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弦月如鉤,繁星點點。
一個黑衣大漢趕著敞篷馬車,快速駛入長春城外的荒郊野嶺中。蓋在車板上的黑布微微鼓起,發著濃烈的血腥味。
這種白天都很少有人來的地方,此時顯得更加幽寂。
舉目四顧,只見周邊山體綿延,黑影幢幢。遠處的密林中,偶爾傳出幾聲野獸的嚎叫。
他把馬車停在一處山坳里,又把上面的東西卸下。然后灑一些紅色花粉,頓時香氣四溢,將血腥味全部掩蓋。
清風徐來,吹動樹葉,發出簌簌的響聲,同時也將香氣吹向四方。
大漢做完這些,立即上了馬車,鞭子一抽,狂奔離去。
過了片刻,叢林中出現一雙幽綠色的眼睛。
那是一頭狼,它正抖動著淺灰色的毛發,并露出雪白的森森獠牙。
猛地躥出,沖向那處山坳。
這時,一聲雄壯,凄厲的鳥唳聲突然響起。
“啁~”
半空中,一只黑色大雕,壯如牛犢,像隕石般俯沖落下。
灰狼眸子里泛著陰冷的寒光,它抬起頭,長長地嚎叫起來。
“嗷嗚……”
一禽一獸互不相讓,針鋒相對。
灰狼弓著背,齜牙咧嘴,發出低沉的嘶吼。
但黑雕顯然沒把它放在眼里,離地尚幾丈遠的時候,忽猛地扇動翅膀,引起狂風大作。
“啁~”
黑雕再次唳叫一聲,利爪如鋼鉤一般向灰狼抓去。
灰狼卻不避退,猛地躥跳起來,張口咬向黑雕的腿部。
黑雕忽然扭頭,銳利的喙一下啄在狼眼上。
頓時,血花四濺。
雙方兔起鶻落,不過眨眼間,黑雕又從狼背上扯下一大塊皮肉。
灰狼哀叫一聲,明知斗不過,卻不愿逃去。
黑雕得勢,更加兇狠,“噗!”的一聲,將狼腦啄穿。
灰狼痛苦地嚎叫著,翻滾在地,腦漿混著血液汩汩而流,抽搐幾下,便不再動彈。
“咕咕~”黑雕低鳴幾聲,伸爪扯開蓋在地上的黑布,露出一個渾身是血的赤裸男子。
它再次扇動雙翅,翼展長達九尺余。待離地時,兩只爪子同時探出,分別抓住狼尸和男子,呼地飛起,沖向漆黑的天際。
夜風冷洌刺骨,空中的男子忽然睜開雙眼,眸光如箭,射向燈火通明的長春城。
……
得意樓。
呂歸塵獨自盤坐在密室的蒲團上,身子不停地顫抖,臉色慘白,雙目緊閉,豆大的汗珠如雨點般從額頭滲出,滴在青筋暴起的手臂上,顯得極為痛苦。
他的雙唇毫無血色,微微抖動間,發出夢囈般的輕語:“我不是呂歸塵,不是……”
突然,他身軀猛地一震!
“砰!”
在他身邊一尺范圍內,空氣如驚雷炸響,虛空潰散崩塌,滿屋霞光彌漫。
“啊…啊…啊…”
呂歸塵雙手不受控制地胡亂揮動,在自己身上抓撓出一道道血痕。
良久,他驀地睜開眼,從地上爬起來。眸光凝重,喃喃自語道:“你宿怨太重,也該有個了斷……”
密室約有三丈見方,四面墻壁和地面,是統一的青灰色,看不見門戶所在。
屋頂漆黑如墨,按照序列鑲嵌著十顆碗大的夜明珠,就像滿天星辰,將密室照耀得恍如白晝。
這時,呂歸塵面前的墻壁一陣顫動,發出“咯咯…”的聲響。
墻壁正中間裂開一條縫隙,新鮮的空氣瞬間涌了進來。
縫隙隨著震顫之聲越裂越大,片刻就變成一道三尺寬的門戶。
王依依一襲白衣勝雪,氣質出塵地站在門外,她神色復雜地看向呂歸塵,說道:“我聽到動靜,過來看看,你怎么樣?”
呂歸塵搖搖頭,淡淡地道:“暫時無妨,還需要再花費點時間磨合。”
王依依動容道:“哥,這個身體你都奪舍半年多了,怎么還是不能完全適應?”
呂歸塵喃喃道:“當初是我太心急了。”
“唉…何必呢,我只想回到現實世界,這里實在不太適合我。”王依依滿臉愁苦之色,緩緩說道。
呂歸塵有些愧疚地說道:“依依,我盡快把通道修復,然后送你回去。”
“王博到底對通道做了什么手腳?”王依依不解地問道。
“暫時說不上來。”呂歸塵沉著臉,道:“我正在排查。”
“好吧…”王依依無奈苦笑。
“你把聶天的尸體帶到哪了?”
“我把他葬在一個遠離世俗的地方,你們就不要再去打擾他了。”王依依目光閃爍地說道。
“嗯。”呂歸塵點點頭,說道:“算了,都已經過去了。”他摸摸妹妹的腦袋,安撫道。
新任的“天主”聶天已死,卻不知道那個神秘女子,接下來還會有什么舉動。
報復?亦或是另立新主?不管怎么樣,唯有至強無匹的力量,才能把控一切。
想到這里,呂歸塵冷冷一笑,對王依依說道:“一塊出去吧,我還有點事要處理。”
“嗯…”
兩人走出密室,經過一條長長的甬道,推開盡頭的大門,便是庭香閣一樓的書房。
等王依依離開后,呂歸塵走到對面的茶桌前,掀開青花瓷茶碗蓋,倒入清綠色的茶湯,端在手里,搖晃著走出大門。
他無心觀看身邊的美景,腳步逐漸加快,臉色也逐漸紅潤有光澤,仿佛要去做一件十分振奮人心的事情。
路程本就不太遠,呂歸塵已走到后院的另一處獨棟小樓前。
他毫不猶豫地穿過回廊,推門而入。
一樓的大廳沒有人,二樓書房也空蕩蕩。
呂歸塵直接上到三樓,那里是他義父———呂鳳天的臥室。
房間里陳設很簡單,除一桌一椅外,便是一張普通的平板木床,雖簡陋卻很規整干凈。
此時,呂鳳天蒼老衰敗的身軀就盤坐在木床上,他穿著材質極其普通的灰色布衣,灰白色的頭發隨意披在肩上。
雙目微閉,氣息綿長,似乎是在修習吐納之術。
“義父…”呂歸塵輕聲喚道。
呂鳳天緩緩睜開眼,道:“你來了。”
呂歸塵奉上茶,恭敬地說道:“孩兒辦事不力,還請義父責罰!”
“怎么…”呂鳳天輕呡一口茶湯,似乎察覺到什么,道:“味道淡了,難道是廣安峰那邊出了問題?”
“嗯。”呂歸塵無奈地說道:“李劍心又回來了,暗中盜走僅存的丹藥,所以今日的茶湯里,沒有加太妙仙丹。”
呂鳳天臉色大變,嘎聲道:“你應該知道,沒有丹藥支撐,我活不過半年!”
呂歸塵嘆息道:“我知道。”
呂鳳天有些焦急地道:“煉藥法門蘇祿不是全部掌握了嗎?就算李劍心盜走丹藥,再煉制一些不難吧?”
“是不難,只不過…”呂歸塵面帶難色。
“怎么…?”
“煉制丹藥,需要消耗幼童命力,孩兒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呂鳳天啞然失笑,道:“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李劍心能做,你為什么不能做,你要記住,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呂歸塵忽然笑了:“道理我懂,可我憑什么要為你這個行將就木的老殘廢,去做那種有違天和的事呢。”
“你!”呂鳳天吃驚地看著自己的義子,一時之間目瞪口呆,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良久,他才緩緩說道:“你在茶里加了什么?”
呂歸塵站直了身子,微笑道:“沒什么,就是一點化功散而已。”
呂鳳天點點頭,苦笑道:“看來你準備了很久。”
呂歸塵冷冷道:“當然,這一天我等了十六年。”
呂鳳天眸光逐漸渙散,茫然問道:“為什么?”
呂歸塵的聲音逐漸冰冷如刀:“十六年前,我父母雙亡,是你收留了我。”
“沒…錯。”呂鳳天情緒低落地回應道。
呂歸塵忽然厲聲問道:“我爹死在誰手里?”
呂鳳天身軀一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年輕人,緩緩說道:“你既然已經知道,又何必再問。”
“當年你殺他的時候,我就躲在樹上,那一幕我永遠都忘不了,我娘受刺激,投河自盡前的哀嚎聲,至今都在我腦海里回蕩……”
呂鳳天慘淡一笑:“你要為他們復仇?”
呂歸塵面目猙獰,咬牙切齒道:“沒錯!你早該死了。”
呂鳳天長長地嘆了口氣,眸光深邃,似乎回憶起了陳年往事,道:“你只知道是我殺了你爹,卻不知道我和你娘才是青梅竹馬的一對。”
“當年你爹橫刀奪愛,我被迫和你娘分開,但那時她就已經有了身孕。”
呂歸塵駭然失色,面目扭曲地叫道:“胡說!”他突然大踏步搶上前去,將手按在呂鳳天腦門上,寒聲道:“你該死!”
呂鳳天緊盯他的雙眼,厲聲叫道:“我是該死了,可你不能親手弒父,若真想殺我,就換別人來吧。”
呂歸塵忽然笑了,他的表情逐漸舒展:“不用,因為我已不是你的兒子呂歸塵。”他看著對方駭然的臉色繼續說道:“我是你們的主人,也是這個世界的創造者,我叫王依坤!”
他手中漸漸亮起璀璨光芒,呂鳳天突然覺得自己體內浩瀚如海的靈力,正被抽離,如浪濤般洶涌而出,涌向對方的手中。
呂歸塵感受到無比澎湃的靈力從指間穿過,緩緩向自己體內流淌,忍不住呻吟道:“好純粹的力量…”
一代天驕,就此隕落。