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很小的斗室,呂歸塵沏好茶,親手端了過來。
聶天連看都沒看一眼,只是問道:“依依呢?”
呂歸塵忽然變得垂頭喪氣,將茶杯放在桌上。接著就沖聶天跪了下去,磕頭如搗蒜,“咚!咚!咚!”地大響。
聶天見狀,不禁嚇了一跳,大叫道:“你這是干什么?”
呂歸塵額頭已經發紅,語氣也變得十分恭敬:“聶大俠,不!聶大爺,其實我根本就不是呂歸塵!”
“什么?”聶天驚呼出聲。
“呂歸塵”先是長長地嘆了口氣,這才說道:“真正的呂歸塵一直在得意樓,根本就沒來城主府。”
“哦?”聶天疑惑地看著他:“怎么會這樣?”
“呂歸塵知道自己樹敵太多,早就暗中制作人皮面具,讓我假冒他,萬一出意外也好做個替死鬼。”
“那你又是誰?”
“我叫陸征,本是得意樓的一名門客,被逼來這里冒充呂歸塵,聶大爺,我不想死!”
說到這里,“呂歸塵”從脖頸處一陣摸索,然后緩緩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他的本來面目。
或許是終日不見陽光,那張臉顯得極其蒼白,一雙失神的眸子,正直愣愣地看著聶天。
聶天怔住,他沒想到事情居然會是這樣。
“別那么多廢話!王依依呢?是你還是呂歸塵帶走的她?”
“不是我,我根本就不認識你說的那個女孩。”
聶天怒氣沖沖地道:“不認識你讓我來干嘛?”
“只有在這里我才敢以本來面目,說出真相。”陸征小心地看著他,接著說道:“還望聶大爺能饒了我這條小命!”說完又“咚!咚!咚!”嗑了三個響頭。
聶天嘆了口氣,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此時的他就像一支利箭,已經射中目標,卻失去所有勁道。
今天死的人確實有點多,聶天已覺得有些累了,他輕輕揮下手。
陸征立即如蒙大赦,滿面喜色地說道:“多謝聶大爺手下留情。”說完扭頭就走,生怕聶天反悔。
他出了門,往右一轉,穿過長長的走廊,走到另一間廂房中。
房中有人,已等了很久,是一個身穿錦衣的中年男人。
陸征長長地舒了口氣,輕聲道:“快去收拾東西,安排好車馬,我們得盡快走!”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問道:“去哪?”
“得意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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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本該很舒服,可是香蓉卻覺得很冷。她一直想吐,但吐不出來,因為她中午什么都沒來得及吃。
她本是逍遙園的頭牌,自從呂歸塵來了后,她就成了呂歸塵的女人。男人之間的恩怨,她不喜歡過問,可是今天的事太過詭異,恐怖。
她趁那兩個“惡魔”交談的功夫,偷偷逃到后院。她想去找呂歸塵,這是她目前唯一能依靠的男人。
院子里的花開得正好,香氣四溢,可是香蓉已經沒時間去欣賞這些。她跌跌撞撞地沖進一間又一間屋子,然后又失落地走出來,卻始終沒有看到呂歸塵的身影。
就在香蓉快要徹底失望的時候,她看到一個身穿錦衣的男人正從左邊的廂房里走出來———是張紹。
張紹是呂歸塵手下的門客,呂歸塵接管城主府的時候,身邊就帶著他。
現在他正背著一個大包袱,滿臉慌慌張張的模樣,不知道在干嘛。
香蓉立即叫住了他:“張先生,你這是在干什么?”
張紹當然也看到了她,只是微微一笑,淡淡道:“城主吩咐我出去辦點事。”
“哦。”香蓉點點頭,然后問道:“城主呢,我找他有事。”
張紹臉色忽然一變,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她身后,說道:“城主已經來了。”
香蓉正準備轉身,突覺心口一涼,低頭看去,一段帶著鮮血的刀刃正從胸前穿了出來。
血如泉涌,她已說不出話來。
陸征將手輕輕往前一推,這個可憐的女人就跌進了小徑旁的花叢里,抽搐幾下便沒了動靜。
張紹似已呆住,他看向陸征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
陸征好像看出他的不安,微笑著說道:“你跟了我這么多年,和他們不同,明白嗎。”
張紹聞言,感動的差點流下淚來,連連點頭道:“蒙大人厚愛,屬下做牛做馬,在所不辭。”
陸征問道:“車馬可已備好?”
“好了,停在后府門,馬和車夫都很健壯。”
陸征笑了,他很滿意,然后揮了揮手。一道寒光閃過,張紹便滿臉不可置信地倒下,鮮血從脖子處汩汩流出,染紅一片小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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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時的風很清涼,拂在面頰上,十分舒爽。年久失修的官道上,快速駛過一隊車馬。
每個車夫的頭上都戴著白綾,他們滿頭大汗,快速飛馳。
他們按顧主的交待,先繞到城外的密林中喬莊打扮,然后再盡快趕到城南的得意樓,目前還有十幾里的路程。
他們身后有兩輛車,各由四匹馬分別拉著,車上馱著個大紅漆面的棺材,紅的發亮。車轱轆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轍痕,青石磚竟被輾得粉碎。
就在這時,前方路旁突然倒下一顆粗壯的大樹,將官道攔住。跑得最快的健馬猛地高嘶,人立而起,馬上人差點摔了下來。
“吁……”眾車夫急忙拉扯韁繩,好不容易才收住沖勢。
李重只有四十來歲,卻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車夫。曾經在一家鏢局里當過幾年趟子手,他遇到過很多次綠林強盜,可今天的情況,有點不對。
先是被顧主要求披麻戴孝,拉著棺材去得意樓,現在好像又已遇到劫匪。根據他的經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從沒有人會搶劫喪車,雖然他心理清楚,棺材里裝的不一定是死人。
但顧主給了豐厚的報酬,他也管不了多,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放在哪都適用。
他忽然聽到一聲嘆息,就在身后。一輛車上的棺蓋已經打開,從里面坐起來一個人。車夫們并不吃驚,他們心里都清楚,在這混亂的世道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陸征無奈地從棺材里跳了出來,他的身下鋪了一層厚厚的被褥,下面是從長春城府庫里帶出來的金銀珠寶。
他已看到一個人正往這里走來,是天蟬子,他機關算盡,還是沒能逃掉。
“你這是要去哪?”天蟬子似笑非笑地說道。
陸征臉上肌肉不停地抽動,沉聲道:“你怎么會追來的?”
天蟬子“嘿嘿”一笑道:“因為我很閑。”
“很閑?”
“不錯,因為閑,所以才會一直跟著你,然后發現你的秘密。”
陸征點點頭,他已說不出話來。成王敗寇,不過一死。
“你們都走吧。”他對所有車夫說道,這些人確實已經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能不能讓我死得體面點?”陸征遲疑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問道。
天蟬子哈哈大笑:“難道你不準備反抗?”
陸征苦笑道:“你的手段我見過,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天蟬子冷笑:“還有一件事你不知道。”
“什么事?”
“我殺人,向來只用一種手法!”
風又起,漫天“楓葉”再次飄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