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你叫什么名字啊?”
“哎?問這個干什么啊?”
擁擠的小房間里,少男少女坐在床鋪的兩邊,背靠背地發著呆。
“我想啊,又得打包回家咯。”少女唉聲嘆氣地說。“起碼得認識一下,這個在考試最后幾小時拉著我到快捷酒店開房的人叫什么名字吧?”
“啊,你不會想報復吧?”秦末明頭頂冒出來幾行黑線。
“說不定呢。”少女扭過頭來,用奇怪的表情望著他。“我都開始懷疑你是不是學院的新生了,還這么慫——”
突然,秦末明背上書包、刷的一下起身,目光冷冷地看向她。
“你干什么!”少女抱著枕頭,身子后傾地盯著秦末明喊道。
“我去問問那大叔,看能不能告訴答案了。”
“啊?他說能告訴你第二題的答案?”少女愣了愣。
“嗯,只要開六個小時的鐘點房。”秦末明吐吐舌頭。“九百多塊,太宰人了!”
少女臉微微發紅,把頭埋在枕頭里,悄悄注視著秦末明離開。但過了一會,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也飛竄起來,拿起行李追了上去。
前臺,秦末明正氣沖沖地和大叔爭論著。
“說好了六個小時說答案的!”他張紅著臉沒好氣地喊道。
“你是逗比么?你們倆啥也沒發生啊!”大叔撓著地中海上的幾根頭發,頗有理由地強硬回復道。“那女的還把我攝像頭弄壞了......”
就在秦末明要炸毛的一瞬間,突然,一道紅色的身影殺出,打斷了爭執中的二人。
“我們走!”少女拉著秦末明就要往出走。
“干嘛啊?”秦末明掙扎道。“他還沒說答案呢!”
“你傻啊!”少女氣沖沖地瞪了秦末明一眼。“朽木不可雕也!他要是告訴你答案的話,我們就算考試作弊了!”
說罷,她揪著秦末明的耳朵,把他硬生生拉出了快捷酒店。
正午的站臺口熙熙攘攘,進站出站的人如同潮水一般流動著。人山人海的候車大廳里,各式各樣的人群來來往往,遠處的飯店傳來誘人的香氣,盡頭的免稅店里商品琳瑯滿目。
在出了酒店之后,秦末明和少女打算最后再逛一逛車站,找找有沒有其他人的下落。
考試還有不到一小時就要結束了,二人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所以心里倒沒有太大的負擔;一邊走,一邊聊著些無聊透頂的話題。
望著滿是密密麻麻指示牌的頭頂,秦末明走著走著,感覺自己心中一直都孤零零的。
不知從何時開始,這種深陷人群的無力感會讓秦末明內心波瀾起伏,淚珠在他眼眶里閃動著,一想起過去就爭先恐后地想要捅破窗戶紙往出涌。
其實,秦末明絲毫不在意信紙上所謂的天價獎學金,他只在意自己是否能夠有一個能安身的地方。雨竹在過去三年,一直是他在這座城市生活下去的動力;而現在她在自己的生活之中消失了,這個沒有歸屬感的衰小孩也徹底失去了心底的依靠。
如果就此打包回家,說不定正好能在回去的路上,看見那群怪物在等著他。
秦末明一邊走一邊胡思亂想,在他右后方,提著行李箱的少女垂頭喪氣地跟著。
“這是我第五次來這里了,每一次都不會有好回憶。”她滿腹牢騷地嘀咕道。
“我還是不懂,為什么學院必須讓新生通過這個測試。”秦末明問道。
“教材上說是為了測試新生探索與生存的能力,只有找到火車才能證明是一個合格的學員,有資格通過進一步的考試取得資質卡。”
“資質卡?”
“嗯呢。”少女盯著她腳上那雙閃閃發亮的紅色低跟鞋。“所有新生都先通過考試部的貓頭鷹收到信息,然后報考測試。通過了去學院考資質卡,沒通過就打包回家明年重考,你不是一樣么?”
“呃,我。”秦末明愣了愣,他商酌著那封信算不算是另一個秘密。“可我收到的是一封錄取信啊......”
“啊?”少女瞪大了眼睛。“給我看看。”
秦末明有些猶豫,但望著少女天真無邪的樣子,還是磨磨唧唧地掏出了信封里的錄取信,將它遞了過去。
少女細細讀著信,馬上驚訝得臉頰的肌肉都似乎抽了筋。
“你不應該在這里的。”片刻后,她立在了原地,手里還緊緊篡著那張白凈的信紙。
“怎么了?”秦末明疑惑地轉過身去。“是小兔送我來的。”
“小兔是你的輔導員?”
“呃,不知道輔導員是什么但應該是吧。”
“她知道你有這封信嗎?”
“應該吧......”秦末明蔫蔫地說道。
“傻子!”少女把信折起來還給了秦末明。“這是提前錄取書,你可以直接去國際會拿資質卡了,而且看樣子還是金卡!”
“可是又沒人接我啊。”秦末明不解地說道。
“這可是金卡啊!”少女激動地說道。“我讀過很多關于學院的書,學院現在最高級別的學生都是黑卡,如果信上說的是真的話,你是繼艾蓮娜之后的唯一金卡學員了。”
“艾蓮娜......”秦末明喃喃道。
“嗯,前蘇聯學員,據說是因為被黑魔法腐蝕最后被學院會處決,后來蘇聯解體,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你可得管住嘴巴,學院到現在都不允許公開討論這件事。”
“那什么是黑魔法?”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思瑤沒好氣地說道。“你一個金卡學員不可能沒上過預修課。”
“沒有啊,我幾個月前還在高考來著......然后一瞬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成真了,什么獎學金,外國大學,還有魔法之類的,說是我去世的爸媽給我預留的位子,就好像還在夢里一樣。”
“啊這——”少女一時語塞,捂著鼻子深吸一口氣說道。“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情況,但是按照理論來說你會直接被國際會或者GSD的人接走,然后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了,畢竟我連考試都沒過。”
“我也一樣啊姐!”秦末明拍了拍腦袋,急忙奔向站臺口的詢問處。“再過半個小時我也要打包回家了。”
“哎呀,不可能!”少女大步跟了上去。“估計到時候就會有專人來接送你了,你急什么呀。”
“就算我沒事,你也有事啊!”
接下來,秦末明跑到一個個詢問口,想要知道關于同學和列車的有關信息。
但是得到的回復全是無用的否定,沒有人知道他們該坐什么樣的列車,也沒見到過類似的同學。秦末明拿不出來車票,只能和少女來回穿梭著,在偌大的車站里干著急。
他們手里唯一的線索便是少女短信里的“0”,和秦末明手機里的“C”。可列車時刻表里,包含著兩個數字的火車序列號有十幾個,其中有三輛前往莫斯科,都在18號站臺。
“停,那什么明來著,我要渴死了。”思瑤在他身后喘著氣,拍著大腿說道。
“你不是剛讓我給你在星巴克買完那么大一杯咖啡嗎?”
“我知道啊......就是渴啊!”思瑤抹了一把汗,無奈地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他們已經從1號站臺走到了18號站臺,得到的回復都是清一色的“不知道”、“看看車票”。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距離短信上給出的截止時間越來越近,秦末明也記得像火上澆油一般,四下里漫無目的地張望著。
“那你去買水吧,我在這里想想辦法。”秦末明嘟囔道。
“那個——”思瑤的臉微微一紅。“沒錢。”
“阿勒?”秦末明吃了一驚,他望向那個呼呼喘氣的少女。“不是每人給了一千么?”
“對啊,太摳了!”思瑤不滿地說。“住了兩天就差不多報銷了。”
“你在這里待了兩天?”秦末明有些震驚地叫道,他想起了小兔說的話,難道這一千塊對于別人來說還包括住宿費?小兔真想自己也在這里住幾天?
少女點了點頭,然后扭過頭不好意思地朝秦末明伸出手。
秦末明還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忘了二人剛剛的對話,便天真地以為是讓他去拉一把,屁顛屁顛地伸出手去扶——結果臉上吃了一個響亮的巴掌。
“錢!”少女鼓著氣說。“這就開始吃老娘豆腐了。”
“誰有心思吃你豆腐嘛......”秦末明回過神來,委屈地揉了揉發紅的臉蛋,從書包里抽出十塊錢遞給她。“還有十分鐘考核就關閉了,我心哪有這么大。”
“太摳了吧你,才十塊錢!”
“買水要幾個錢嘛……”
少女翻了個白眼,她接過錢,連謝謝都沒有說,就一溜煙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秦末明嘆了口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望著18號站臺的柱子發呆,白色的圓柱有些掉漆,在空蕩蕩的站臺映襯下頗有年代感。正午燥熱的陽光從頂部的縫隙灑下來,對面的階梯口攤煎餅果子的小賣鋪依稀可見。遠處,列車進站出站的鐵軌摩擦聲回蕩著,空靈而又迷離。
他覺得彷徨而又憋屈。如果像少女所說的:被提前錄取的學生能夠有專人接送,那為什么小兔要把明明生在危險之中的自己送到火車站,和那群新生一起做這個奇怪的測試呢?而且留給自己的考試時間也不多,如果自己真的沒有通過,又該何去何從?
秦末明想起錄取信是霍洛韋校長的落款,小兔和他的關系似乎不怎么好。她似乎說自己要和華人住在“中華會”,難道他們和所謂來接自己的“國際會”是兩股分開的勢力?他滿腹牢騷地想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樓梯口也不見思瑤回來的身影。
火車站的時鐘響起,下午六點了,距離考試關閉還剩下五分鐘。鐘聲與鐵軌聲交錯著。秦末明疲憊地閉上眼睛,似乎能感受到車站里每一個身影的軌跡。
他其實從小就沒有離開過這座城市,但此時此刻卻能感覺到大大小小的人在發動的火車上坐著,遠方的景象有純黑色的荒原,有青綠色的草地,也有紅藍交錯的塔尖。紅旗在開闊的廣場上飄揚著,火車們在鐵軌上框框當當地行進,追逐著地平線那輪不知是升起還是落下的太陽。
突然,秦末明猛的一驚,車站怎么會有那么古老的鐘聲?
在他身邊明明是北京的鬧市,熙熙攘攘,人聲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