒錢。”
“阿勒?”秦末明吃了一驚,他望向那個呼呼喘氣的少女。“不是每人給了一千么?”
“對啊,太摳了!”思瑤不滿地說。“住了兩天就差不多報銷了。”
“你在這里待了兩天?”秦末明有些震驚地叫道,他想起了小兔說的話,難道這一千塊對于別人來說還包括住宿費?小兔真想自己也在這里住幾天?
少女點了點頭,然后扭過頭不好意思地朝秦末明伸出手。
秦末明還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忘了二人剛剛的對話,便天真地以為是讓他去拉一把,屁顛屁顛地伸出手去扶——結果臉上吃了一個響亮的巴掌。
“錢!”少女鼓著氣說。“這就開始吃老娘豆腐了。”
“誰有心思吃你豆腐嘛......”秦末明回過神來,委屈地揉了揉發紅的臉蛋,從書包里抽出十塊錢遞給她。“還有十分鐘考核就關閉了,我心哪有這么大。”
“太摳了吧你,才十塊錢!”
“買水要幾個錢嘛……”
少女翻了個白眼,她接過錢,連謝謝都沒有說,就一溜煙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秦末明嘆了口氣,他望著18號站臺的柱子發呆,白色的圓柱有些掉漆,在空蕩蕩的站臺映襯下頗有年代感。正午燥熱的陽光從頂部的縫隙灑下來,對面的階梯口攤煎餅果子的小賣鋪依稀可見。遠處,列車進站出站的鐵軌摩擦聲回蕩著,空靈而又迷離。
他覺得彷徨而又憋屈。如果像少女所說的:被提前錄取的學生能夠有專人接送,那為什么小兔要把明明生在危險之中的自己送到火車站,和那群新生一起做這個奇怪的測試呢?而且留給自己的考試時間也不多,如果自己真的沒有通過,又該何去何從?
秦末明想起錄取信是霍洛韋校長的落款,小兔和他的關系似乎不怎么好。她似乎說自己要和華人住在“中華會”,難道他們和所謂來接自己的“國際會”是兩股分開的勢力?他滿腹牢騷地想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樓梯口也不見思瑤回來的身影。
火車站的時鐘響起,下午六點了,距離考試關閉還剩下五分鐘。鐘聲與鐵軌聲交錯著。秦末明疲憊地閉上眼睛,似乎能感受到車站里每一個身影的軌跡。
他其實從小就沒有離開過這座城市,但此時此刻卻能感覺到大大小小的人在發動的火車上坐著,遠方的景象有純黑色的荒原,有青綠色的草地,也有紅藍交錯的塔尖。紅旗在開闊的廣場上飄揚著,火車們在鐵軌上框框當當地行進,追逐著地平線那輪不知是升起還是落下的太陽。
突然,秦末明猛的一驚,車站怎么會有那么古老的鐘聲?在他身邊明明是北京的鬧市,熙熙攘攘,人聲嘈雜。
他睜開眼,皎月當空,白皚皚的雪在夜空中漫天飛舞著。
寒風刺骨,那鐘聲愈來愈明顯,一下又一下,回蕩在空曠而又清冷的月臺。
鮮艷的紅旗在半空中飄蕩著,大雪覆蓋了每一處露天的角落,秦末明抬起頭來,燃燒著火焰的不死鳥圍繞著圓月飛舞,像是一個炙熱的小太陽。火紅的月光從頂層灑下來,地上的積雪似乎在慢慢融化。
車站外似乎傳來了喧囂聲,狂躁而又急促。白發少女披著深綠色的冬衣,背對著秦末明坐在邊緣。瀑布般的長發灑下,如同一大片流星閃閃發亮。她抬頭望著天上的那團火苗,靜靜地不說一句話。
空氣中彌漫著難忍的死寂與壓抑,不同于秦末明和雨竹之間的氣氛,氣壓大的驚人;秦末明調動著肺部周圍的全部力氣,才能勉勉強強地呼吸進那并不舒適的冷空氣。
“過來。”少女淡淡地說,回音隨著鐘聲蕩漾。
秦末明顧不得那即將結束的謎題——他認識她,二人之間仿佛有一股說不出的磁力互相吸著。他沒有感到陌生,吃力地邁動步子走到少女旁坐下,他不敢說話或扭頭,二人就這么觀賞著頭頂的星空。
也正是當他走進了認真看才發現,那不死鳥并沒有在舞蹈,而是在一大片迷霧之中戰斗。天邊傳來了死靈馬的啼叫聲,戒靈們來回揮舞著鐮刀,不斷地劈砍著不死鳥身上的金色鱗片,濺起一大片絢爛的火花,劃破夜空撒在嚴冬里的雪地上。
“要輸了啊。”秦末明喃喃道。
不死鳥痛苦地嘶喊,企圖甩開纏繞在身旁的戒靈們,但一把把鐮刀不知疲倦地劈砍著,不斷削弱著它的氣力。一股從心底涌來的急切讓秦末明情不自禁地捏緊拳頭,他擔憂地側過身來望向少女,后者依舊抬頭望著天空,不為所動。
秦末明注視著她粉紅色的瞳孔,此時此刻眼睛里仿佛流動著火焰,蘊含著難以想象的濃縮能量。螓首蛾眉下,細長的發絲反射著光,少女的脖子上有道和他一模一樣的疤痕。順著向下看去,他驚訝地發現少女右手似乎少了一根食指——那是原先戴著戒指的手指。傷口愈合處凹凸丑陋,和那只修長白嶄的手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他們要來了。”她緩緩地說。
“誰?”秦末明疑惑地問。
少女猛地驚起,一把將秦末明按倒,驚恐的眼神里冒著金色的火焰。秦末明感覺一瞬間被那火光吞噬,四周的景象就如同他在出租車后排看到的一樣,一雙巨大的瞳孔漂浮在半空,死死地盯著他,周邊猛烈地燃燒著,像是烈焰之中的煉丹爐一般。
“醒來。”
秦末明突然驚醒,他掙扎著從月臺的邊緣爬起,車站的喧囂聲再度響起。在對面的月臺,快車正緩緩駛離,最后一隊下車的乘客邁著步子在樓梯口消失不見。
傍晚,夕陽的余光從頭頂灑下,各式方便面的香味在空氣里彌漫著,周圍絲毫沒有那嚴酷的寒冷,飄揚著的紅旗也消失不見。電子屏上顯示的時間還在六點整,下一班列車是兩小時后通往呼和浩特的。
而那奇怪的鐘聲,也隨著他思緒的蘇醒而消失不見。
秦末明來不及思考那段奇特的白日夢境,思緒迅速回到那還未解決的謎題上。
時間剩的不多了,他環顧周圍,想起了《哈利波特與魔法石》的劇情:哈利在車站迷了路,后來發現隱藏的站臺在一根施了魔法幻象的柱子后面,這道題的答案是不是也一樣呢?
秦末明抱著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想著還剩五分鐘,就死馬當作活馬醫。便走到一根根柱子面前像個神經病一樣地摸來摸去。一個結束了去摸下一個,遠處的煎餅果子攤也離自己愈來愈近,老頭專心攤著煎餅,絲毫不關心遠處那個擁抱柱子的少年。
就在他摸第十四根柱子的時候,發現有個列車員裝束的人在一旁看著自己。秦末明嚇了一跳,趕忙停下了在柱子表面上飛舞著的胳膊,尷尬地扭頭望去。
“A boy is looking for clues.(男孩在尋找線索。)”
棕發少年穿著一身列車員的修身制服,皎潔的目光下夾著一絲微笑。
“哈利波特你可算來了,第二題的答案是什么?”秦末明激動得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抓著少年的肩膀問道。
“齊心協力便可以找到前進的路?”少年用那略帶一絲生澀的中文問道。
秦末明像順從的小狗一般點著腦袋,乖巧地等待著少年的解答。
“最難的謎題,男孩的運氣很不好。”少年略帶憐憫地搖了搖頭。
“你也不知道答案?”秦末明有些失落地問。
“Oppositely(恰恰相反),只不過時間不夠。”少年重新露出了笑容。“這道題很難在短短兩小時解出。”
“那到底該怎么辦?”
“這就是我在這里的原因,秦末明。”少年一字一頓的念出了秦末明的名字,然后挪開身子,在秦末明的注視下向柱子伸出了手。
秦末明有些疑惑地打量著少年的舉動,他的余光看見在遠處、在身后,每一個柱子前都有少年,他們就像鏡子里的投影一般做著同樣的手勢。
“節選于《中國秘境》,學院圖書館歷史藏書:‘18層地獄之后,便是零。’”
“十八號站臺有十八根支柱,十八名學員收到了十八條零,觸發每一條柱子上標有C的機關,便可以找到通往0號站臺的路——同時,列車編號為C-0000,這是一道雙重線索題,需要一定的儲備知識;歷屆新生的平均解答時間為17小時,通過率只有二十五分之一。”
一瞬間,秦末明看到四周的景象如同翻轉卡片一般快速轉換著。隨著少年按下的機關凹陷,現代化的站臺扭曲著,化作成古典的古風裝修:一片片琉璃瓦排列在頂部,反射著耀眼的月光;一排排火紅色的支柱高大威嚴,像是守護站臺的崗哨;一盞盞燈籠掛在木制的攤販旁,里面閃爍著昏暗的火苗。原先的煎餅果子攤,變成了橫木搭成的檢票處;攤煎餅的老頭兒此時此刻手里正握著一本老書,百無厭煩地閱讀著。
一瞬間,整個世界仿佛夢回古代。
秦末明不可置信地眨眨眼,不知道眼前的景象是真是假。周圍像是平行世界的北京西站一樣,滿是復古而又宜人的氣息。
“歡迎來到0號站臺,去和你的朋友打招呼吧。”
秦末明回過頭去,柱子前的一個個“少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站臺中央的少年,他恢復了那套深色風衣的打扮,正背對著自己。一陣風吹過,少年的風衣衣角也順著拂動。
也就在這時,他褲兜里的手機響了,是久違的第三道謎題:
“三,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秦末明?”樓梯口,少女抱著幾瓶百事可樂,一臉癡呆地向他走來。“你解掉題目了?我一下樓梯就——”
“這里這里!”遠處一個熟悉的喊叫聲傳來,吸引了秦末明二人的注意。
站臺的角落里坐著一排排少年少女們,他們一個個打扮時尚潮流,角落里堆著五顏六色的行李箱。都拿著一模一樣的Vertu手機交流著什么。
秦末明感嘆學院真有錢,一人發一個十幾萬的手機。
而在人群之中,他還驚訝地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影子——那人高大的身子上披著一件灰色運動衫,下面是一件寬松的破洞牛仔褲,正在朝他們招手。
“大毛?”秦末明和少女幾乎在同一時間喊出了這個名字。
坐在椅子上的大毛讀著雜志喝著咖啡,他抬起頭來,似乎也訝異于秦末明的存在。他微笑著點頭,歡迎新加入的二人。
“大毛你怎么在這里?”秦末明激動地沖上前,打量著這個憨厚的影子,大毛的出現讓他一瞬間安心了很多,就像孤獨的人找到了依靠一樣。
“原來末明你們家也送你去圣鉑山啊,世界好小。”大毛樂呵呵地笑著打招呼道。
少女在這時有些尷尬地插進來,抓住大毛的胳膊問道:“你們認識?”
秦末明也指著身邊的紅發少女,問起了同樣的問題。
“說來話長了,末明是我高中同學。”大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解釋道。“末明這是思瑤,我......朋友,給我寄漫畫書那個。”
“樸思瑤。”少女氣沖沖地糾正到。“誰是你朋友了——你昨天干嘛去了,晾著我在火車站一個人?”
“哎呀,說來話長。”大毛望著秦末明,后者的表情凝固而又難看。“我們去看開幕式了,是吧末明?”
“是啊,開幕式可真是有趣極了。”秦末明陰陽怪氣地說。
“不多說了,遇到就是緣分......遇到就是緣分。”
“緣個頭啊!”思瑤沒好氣地敲著他的腦袋。“我們倆差點就要打包回家了,最后還是那誰——”
“秦末明。”秦末明尷尬地揉著頭發補充道。
“對,什么明幫忙解掉了。”思瑤點點頭。
“別急著高興啊,還有第三題呢。”角落里,一個帶著又方又厚的瘦弱少年,一邊抱著筆記本電腦敲鍵盤,一邊說道。“考核明天早上就要結束了,如果不成的話,就算是做到最后一題,我們還是要打包回家。”
“這是阿新,他黑客技術超級厲害,就是他組合出來的第二題答案。”大毛介紹道。
“我感覺這就是個特務學校......”秦末明撅著嘴嘀咕道。“我爸媽可真行啊。”
那幾人靠在一起嘰嘰喳喳,像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樣敘起了舊。秦末明插不上話題,也不想去煩那個獨自思考的少年。于是只能走到老人的亭子面前,借著燈光撕開小兔送她的《指環王》的包裝,平復心情讀了起來。
他有那么一瞬間想抬起頭來看那個亭子里老人的臉,卻發現老人不知何時消失不見。
秦末明放平心態,翻開了書本第一頁,托爾金介紹世界觀的詩句映入眼簾:
“
天下精靈鑄三戒,
地底矮人得七戒,
壽定凡人持九戒,
魔多妖境暗影伏,
闇王坐擁至尊戒。
至尊戒,馭眾戒;
至尊戒,尋眾戒,
魔戒至尊引眾戒,
禁錮眾戒黑暗中,
魔多妖境暗影伏。
”
雖然這是他第二次讀這一段了,但這次,那刻印著的文字卻讓他意外地,感到了絲絲不對勁——他想起了那個白發少女手中的金色戒指,閃閃發光,璀璨奪目。
“
魔多妖境暗影伏,
闇王坐擁至尊戒。
至尊戒,馭眾戒;
至尊戒,尋眾戒,
”
只不過剛剛再次見面時,似乎少女那戴著戒指的指頭已經被剁掉了。
秦末明越想,額頭上冒的冷汗就愈來越多。他慌張地抬起頭來,站臺邊,那個風衣少年依舊站立在原地,默默地注視著頭頂剛入夜的星空。
他兜里的Vertu再次振動。突然,整個安靜的站臺就如同炸鍋一樣,大家紛紛七嘴八舌再度議論起來。秦末明打開手機,發現了那句如同催命符一般的提示:
“第三道謎題關閉于 1 小時。”
一小時?不是明天早上結束么?他疑惑地想到。
“肯定有什么地方出問題了,第三道題怎么會關閉這么快?”
“是啊,我記得入學保密條款上說過,每道題都會持續一天時間的。”
秦末明見狀,只得收起書本朝大毛他們走去。站臺的墻壁間,人群如同油鍋里的青蛙一樣按耐不住了,開始議論紛紛。
這條短信如同突如其來的死亡宣告,將這群毫無頭緒的少年少女們逼上了絕路。
大毛本來柔和的神緒也在此時此刻變得嚴峻起來,他快步走到阿信旁邊,問道:“阿新查到了么?這個詩句有對應的題庫嗎?”
“百分之一百確定這是道幻象題,我在學員論壇里搜到了類似的詩句解答,但是關于這一句的信息被第一時間刪除了,這還是我黑進管理網絡拿到的信息。”一旁的阿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瞇著眼緊盯電腦屏幕。
“所以找不到破解咒語的信息咯?”大毛焦灼地搓著手問道。
“對,我覺得只能另求高明了。”阿新說著拔掉了筆記本電腦上的U盤。“我不敢再繼續黑下去了,學院已經給我發了黃色警告。”
大毛拍了拍阿新的肩膀,嘴里失落地嘆著氣,他靠在座椅間的支柱上,泯了口手里的咖啡,一副平日里見不到的滄桑模樣。
秦末明打量著大毛——他總覺得這是自己畢業后最不可能再看到的人,因為他太普通了,就和其他眾多學生一樣千篇一律。可現在他卻戲劇般地站在自己面前,穿著一身名牌衣服,就像是某個平行世界的故事一般。
“我可不想再重考了啊......這都三年了。”
“大毛你從高一就開始考試了嗎?”背著書包走過來的秦末明好奇問道。
“對啊,我家里說如果這次再考不過,就只能進GSOC了。”
秦末明想起自己的錄取信里提到過這個名字,不解地問:“GSOC是什么?”
“學院國際安全組織,相當于保安部門。”大毛自嘲地笑著說到。
“那是干什么的啊?”
“你們......停停停停停!”一旁的思瑤急的干跺腳。“能不能樂觀點啊,還有一個小時呢,提前結束考核一定是因為通過的學生很多了,這題肯定沒那么難!”
“當然也有另一個原因......”坐在窗子旁的阿信扁著嘴欠欠地說道。
“那不可能的啦!”思瑤灌了一口可樂。“黑魔法師看上我們幾個新生干什么?”
黑魔法師?秦末明心里一陣悸動,冷汗從他的脖子處冒了出來。在熱熱鬧鬧的站臺里,本來舒緩的氣氛又凝固起來。
思瑤也識相地拍了拍嘴巴,扭到一邊安靜地喝可樂了。
“真羨慕那些預選學生,估計現在已經在飛機上吃大餐了......”大毛垂頭喪氣地說。
“預選學生和我們有什么區別啊?”秦末明問道。
“其實不光這兩個級別,正式學生也會根據學生卡級別分三六九等,然后每次入學的待遇也不一樣,有的坐飛機,有的坐游輪,不過即使是最低級的正式學生也可以從VIP通道坐火車。”
“那我們這些......要考試的學生呢?”
“我們是最低級的那一類,如果那些走VIP通道的學生是農奴的話,我們就是騾子。”大毛衰衰地喊道。
秦末明思考著,扭頭望向那個遠處一動不動的少年,覺得他現在是所有人的唯一希望,便拍拍大毛的肩膀后說道:“我去問問別人,你們再想想辦法。”
說罷他就低著頭朝少年走去,留下了一群吵鬧的新生繼續互相猜忌。
秦末明十有八九地猜測到,提前考試結束時間這一定和自己昨晚的經歷有關:如果學院真的像小兔或者自己想象的那樣,那么也一定感知到了事情的發生。他想給小兔打電話,問問她去接的另外一個新生是什么狀況。難道每一個學院的新生都會在十八歲被戒靈在大馬路上追殺嗎?還是那只是屬于自己和叔叔間的秘密?
那是自己的命運。秦末明想起了叔叔說的那句話。
秦末明知道不能直接說出來,一切都發生太快了,他不能確定這是事實還是他的無端猜忌。并且叔叔讓他保密,除非安安全全到了所謂的學院,遇到了可以讓他信任的人。
在失去了叔叔和雨竹后,他覺得肚子里憋著無數牢騷,孤獨而又難忍。
“哈利波特?”秦末明走進后試探性地問道。
少年舒了一口氣,似乎像是等待了多時一般。
“A boy is ready.(男孩準備好了。)”
“Yes!”秦末明總算聽懂了一句話,激動地回復道。
“題目是什么?”少年問道。
“不識廬山真面目——”
“只緣身在此山中。蘇軾的《題西林壁》,很簡單的幻境謎題,只不過沒有時間留給男孩自己思考了。”少年轉過身來,圓形的鏡片上閃爍著皎月般的光,像是兩輪澄澈的湖面。
“幻境我已經為你破解,火車在你身后,秦末明。”
身后響起了急促的鈴聲,遠處的汽笛不耐煩地鳴叫著。在這個不知建于那個年代的0號站臺,紅色的燈籠隨風搖曳著。C-0000號列車即將出發。
這是一輛古典的西式火車,就像18世紀在美國西部鐵路網上來來回回的火車一樣,只不過個頭稍微大一些。車頭似乎是煤炭動力的,黑金色的車廂看起來好像剛刷過新漆,枝葉半的雕紋在車窗下如同波浪一般流動著,和這座中國風的站臺顯得格格不入。
總而言之,就和秦末明在老人書攤上讀的,《哈利波特》里的火車一模一樣!
“塞巴斯蒂安,你確定這不算作弊?”一名穿著古典的檢票員從火車們口走了下來,他扶了扶頭頂上的高帽,細長的褐色眼睛像是沒睡醒一般。
“考試的時間被縮短了,所以提供一點幫助也不為過。”少年雙手叉腰,嘴角微微上揚說道。
“隨便吧,反正學生不過關也不關我事,到時候小心中華會找到你們頭上。”列車員靠在車門上打著哈欠。
遠處的樓梯口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秦末明扭頭望去,正是思瑤和大毛一行人,他們正大包小包地往過來趕,累的氣喘吁吁。
“等等,還有我們吶!”
秦末明望著高大的車廂,既舒心而又忐忑。三道隱晦的謎題就在身邊這個叫做“塞巴斯蒂安”的少年的幫助下破解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為何要幫助自己?車廂里等待著自己的又是什么?長長的火車一眼望不到頭,就像秦末明肚子里憋著的一大串疑問一樣。
“你好,我叫塞巴斯蒂安。”一旁的少年和秦末明握了握手,后者感受著少年手里的溫度,才知道自己眼前的不是某種鬼魂。
“我叫秦末明,你好像已經知道了。”秦末明蔫蔫地說道。“你為什么要幫我們?”
“我只是在幫你。”少年笑著淡淡說道。“我們進去慢慢聊,霍洛韋校長在等你。”
“霍洛韋?”秦末明默念著這個名字,覺得陌生而遙遠。似乎在前一天,他還坐在公寓樓的電腦前打著游戲,而現在但車廂的門正敞開著,魔法、新生活、一切的一切此時此刻近在眼前;讓秦末明有些發昏的腦袋覺得不真實。
在二人旁邊,剛還窩在角落里的少男少女們正一個個搬著行李,在列車員鄙夷的目光下走進車廂。
思瑤走在最后,她在抬印著校徽的紅色行李箱時,扭過頭來,向秦末明打了個奇怪的招呼。
列車的汽笛再度響起,似乎催促著站臺上逗留的二人。涼風劃過,頭頂的琉璃瓦似乎也動了動。秦末明臨走前望著那個再次出現在木屋里的老頭,下意識地揮了揮手;像是在為這座生活了十七年陌生城市做以告別。
2008年8月9日,北京西站的C-0000次列車緩緩啟動,出發駛往歐洲的秘密學院。
而那場隱藏在世界暗處的戰爭,即將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