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內閣首輔陳大人在衙門辦完了差事,特意提早回了府上。
夫人見陳大人今日早回了,忙迎上去招呼。
陳大人心情不錯,像是遇上了什么開心事。夫人問也不說,只吩咐快去準備酒菜,并叮囑今日有貴客登門。
夫人好奇,心想官人已經是內閣首輔,平日里都是別人勞神費力的攀結,還有什么人值得他這樣準備。于是笑道:“莫不是皇上要來?”
陳大人道:“圣上怎會屈尊到我們家來!你莫要瞎猜了,只管準備就是。”
首輔陳大人既然是說了,夫人就無不照做。這夫妻二人感情深厚,當年陳大人還是個窮酸秀才時,兩個人就喜結連理結為了夫妻,從那時一路默默扶持走到了現在。
如今雖說陳大人做了當朝首輔,成了聲名顯赫的貴人,兩人的感情不僅沒有因此淡漠,反而越來越濃密。
陳閣老本名陳鏡池,雖說位高權重,但一直是位有名的清官。就連圣上也多次贊譽,稱頌陳閣老衷心為國為民,堪比管仲李斯之輩。當為百官之楷模,實堪今朝之良相。
為此圣上還特地御賜了一副金字牌匾,上書“清正廉明”四個大字,如今就懸在府里的廳堂之上。
陳府并不氣派,甚至不如六部一些員外郎的府邸,比起千歲府更是不及萬一。
由于實在是與身份不相匹配,以至于一些言官御史都紛紛在背后議論。罵他是沽名釣譽,故作清高。因此今日哪怕是府上有貴客登門,廚房里忙活的也不過就是平日里幾位老媽子,夫人怕她們做的不合口味,索性跑去后廚搭把手,并親自露了一手。
張羅完酒菜,陳大人與夫人圍坐在酒桌邊。
等了半天,夫人見所說的貴客還沒到,便問道:“你說的貴人怎么還不來,只怕是再晚些,這些菜就要涼了!”
陳大人氣定神閑:“夫人莫慌,此人今日必到!”
此話一出口,果然家丁來報,說是錦衣衛的楊大人求見。
首輔撫須一笑,對夫人道:“怎么著,你瞧我說沒說錯,這人不就來了!”
夫人也覺奇怪,笑道:“怎么會是他?這平日里請他都請不到,今天怎么就自己來了!”
陳大人與夫人一起出門相迎,隔得老遠,楊大人就深深作揖。喜笑顏開道:“陳閣老近日可安好?楊某冒昧登門,多有打擾!”
陳大人笑道:“今兒是什么風把楊大人給吹來了,快快請進,快快請進!”
楊大人進得府后,讓下人帶來了些禮物。心知陳閣老向來不收禮,所以專揀夫人的喜好置備。
其中有上好的蘇緞十匹,都是時下最流行的花色。還有幾件精巧的首飾,是從京城最有名的匠鋪定制。就連幾盒脂粉,也是托人從江南物色的。
禮物不算貴重,可樣樣深得夫人歡心。陳閣老見夫人眉開眼笑,只好佯裝客套一番,讓人默默收下。
陳閣老又勸楊大人一起用飯,說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兒個趕巧了是夫人親自下廚,說什么也要拉楊大人喝上幾杯。
楊大人推辭不過,便與陳閣老和夫人一起上了桌。三人在餐桌有說有笑,席間推杯換盞,不過是聊些家長里短,說了半天,并沒有談起公事。
可陳閣老心里知道,這東廠死了大檔頭常伏惡,錦衣衛也死了一名千戶。這種事情同時出現在京城之內,無論如何都會被人有意無意的聯系到一起。要不是遇上這種事情,他楊懷遠哪能輕易上門?
這件事情在朝堂之上雖說無人敢提,但私下里都已經是公開的秘密。這一傳十,十傳百,難免越傳越離譜,到時候越發不好收拾。
只要東廠與錦衣衛開始交手了,那勢必會陸陸續續牽扯到朝中許多人的利益。因此陳閣老早就料到,楊大人今天必定會登門探探內閣的口風。
眼見楊大人遲遲不談正題,陳閣老有些心急了,旁敲側擊道:“不知賢弟聽沒聽說,東廠剛剛派人拿了李云安,要治他皇陵失竊之罪。”
楊大人呷了一口酒,道:“東廠已經將李云安抓了?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陳閣老道:“就在今天下午。”
楊大人有些出乎意料,微微皺眉道:“皇陵失竊,本就是死罪,抓了也不奇怪!”
陳閣老笑了笑:“錯了,這件事情可蹊蹺的很。聽說經東廠核實,陵寢之中并未有任何東西失竊。”
楊大人陷入了沉思,一時不再接話,只顧埋頭吃菜。
陳閣老使了個眼色,夫人心里就明白了。一會兒夫人起身,稱自己約了戶部幾位夫人,晚上還要去城隍廟燒香,便起身陪了個不是,先行離桌去了。
桌上只剩兩個人,陳閣老有些話就說開了。索性對楊大人道:“我看賢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既然來了,想必是為東廠的事吧!”
楊大人哈哈笑道:“看來什么事情都瞞不過閣老啊。東廠說皇陵沒有失竊,其實只不過是欲蓋彌彰,因為丟的東西現在就在沈公公自己手上。”
陳閣老奇道:“這話什么意思,莫非皇陵真丟了東西?”
楊大人小心試探:“不知閣老有沒有聽過一本叫《拜神帖》的書?”
陳閣老想了想,說道:“這我倒沒聽說過。難道皇陵失竊,盜賊放著真金白銀不拿,就偏偏拿了這部書?”
“不錯,陳閣老不問江湖之事,想必對此書知之甚少,這可是一部武林中人人求之不得的曠世絕學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是這件事情是經三司會審的,會審記錄也送到我手上一份。我也仔細翻閱過,關于這部書里面并沒有記載!”
“當然不會有記載,這些供詞怎么說都是東廠事先安排好的,三司會審也不過就是走走過場。恐怕閣老還不知道,前幾天我手下的人為了此書,晚上悄悄去了東廠,結果連命都丟了。他們刻意隱藏此書,一來是不想引起江湖中人的注意,二來是想找個理由,把挑事兒的由頭都推到我身上,讓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這又從何說起呀?”
楊大人嘆了口氣道:“唉,這就是他們的兇險之處。閣老試想,既然皇陵沒丟東西,那我的人大晚上去東廠干嘛呀?這不就是擺明了讓我打掉牙往肚里咽嘛。我起先本來是覺得理虧,他們抓了我的人,我都打算豁出老臉去給沈公公賠不是。可萬萬沒想到,他們居然弄死了我手底下一名千戶,那這筆賬怎么著也要算個明白。”
陳閣老看楊大人總算下決心了,說道:“這件事情我倒也有耳聞,死了朝廷命官,那自然是大事,這件事情朝廷肯定要徹查。可你怎么知道你的手下就是被東廠的人害死了?我可還聽說了,不止是你手下死了,聽說東廠大檔頭常伏惡也被人給殺了。而且更要命的是,甚至有人傳言錦衣衛要帶人去東廠火拼。”
楊大人嚇了一跳,神色慌張道:“沒有的事,這不過是些市井流言罷了!”隨后穩住了心神,話鋒一轉,又正色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假如這些坊間傳言都是真的,陳閣老您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