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大院。
白昌盛坐在堂上,邊喝茶邊想著心事。
這段時間白升道過來得勤,來說的多是共產黨區政府近期的動向。共產黨在鳳來第六區的動作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人相信共產黨那一套,征糧也很順利。
從白升道的口中還知道,共黨區政府重用的那些人,要么是窮人,要么是當年和他們對著干的人。白昌盛想,這些人得了勢,還會輕饒了以前壓著他們的人嗎?
留用的一些鄉長保長甲長的,劉漢他們則并不完全信任,就連白升道本人,他們也是信不過的。看來等他們完全掌了權,連這一批人也會一抹不忍手呢!
想到這里,白昌盛心里十分沮喪,“難道真是‘船頭上跑馬——走投(頭)無路’了?”
他又想到大兒子白興國,至今還沒有消息,也不知生死如何,說不定早已兵敗殉國了呢。
白昌盛扭過頭來,看著堂上祖先神位旁的那幅對聯:百代宗祠高山仰泰,萬年支脈綠水流東。
他嘆了一口氣,“白家的宗脈,到我這里怕是該終結了,”
白昌盛有點心灰意冷起來。
這時白占彪走了進來,見到父親沮喪的神色,知道他在煩心什么,就說,
“二爺,莫想這么多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大不了您帶著我們‘升根’(指上山)去,再接著和他們干!”他狂妄地說。
“你懂個屁呀!”白昌盛沒好臉色。
白占彪被吼了一句,心里惱怒,也不示弱,“二爺,不是我說您,都到這個時候了,還不早作打算,難道還坐以待斃不成?”
“你個長不醒的娃兒,不知道天高地厚,和他們干?你有那個本錢?”白昌盛責備道。
“不是還有人有槍嗎?我——”
白占彪說到這里停住了,他還不想把他的計劃說出來。而且,大刀隊進駐石壕寨的事,他嚴令手下封鎖了消息,不讓白昌盛知道。
“有人有槍?哼!你去問問你大哥白興國,他們怎么敗了?就你這幾條人槍,共產黨要動起手來,你哪里擋得住!”
白占彪心里不服氣。
白昌盛有點無可奈何,“唉,看來只有一條路了------”又嘆道,“生死有命,生死有命啦!”
“萬萬要不得!二爺,就這樣完蛋了,我不干!”白占彪猜到了他的想法。向共產黨投降?他白占彪是絕對做不到的。
“二爺,您老莫怪我,如果您要那樣做,我寧肯——”
“寧肯什么?你這個逆子,還要反了不成?”白昌盛怒罵道。
白占彪猛跺一腳,一甩手轉過身,氣呼呼走出去了。
白昌盛看著他的背影,氣得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又是一聲長嘆。
就要出發去追擊這股匪軍了。肖劍在出發前,又反復叮囑劉漢,一定要注意區政府的安全。如果運送糧食的隊伍不夠,可以先等一等,待縣里派人下來,再啟程運糧,這樣確保有限的兵力不分散,好對付土匪隨時可能發動的襲擊。
劉漢和姜山點點頭。
“放心吧,我們這里沒問題,倒是你們這次去偵察匪軍動向,要十分小心才行,雖然是一股被打潰的匪軍,可畢竟是國民黨正規部隊,不可大意才是,”
接著劉漢問,“東西都備齊了?”
他看看旁邊的蠻牛和張國強,兩人同肖劍一樣,這次都身著軍裝。蠻牛胸前挎了一支卡賓槍,國強肩背步槍,兩人身上都背了裝得鼓囊囊的一個糧帶。這種糧帶,足可夠一個人吃上十五、六天的。
在他們前面,站著那個從土匪手中救下來的年輕女人,她手挎一個藍布包袱,正等著他們出發。
肖劍同劉漢姜山告別后,一行人朝白馬山方向走去。
一路上,張國強見女人只是在前帶路并不說話,他想了想,就緊趕幾步上去,同她并排走在一起。
那女人似乎很害羞,先躲閃了幾下,后來也就同國強走起來。
“大嫂,你再說說,你遇到的土匪是什么樣子的?”國強問,
他們已經知道這個女人叫鄧翠花。鄧翠花似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低著頭自顧走路。
“你看我們能找到這些土匪嗎?”國強又問,
鄧翠花停下來看著他,“我看還是別去了吧!”
“為什么?找到土匪,不是可以給你報仇了么?”
鄧翠花搖搖頭,“就是找到了,你們這幾個人,也斗不過他們的,說不定還會把命搭進去,”
張國強笑了,“那倒要試試看!”他拍拍身上的槍,“看誰更厲害!”
鄧翠花臉上仍然冷冰冰的,又開始往前走。國強在后面搔了搔腦袋,也跟著她走上去。
肖劍和蠻牛走在后面,兩人聽著國強和她的對話,彼此對望了一眼。
從鳳來鄉往白馬山的方向,要走近五十里路,才能到達山腳下。一路走過去,兩旁的樹木漸漸多了起來。
到了下午,四人來到了白馬山下。
從這里繼續往上走,就要進入莽莽叢林了。只見密密的山林一直向上而去,越來越高,在遠處連接到了天上。天上,也看不到清晰的云層,只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幾個人開始埋鍋造飯。張國強將幾塊石頭堆在一起,做成了一個簡易的灶。見蠻牛取下了拴在身后背包上的一口小銻鍋,正要放到灶上,鄧翠花制止了他,她對張國強說,
“把你身上的柴刀借我用用,”
考慮到要走叢林,國強身上帶了一把柴刀。他疑惑地看著鄧翠花,見鄧翠花朝他笑了笑,又示意旁邊那叢竹林。
這是一片楠竹林,一大片竹子挺立在那里,每根竹子都長得很高,與山上的樹林相比,更顯得青蔥蒼翠。
國強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將柴刀給了鄧翠花。
鄧翠花拿著柴刀走到竹林邊,選中一根竹子,三下兩下就砍倒下來。一會兒,她抱著幾節竹筒回來了,她讓國強去打些水來。
張國強去打水的時候,鄧翠花又走到山邊,她在地上尋找著什么。
國強將幾個竹筒打上了水后,鄧翠花已經采了一些嫩葉子回來,她將糧帶里的米倒進竹筒,又把這些嫩葉子放進去,然后向國強要了一些鹽,也放進去。
蠻牛問,“這是些什么葉子?”
“這是清明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回答。
國強是本地人,知道這種草,就在旁邊看著鄧翠花怎樣做飯。
蓋上竹筒后,鄧翠花生了火,將竹筒放在火上燒。過了一會兒,竹筒里的水就咕咕咕響起來了。又過了一陣,水不響了,鄧翠花將柴火拿掉一些,用小火燜了一陣。
“好了,飯熟了,”她說。
張國強揭開一個竹蓋頭,一股帶著竹香、草香、飯香的味道彌漫開來。再看里面燜好的飯,金黃中又摻和著碧綠的顏色,一些清明草葉子夾雜在里面。
蠻牛嘗了一口,清香撲鼻,又微微一絲苦咸的味道,十分可口。他說聲好吃,就給肖劍拿了一個。
“吃得慣不?”鄧翠花似乎也對自己剛才的表現很滿意,看著他們問道。
肖劍和蠻牛都吃著直點頭。
但是國強似乎有點猶猶豫豫的樣子,他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瞟著鄧翠花,似乎對她的行為感到奇怪。
肖劍假裝沒看見。
“可惜沒有糯米,把糯米同清明草一起蒸熟,搗碎后做成清明粑,那才好吃呢!”她說著看著國強,國強勉強點點頭。
蠻牛之前一直沒有和鄧翠花說過話,也許是她的舉動給他造成了好感,他拿上一桶飯遞給她,“你也吃吧,”
鄧翠花搖搖頭,她將頭轉過去看著遠方,臉上露出憂傷的神情。
蠻牛想,“也許這女人在想她那被土匪殺害的男家了呢,”就沒有勉強她,又自顧吃飯。
飯后,大家又鼓足了精神,沿著紅砂小路,朝山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