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凈。
極致的干凈。
這是封寰宇幾人走進菩提樹林的唯一感覺。
沒有枯枝，沒有落葉，也沒有塵埃，甚至幾人走過的地方，連腳印都沒有留下。
哪怕腳下只是最普通的泥土。
幾人似乎都被環境所感染，一語不發的默默前行。
或許只有這樣，才不會沾染這一方凈土。
幾人正無聲無息的行走之時，忽然無來由的一陣清風吹過，菩提樹葉沙沙作響。
無論風聲還是樹葉聲，聲音很很小，卻清清楚楚的傳入了每個人的耳朵。
封寰宇對此毫不在意，御靈術一直運轉著，這在復雜的環境中遠比眼睛有用的多，他沒有察覺到任何危險，所以看不看并不重要。
卻不知，其他人未必也這么想，江湖中人，對于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很關心。
當然，有些好奇的人也是如此。
樹葉響動之時，其余幾人紛紛察覺，同時做出了反應。
三竹、諸葛晴甚至真寂都忍不住抬頭看去。
除了真凈。
真凈走在后面，見到幾人抬頭頓時面色一變，立刻開口提醒道：“別看！”
然而，這句提醒終究晚了一步，他開口的速度自然趕不上三人抬頭的速度。
諸葛晴三人聽到真凈的聲音后立刻低頭。
可惜，已經遲了。
頭頂上，三人目光所到之處的菩提樹葉似被秋風掃落，成片的飄落下來。
而真凈的聲音響起之后，樹葉下墜速度立刻倍增。
“別讓樹葉落地。”封寰宇立刻傳聲說道。
天生的敏銳感知和傳承自戰神的意識告訴他，一旦樹葉落地，麻煩就大了。
他雖然不懂佛法禪意，卻長于觀察，佛家重修心，這一關的主題，應該就是一個“凈”字。
路要凈，心也要凈。
風吹葉落，觀者心動。
心動即為不凈。
心已然不凈，如果再讓心動擾亂的落葉沾染了這方凈土，后果一定很嚴重。
眾人反應極快，封寰宇話才出口就紛紛行動起來，各施手段。
諸葛晴幾人也不愚蠢，此時心中也明白了內中含義，即是樹葉不能落地。
那么毫無疑問，這些樹葉不能落地，只能接住，擊碎是毫無意義的，反而會更難處理。
幾人展開身法，閃轉騰挪間疾風幻影般網羅著落葉，封寰宇和諸葛晴更是直接打開了儲物空間，直接將身邊的落葉成片的收入其中。
然而，這樣仍然不夠。
人的目光該有多快、多遠呢！
三人雖只是匆匆一撇，涵蓋的范圍也是極為廣闊的。
雖有眾人的盡力捕捉，仍然無法避免有不少葉子落在了地上。
第一片樹葉落地之時，虛空之中仿佛傳來了一聲嚴厲的斥責，地面和樹木都是微微一晃。
異變頓生。
落地的樹葉瞬間膨脹起來，變成了一個個的木人樁。
木人樁兩米多高，造型粗糙蠢笨，似是出自頑童之手，通體棕色陰沉無光，唯有頂上生著一片閃著光澤的綠葉。
煞是可愛！
很別致。
幾人見到木人樁出現之時，立刻做出反應，迅速聚集在一起，各守一方。
此時，其余沒被接住的葉子也紛紛落地，而后化作一般無二的木人樁，向著眾人緩緩包圍過來。
封寰宇粗略一掃，數目約有四五十個，境界大概在初入先天，實力不弱數量不少，但速度很慢動作遲緩，缺點很明顯。
“動手吧！事已至此，就別客氣了。”封寰宇搖頭一笑道，率先出手，倒是也沒有責怪之意。
這句話封寰宇并未傳聲，但是上方的樹葉卻已經毫無反應。
一拳轟出，當前的一個木人樁倒飛出去，順勢帶倒了一條線上的四五個木人樁。
擊飛的木人樁，砸在地上塵土不起，撞在樹上絲毫不動。
干凈的東西，從不脆弱。
可惜的是，所有的木人樁包括被他重拳擊飛的木人樁都并無大礙，迅速起身，又晃晃悠悠的圍了過來。
一招之后，封寰宇立刻感覺到，這些樹葉化成的木人樁，無論力量還是靈活，比起武尊道場之中最初級的木偶都遠遠不如，實力很弱，幾乎沒什么威脅。
只不過，它們也不會像木偶一樣講武德。
木偶被擊倒或者擊中要害立刻就會認輸，這木人樁卻不會，只會死纏爛打。
果不其然，交手之后，幾人中甚至連唯一不到先天的真凈，都勉強能夠應付兩個木人樁的合擊，其余四人就更不用說了。
只是這木人樁十分堅韌，一番交戰之后，并不曾造成木人樁的減員，戰果很小，并非長久之計。
有點像是在訓練場中打沙袋的感覺。
封寰宇一時興起，沖去了木人樁中間，直接拉住了二十個木人樁，在其中游走攻擊，宛如閑庭信步。
真寂長袖一甩，也是接下了十個木人樁，進退自如。
封寰宇拉走了接近一半怪，真寂又接下了剩余怪中的一半，所以落在諸葛晴、三竹和真凈面前的木人樁只有十幾只。
情況并不危險。
但是，很快眾人就發現了問題。
這些木人樁根本打不服也毀不掉，無論受到多重的攻擊，立刻就能起來，重新參與戰斗，但是眾人的能量損耗確實實打實的。
縱然是先天高手生生不息的力量，也抵不住這種程度戰斗中的消耗。
畢竟這些木人樁雖然呆了點，可畢竟也是先天的存在。
……
封寰宇用的自然是最為熟練的九霄錘法，踩著著剛剛進境極大的踏風波身法，感官上比某些大師的表演更加精彩。
這些木人樁的屬性連中庸都算不上，只能說是平庸，隨意一拳都能擊飛一片，所以封寰宇最初只當是游戲一般。
不過當他逐漸提升力量之后，終于察覺到了問題。
一拳烈焰錘砸向面前的木人樁，拳上附加的能量甚至超過了擊破三竹絕技的那招。
木人樁飛出十幾米外，胸口烏黑，塌陷了一片，散發出了木材燃燒的焦糊味道。
然而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它再次站起身來，傷勢也恢復如初。
這是要將眾人耗死啊！
……
一番戰斗之后，毫無進展，難免讓人有些急躁。
封寰宇取出了紫竹棍，同時開口說道：“用武器試試吧！”
幾人聞言，除了諸葛晴外的三人立刻取出了武器。
三竹的知節，真凈的禪杖，真寂的戒刀相繼出現在手上。
封寰宇的紫竹棍本就十分堅韌，在經過鑄煉之后，強度比之金屬有過之無不及。
竹棍寒光一閃，直刺在面前的木人樁胸口上，輕松穿透。
封寰宇收回紫竹棍，卻見綠光涌動，手指粗細的洞口迅速復原。
其余幾人也是一樣。
真凈純屬咸魚，禪杖打在木人樁之上如同隔靴搔癢，毫無作用。
三竹知節劍飛舞，將面前一個木人樁雙臂斬落，而后只見落地的雙臂彈起，又回到了木人樁斷臂之處。
真寂手中的戒刀刀光一閃，直接將兩個木人樁腰斬為兩節，而斷成兩節的木人樁還是很快就湊到了一起，傷口對接修復如初，重新站起了身來。
封寰宇見此，心中一動，紫竹棍上挑，精準的點中一個木人樁頭頂的綠葉。
綠葉被瞬間削斷，飄落下來，木人樁身影一滯。
難道有效果了？
正思索間，只見木人樁腦袋一晃，
而后，很快頭頂上又長出一片綠葉，繼續圍攻過來。
看來，頭上的這抹綠色，也不是它如此頑強的原因所在。
回望一眼，封寰宇發現眾人皆是一樣，縱然手段全出，也無法干掉哪怕一只木人樁。
……
“怎么回事兒？”
見一直也沒有效果，封寰宇終于忍不住問道。
說話時竹棍一掃，五只笨拙的木人樁倒飛出七八米遠，但是很快就再次爬了起來。
“禪意！”
真凈勉強的應付著兩個木人樁，簡潔的解釋道。
真寂迎著十個木人樁，攻防之余，補充道：“這些木人樁是以禪意為核心，佛法為動力，只要它們的禪意不消，就無法毀滅它們，除非是耗光這里累積了幾十年的佛法。”
“哦！”
封寰宇回應一聲表示明白，收回紫竹棍，右手握拳轟出，九霄錘意生成，一記烈焰錘砸出。
面前的一個木人樁被錘意擊中，瞬間癱軟，靈性全失，化作一片殘破的樹葉緩緩飄落。
然而，輕描淡寫的干掉了一只木人樁的封寰宇，面色卻更加的凝重，搖搖頭道。
“不成啊！方法雖然沒錯，但是我的武道意志不可能支撐我干掉這么多的木人樁。你們…唉！算了，晴兒小姐想個辦法唄！”
專業的事情還是請教一下專業的人士吧。
封寰宇心中猜測，如果錘意可以擊碎木人樁，那么同樣達到奧義級別甚至尚有優勢的火系和雷系術法必然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不過施展這些很不值當。
這才不過是五處秘境中的一個區域，而且還不到最后的關卡。
還不到動用真本領的時候。
一直在劃水的諸葛晴輕捋額前碎發，細目中帶著笑意看著封寰宇道：“很簡單啊！能抵消的東西必然也能化解，咱們守住木人樁的攻勢，讓兩個小和尚用佛法化解掉其中禪意也就是了。”
額…
貌似是個好主意。
真寂手腳遮攔不停，擔憂的問道：“沒了我們兩個，你們守得住這些木人樁嗎？”
“可以。”諸葛晴十分確認的回答，而后取出了自己的兵刃，七巧鞭。
右手虛握，掌中出現了一條鞭索類的兵刃，共有七節，每節均為一尺長短，材質各不相同。
由掌中至尾端，一節類玉，二節類金，三節類銀，四節類銅，五節類鐵，六節類木，七階類骨。
眼神銳利的封寰宇還發現每節上面還都刻著一個篆體的小字，
金、銀、珠、玉、掌、中、輕。
封寰宇非常確認，這是自己第一次見到這條鞭子，諸葛晴在武尊道場中收復武道意志時，都絕沒有顯露過這條兵刃。
諸葛晴七巧鞭揮舞起來，威猛處如蛟龍出海，精妙時似靈蛇翻身，簡簡單單的就將真凈和真寂二人交手的木人樁全部接了過來，總數達到了一十八個，似乎尚有余力。
鞭索揮舞轉動中，封寰宇隨意一撇，看到背面還有七個字。
山、川、河、岳、看、分、明。
呃……
“晴兒小姐，您之前在干嘛？看戲！”封寰宇和木人樁交手之余，無奈的問道。
“你又沒請我幫忙，我為什么要出手？”諸葛晴語氣貌似平淡，但封寰宇能明顯的感覺到一絲怨氣。
“額，好吧！多謝晴兒小姐幫忙。”封寰宇誠懇道謝。
心中卻是腹誹道，明明說好了合作，怎么成了幫我忙了。
封寰宇滿心的疑問，卻沒有問出口，他很理智，現在不是斗氣的時候。
只是，他并不太清楚諸葛晴生氣的原因，難道是因為自己有什么失禮的地方嗎？
可是他做事向來謹慎，進入華山秘境之后，這一路上更是極為客氣，甚至都沒有和諸葛晴說過幾句話呀！
難不成不說話比斗嘴的后果更嚴重嗎？
可是，即便如此，按說以諸葛晴的智慧，應該也不會如此小氣吧！
如此聰慧的女子怎會小氣呢？
……
戰斗繼續，諸葛晴的出手令局勢更加輕松，她的功法傷害并不算很高，但是防守能力極強。
鞭法綿柔飄忽，極為精巧，從不硬碰硬，全是卸力和化力，加上附著在鞭子上的空間屬性能量，所有被她擊中的木人樁都如醉酒一般，頃刻間東倒西歪。
雖說沒造成什么實質性的傷害，但是牽制的極為成功，這已經足夠了。
反正達不到意志和奧義級別的攻擊，本身也無法摧毀這些木人樁。
真凈和真寂二人見狀心中安穩，后退到安全位置，同時盤膝坐下。
一個念經。
一個默念經。
頃刻間，菩提林中的佛力被引動，在二人身上渡了一層金光，好似佛陀一般。
然而，封寰宇三人卻并未覺得木人樁有什么變化，沒有一絲弱化的跡象，依舊頑強堅韌。
“這又是怎么回事兒？晴兒大小姐，幫忙分析一下唄！”封寰宇貌似虛心的請教道。
諸葛晴回望了一眼，被額前青絲切的細碎的目光十分無奈，掃過兩位佛光普照的佛陀后嘆息道。
“你們運轉本門功法加持，誦讀了然法師修行時參悟的本命佛經，這也用我教嗎？”
…………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與大比丘眾萬二千人俱。皆是阿羅漢，諸漏已盡，無復煩惱，逮得己利，盡諸有結，心得自在……”
聲起之時，木人樁立刻發生了變化，速度逐漸遲緩，攻擊也逐漸無力。
片刻之后，一道道金光從木人樁體內飛出，鉆進了真凈和真寂體內，木人樁隨即全部消散，真凈二人的氣息立刻有了明早的長進。
尤其是未入先天的真凈，氣息漲幅十分明顯，一瞬間甚至有種要突破先天的意味，不過最終又平息了下來，并未突破。
與此同時，封寰宇三人拾取的菩提葉，包括儲物空間內的葉子全部消散，化為一股精純的能量滋養三人的身體、丹田和紫府。
感受到佛力滋養的封寰宇并無喜悅之情，反而是眉頭微微一皺，靈力運轉，紫色的火焰瞬間隱蔽的游走全身和紫府。
而后右手一攤，一道金光從掌心出現，緩緩消失。
這是剛才那股能量中的禪意，沾染著了然的佛法思想，滿是慈悲忍耐之意。
固然很是高明精深，不過卻與封寰宇追求的道大相庭徑，他并不準備接受這份思想。
……
真凈二人緩緩起身，笑意滿滿。
他們二人的收獲無疑是最大的。
四十多個木人樁中蘊含的禪意和佛法能量自然是遠遠超過那些菩提葉的。
…………
“就這么簡單？念個經就超度了。”封寰宇有些難以置信。
他剛才可是見識了這些木人樁的厲害，戰斗力雖然不如五品的黑鱗蛇，但是不死不傷這點實在難纏。
“你以為呢？”諸葛晴微笑道，而后掃了一眼真凈二人，“不過換作別人肯定不行，了然大師的方便之門也是專為自家弟子留的，只有普陀寺的人才能開啟，就像你在武尊道場一樣。”
封寰宇察覺到了一絲嘲諷，立刻回道：“這樣說就好理解了，畢竟跟在別人屁股后面，還好意思說風涼話的，依舊是那個人。”
諸葛晴偏過頭去撇撇嘴，沒有回話，心情卻似乎好了一些。
……
真凈二人走到封寰宇三人身前，雙掌合十，微微躬身。
真寂開口道：“多謝三位護法，讓小僧與師弟所獲頗多，普陀寺永記大恩。”
真凈一旁點頭表示贊同道：“善哉！”
直接上升到了師門的程度，由此可見，他們得到的好處遠遠不止表面上的這些。
封寰宇側頭看了一眼諸葛晴，只得到一個細微的白眼，而后抱拳道：“二位不必客氣，了然大師留下的福蔭本就是為普陀寺弟子準備的，我們不過是個打工人而已，而且工錢我們很是滿意。”
真寂確實是個厚道人，聞言面上略帶澀然，搖頭道：“總是不妥，找書苑ｗwｗ.ｚhａosｈuyｕan.ｃom 之前路上我們得了不少材料，離開此地后，小僧定會和師弟聯名上稟師長，將其贈予三位，菩薩為證。”
真凈一臉贊同：“善哉！”
封寰宇立刻拒絕道：“不可。”
三竹也是連連搖頭。
諸葛晴伸手拉了下封寰宇衣袖道：“收了吧！這兩個小和尚是厚道人，你不收他們心也不安，而且無論之前還是以后，這處秘境里的天材地寶他們都是不缺的。”
“也好，不過若只是佛門之珍寶就不必給我們了，我反正是沒有出家的打算。”封寰宇聞言也立刻明白過來，隨口開了個小玩笑。
其實潛在的真正意思是，真寂和真凈二人不想欠他們人情，尤其是真凈，或有真人之資，欠了人情很是麻煩。
“善！”
…………
事情約定。
五人繼續前行，沒多遠，便在樹林中看到了一顆與眾不同的菩提樹。
此樹相較其他并不高大，卻十分粗壯繁茂，幾道枝椏橫向探出，撐開十米方圓的樹冠。
樹下對著幾人的方向，有一塊十分光滑平整的青石，石頭上放著一串佛珠，珠數為五。
看到佛珠的瞬間，幾人就明白，到關底了。
“這就結束了？”
“準確的說，這才剛開始。”
…………
話音未落，那串佛珠金光彌漫，化為一灰衣瘦弱老僧，閉目合掌，面帶慈悲。
“師祖！”
真凈二人俯身下拜。
老僧雕像一般，毫無變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